袁副檢察長和三位隨行的檢察員俱皆臉色大變。
他們來之前,就知道這事不好弄。寧北縣的三個主要領導人,沒一個善茬。白楊和柳俊自不待言,整個倆衙內!尤其柳俊這人,出了名的“囂張跋扈”,是個翻臉不認人的狠角!跟他老子一個德行,誰招惹了他,就把人往死裡整,不幹趴下絕不放手。
彭少雄雖然不是衙內,背後也杵着個常務副省長,又豈是好惹的?
爲了一個京城的混賬商人,一傢伙開罪這三個強勢人物,太不划算。這筆賬,袁副檢察長焉能算不清楚?奈何省檢察院王檢親自點將,不來也得來。
老王那個人,更加不好得罪。
所以袁副檢察長來寧北縣之前,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自然,他也寄希望於此事是縣公安局私自採取的行動,事先並未徵求白楊等人的意見,只在事後有一個默認,那麼就要好辦一點。估計是存了僥倖心理。因此袁副檢察長一來就直接找到邱援朝,沒打算驚動白楊柳俊彭少雄這一班“狠角”。
不料剛見了謝萬利,說不上兩三句話,柳俊就直接冒出來了,話還說得一點都不客氣,直將他老袁視若無物。
“柳書記,這樣說話不妥吧?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謝萬利同志犯罪之前,他是自由的。任何人也沒有權力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袁副檢察長也冷着臉說道。
他也是個不簡單的角色,在瞬間.就理清了關係。柳俊雖然來頭極大,但他老袁的後臺卻是王檢察長,關鍵時刻,不能含糊。
“袁檢,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可知道,他騙了我們縣裡多少錢?三百萬!”
柳俊望着袁副檢察長,臉色還是很平靜,緩緩說道。
“三百萬是個什麼概念?是兩萬五千噸煤炭!需要多.少個煤礦工人辛苦多少個日日夜夜才能從井下掏出來?袁檢沒有親自下過窯,可能不清楚。去年大年三十,爲了保證大寧火電廠的電煤供應,白書記、彭縣長和我,是在井下過的大年夜,親眼見識過井下的艱苦場面……你說,他謝萬利一個江湖騙子,何德何能,敢吞下這筆血汗錢?”
袁副檢察長的臉色又是一變,沉着臉說道:“柳書記,.我知道地方工作不好做。地方上的領導都很辛苦……但我是檢察員,今天來是調查謝萬利同志被拘留是否合法的問題。我們就事論事吧!”
這個時候,白楊說話了。
她輕輕捋了一下波浪般的秀髮,淡淡說道:“袁檢,.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尊重法律,這個我完全支持。但是,檢察院的同志,是不是也應該關注一下,謝萬利是否真的犯罪?如果說,寧北縣公安局在拘傳謝萬利的過程中,存在一些法律程序上的問題,檢察院予以糾正,無可厚非。不過,如果因此而造成犯罪嫌疑人脫逃,造成寧北縣三百萬的重大經濟損失無法挽回,那麼請問袁檢,這個責任,應該由誰來承擔?大寧市檢察院,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這個實際的情況?”
白楊氣度端莊.優雅,多年的領導幹部經歷,令得她自然而然養成了一股從容的“官威”。這種官威,往往能讓人忘記她的性別和年齡。
“白書記,謝萬利同志是否涉嫌詐騙,我們還沒有了解情況,暫時沒有發言權。我們接到的舉報,只是說有人被寧北縣公安局無故拘押。所以,我們今天來,必須先了解這個情況。至於白書記說的涉嫌詐騙和放縱犯罪嫌疑人的責任問題,我無權做出回答。但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縱一個壞人。”
袁檢選擇着措辭,很謹慎地答道。
省檢察院王檢察長讓他來寧北縣瞭解謝萬利的情況,找茬的意思非常明顯。袁副檢察長心知肚明。如果可能,他當然還是想要完成王檢察長的指示,“解救”謝萬利。至於因此得罪白楊柳俊這一干人,也顧不得了。身爲檢察官,想要面面俱到,做一個不倒翁,原本就極難。但現在看來,寧北縣主要領導的態度十分鮮明,要就此釋放謝萬利,恐怕難度不小。
柳俊微微皺起眉頭。
這個袁副檢察長,還真是個難纏的角色,不枉了王盛德點名要他來辦理此事。二百五的傢伙,王盛德想必也看不上眼。
白楊不耐煩和人磨嘴皮子,白皙纖巧的小手一揮,說道:“袁檢,檢察院的同志要了解情況,我們不反對。但是,謝萬利必須歸還欠款。不然,剛纔柳書記也說過了,他不能離開寧北縣!”
說完,白楊就衝袁副檢察長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審訊室。
領導先行離開,柳俊自然也是要追隨的。眼見邱援朝也想跟出來,柳俊就使了個眼色,邱援朝心領神會,又留在了審訊室。
“姐,你怎麼看?”
柳俊緊走幾步,與白楊並肩而行,輕聲說道。
“由得他們鬧。謝萬利不還錢,哪也不用想去。”
白楊聲音也不大,卻是說得十分堅決。
柳俊點點頭。
不管白楊以前是怎麼想的,既然他當着袁副檢察長和市檢察院其他幾位檢察員的面說出了“狠話”,白楊就等於被他“綁”上了戰車,再沒有猶豫遲疑的餘地了。
“還有,這個事,你不用插手了,名義上,你不分管這事。”
白楊還是邊走邊說,很是隨意的樣子。
柳俊就站住了,問道:“什麼意思?”
白楊也停住腳步,望着他,眼神十分柔和,輕輕說道:“你是男人,又年輕,前程無量,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柳俊一滯,一股暖流涌上心頭,若不是張曉曼和潘知仁就在不遠處不緊不慢地跟着,說不定就摟了上去,重重給白楊一個親吻。
相信如果是兩人獨處,他要這麼做,白楊不會反對!
“小俊,這回聽我的?好嗎?”
白楊像是商量,又像是求懇,獨獨沒有一點“命令”的意味。
柳俊抿着嘴,不吭聲,顯然不打算讓白楊衝上第一線!
白楊笑了起來,說道:“他們要是鬧得太不象話,說不得,我也要搞一回以權壓人了!”
柳俊也笑了。
白楊從政以來,從未向白建明求過什麼。這回如果真開口的話,白老爺子估計很難拒絕愛女的要求。
“去你辦公室聊一聊吧。”
柳俊說道。
白楊點點頭。
其實去到辦公室,基本上也沒聊什麼,柳俊就這麼盯着白楊看,有一搭沒一搭的胡說八道,白楊略略有些羞澀,避開他灼熱的眼神,潔白的俏臉泛起兩片嫣紅。
就在柳衙內“獸血沸騰”,躍躍欲試的想在辦公室搞點事情出來的時候,該死的電話鈴聲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白楊朝柳俊嫣然一笑,抓起了電話。
“你好,我是白楊。”
“白書記,你好。我是老袁,想當面跟你談談,白書記有時間嗎?”
袁副檢察長有點詫異,貌似白書記語氣中沒有生氣的意思,還帶了一點愉悅。卻不知在這種時候,白書記何以能保持愉悅的心情。
“歡迎。”
白楊的聲音馬上回復到平淡客氣。
……
袁副檢察長來得很快。
事實上,寧北縣公安局在拘傳謝萬利的過程中,程序上是有些不合法。這個情況很清楚,謝萬利簡單說了說情況,邱援朝也沒否認。邱援朝只是強調了謝萬利涉嫌詐騙的事實。
袁副檢察長犯了難,卻也並沒有向邱援朝發飆。他在見識了白楊和柳俊的態度之後,知道這個事情邱援朝說了不算,再向他發飆只是白白得罪人。
一個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如非必要,也無須去得罪。
袁副檢察長到的時候,柳俊不在,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接受白楊的建議,這事“不管了”。彭少雄不早就下基層去了?那個時候的大寧市,儘管也有了大哥大,卻還只是極少部分人在使用,不是做生意的大商巨賈,就是愛新奇的紈絝衙內,扛着個黑乎乎的大磚頭哇哇亂叫,還專在人前顯擺。官場上倒尚未開始流行。彭少雄往基層鄉鎮的山旮旯裡一蹲,去享受基層幹部的奉承接待,要找到他還真不容易。
“白書記,情況我們基本瞭解清楚了。根據相關的法律規定,寧北縣對謝萬利的拘押是不合法的,應該立即解除。”
雖然白楊已經表明了態度,袁副檢察長還是再一次堅持。
該走的流程,一絲不苟,都走完。至於你寧北縣堅持不肯放人,我老袁也不能強制你們,不過我自會向上級如實彙報。該如何處理,由上級定奪好了。
白楊微微一笑,說道:“辛苦了,袁檢。這個事情,確實存在一些程序上的問題。但是,人不能放!相信你也知道,三百萬對於寧北縣這樣一個貧困縣來說,意味着什麼。”
袁副檢察長就點點頭,說道:“好的,白書記,那我告辭了!”
他來,本就只是盡一個禮數。現在白楊將話說得如此明白,沒有絲毫轉圜餘地,再說什麼都毫無意義了。
“恕不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