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回到省政府,隨即打電話請柴紹基過來。
“紹基,今天曙光鋼鐵公司的宋新成給我反映了個情況……”
柳俊請柴紹基在沙發上落座,遞給他一支菸,簡單將宋新成反映的情況說了一下。
柴紹基馬上說道:“不對。我們的煤炭資源足夠同時供應兩邊的。彭建榮這是在故意搗亂。”
在柳俊面前,柴紹基說話都是這個模式。他跟隨柳俊的時間很長,早就習慣了柳俊的說話方式。柴紹基以前在宋都市擔任市委書記,宋都市也是資源大市,所以他對北部幾個城市的煤炭產能,十分清楚。而且他一聽柳俊說的這個情況,隨即就意識到不大對頭。
“還有火電廠呢?也是資源消耗大戶。”
柳俊蹙眉說道。
在邰惟清主持省政府工作期間,因爲電力不足,a省興建了一批火電廠。結果形成一個風潮,很多地市都興建了小火電,尤其是北部幾個能源大市,更是將電力“自給自足”樹立爲施政目標。在柳俊看來,這批小火電廠,壓根就是消耗能源,污染環境的“元兇”,和它們做的貢獻比較而言,危害更大一些。
只是柳俊現在還來不及整頓這些小火電。等取消農業稅的大事落實完畢,明年,整頓火電廠就要提上省政府的辦事議程。
柴紹基說道:“資源優先保證兩大鋼鐵集團,這是早就有定論的。火電廠的份量,和鋼鐵廠沒法比。而且,現在這段時間是生產旺季,供應上沒有問題,往年還可以外銷。”
柳俊點點頭。
柴紹基又說道:“省長,有人有想法了。”
柴紹基爲人厚道,卻不代表他政治上不敏銳。如果柴紹基是一個純忠厚人,柳俊固然會高看他,卻不至於如此着力培養。
柳俊微笑道:“不要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省長,這個事情我考慮了一下。我看啊,現在北部幾個資源城市,都是各自爲政。煤礦集團也多,相互不隸屬。部裡的,省裡的,市裡的,甚至縣鄉的,遍地開花。相互之間,惡性競爭,我們每年在這個方面都內耗很大。您看,是不是咱們成立一個統一的管理機構?把北部幾個城市的煤炭資源,都統一管理起來。規模大了,指揮統一,我們可以做長期規劃,同時引進好的管理機制,先進的採掘設備和技術,可以有效的減少浪費,延長資源城市的生存期。同時,在安全監督上面,也更加方便。”
柴紹基顯然對這個事情考慮了相當長的時間,和柳俊談論起來,很有章法。
柳俊便露出讚賞的神情,微笑說道:“不錯啊,紹基,我們想到一塊去了。今天就仔細合計一下,把一些細節性的問題,想透徹一點。”
柴紹基忙即說道:“請省長指示。”
柴紹基就是這樣的,無論何時,心態擺得很端正,絕不因爲柳俊對他信任有加,就驕橫跋扈起來。
柳俊笑了笑,也不出口糾正。和真正的嫡系心腹在一起的時候,柳俊並不在意交流的方式和語氣。
“首先就是一個利益分配的問題。就像你說的那樣,礦企太多了,涉及到的利益階層和人員也很多。不要說部屬企業,就是省裡的,市裡的,乃至縣鄉的礦企,都涉及到一個利益分配的問題。這個事情要是解決不好,恐怕後續的手段,根本就落實不下去。”
柳俊微笑過後,隨即正色說道。
柴紹基點點頭,說道:“這個事情,我也考慮了。部裡的礦企,咱們暫時不去動它。從中央那裡‘割肉’,也不大好啊。”
很多省市,其實都在和中央“爭利”。這個問題由來已久,甚至分稅制實施之前,就非常嚴重。要不,洪總理上臺之後,也不至於頭件大事就是推行分稅制,將財權收歸中央。就目前來看,這種“爭利”也是無所不在。許多省市公然抗拒宏觀調控政策,也不僅僅是因爲鬥爭使然。地方財政收入,地方官員的政績,都和這個息息相關,所以一些省市,其實是在跟風,隨在明珠系的後頭搖旗吶喊,實則是爲自己爭取更大的話語權。
但在a省,這樣幹顯然不行。
誰叫柳俊是柳晉才的兒子?
柳俊沒有急着答覆,想了一想,才說道:“部屬企業暫時不碰,是可以的。但也不是長久之策。我看不管是哪裡管轄的礦企,最終都要統一管理起來。不然,始終是令出多門,杜絕不了惡性競爭。”
柴紹基說道:“緩一步吧。咱們現在也沒有這個方面的經驗,還要摸索。等運作一段時間,經驗摸索出來了,再走一步。到時候也能提出比較合理的分配方案,部裡和中央,也比較能接受。您說呢?”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嗯,你考慮到比較周到。是老成謀國之言。”
柴紹基也笑了,儘管柳俊帶點開玩笑的性質,柴紹基還是能夠感受到柳俊對他的倚重之意。跟着這樣的領導,無疑是他的造化。
柳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紹基,繼續,把你想到的都說出來。”
“呵呵,我也沒想打埋伏……嗯,這個利益分配的問題,確實是最重要的一環。統一管理之後,產生的效益,省裡、市裡、縣裡按照怎樣的比例分配,光咱倆在這裡,恐怕也想不得那麼周全。我看是不是搞個調查,咱們把北部幾個城市的相關人員集中起來,座談一下,大家好好商議,人多點子多。只要先解決了這個環節,剩下的,就比較好辦了。”
柳俊點點頭,說道:“是要好好商量一下。除了利益分配,人員的安置,也是重點。北部幾個城市,與採礦業相關的人,加上職工,臨時工,家屬和其他人,得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統一管理之後,一些不必要的人員,是需要精簡的。怎樣分流這些人員,也要好好籌劃。儘可能不搞硬性命令,不搞一刀切,把工作做細緻一點。我們坐在這裡說句話很容易,但要小心。略略產生一點偏差,到了普通羣衆頭上,可能就是影響全家生存的大事。紹基,民生沒有小事啊”
柴紹基連連頷首:“是啊,是不能做三拍幹部。很多教訓啊。省長放心,我記住了。”
“嗯,事不宜遲,這個事,可以馬上着手。紹基,我看這一塊工作,由你抓起來吧。彭建榮沒有在北部城市工作過,沒有經驗。”
柴紹基吃了一驚,說道:“省長,建榮同志那邊,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柳俊淡然一笑,說道:“他就是想法太多了。”
柴紹基默然。
這個可不是什麼好的評價。看來彭建榮這一回,是惹惱了柳俊。仔細想想,也可以理解。在這種關鍵時刻,誰都能跳出來和柳俊打擂臺的嗎?比較而言,汪國釗就比彭建榮清醒得多。他剛剛當上常務副省長的時候,是和柳俊唱過對臺戲,甚至不久前的農業合作社,也曾想做點文章。但卻是“淺嘗輒止”,柳俊一做出反應,汪國釗馬上就縮了回去,不再多言。
聽說吳西市那個摩天輪的建設以及馬頭市兩個開發區準備掛牌的報告,一直壓在汪國釗案頭,沒有做任何批示。吳西和馬頭,就是自行其事。汪國釗很清楚,博弈現在到了最緊要關頭,尤其重要的是,勝負未分,明珠系未必能夠扳回劣勢。此時和柳俊打擂臺,一旦大局砥定,如果是嚴柳系取得博弈的勝利,汪國釗何以自處?
以他的精明,肯定能想透其中的關鍵。
彭建榮,或許並不是想不透,只是他的地位遠不如汪國釗,就算想透了,也難以抗拒來自劉飛鵬那裡的壓力。不然,可能等不到勝負分明那一天,他先就失去了立足的根本。
周成培就是前車之鑑。
劉飛鵬連省委班子成員都能挪動,遑論他一個排名最末的副省長?
周成培調離了,還有柳俊關照,據說新的工作崗位不會太差,甚至比在a省還要強上那麼幾分。但彭建榮如果是被劉飛鵬“拋棄”,那麼可以肯定,他的政治前途基本上就結束了。
身在仕途,想要面面俱到,何其難矣。
柴紹基離開之後,柳俊緊接着又召見了彭建榮。
彭建榮心下忐忑,所幸柳俊並未生氣,也沒有詢問有關資源分配不均的事情,相對來說,柳俊的態度很是和氣,請他在待客區落座,帶着商量的語氣,和他談了北部資源統一管理的事情。
應該說,這其實是個好事,彭建榮分管資源這一塊的工作,如果將北部資源統一管理起來,無疑他的實權要大爲增長。但是柳俊接下來的話,讓彭建榮的心徹底涼透。
柳俊很明白地告訴他,因爲柴紹基擔任過宋都市委書記,對資源城市的管理模式更加熟悉,所以這個工作,以柴紹基爲主推進,要求他協助柴紹基,做好各項準備工作。
原也知道,柳衙內不是那種“打不還手”的主,但還擊手段來得如此之快,如此凌厲,還是略略出乎彭建榮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