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在寒梅俱樂部與鄭浩秘密會晤的時候,何夢瑩在長城俱樂部召見了白無瑕。
何夢瑩近段日子在長城俱樂部露面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基本上日常事務全都交給何勝利打理,就好像這個場子,已經轉讓給何勝利,何大小姐做起了甩手掌櫃。
何勝利也樂意。
反正他基本上就是在武警總部掛個名,上不上班自己看着辦。他家老頭子何司令員也不怎麼管他。是不是有上進心,這事還真不能勉強。何勝利轉眼就四十了,就算此時肯“改邪歸正”,時間上也已經來不及。好在何勝利紈絝歸紈絝,但不混賬,大面上的規矩守得比較嚴,何東進也就由得他去。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不過兩會召開這段時間,何夢瑩一般會呆在京師。這個時候,正是收集各種訊息的最佳時期,作爲京師著名的“大姐頭”,何大小姐的信息一貫都是最靈通的。
而且兩會期間的這十天,也是會所生意最火爆的時候,何夢瑩偶爾也會過來瞧瞧。
但是召見白無瑕,與生意無關。
走進何夢瑩那間超級豪華的巨大辦公室內,白無瑕腰身依舊挺得筆直,神色端莊,並無侷促不安的表示。這些年出入豪華會所,大場面白無瑕也見得多了。
“坐吧。喝茶還是喝飲料?”
何夢瑩穿一身潔白的套裝,顯得氣質非常優雅,和白無瑕說話的時候,語氣和神態也很隨意,並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勢。
“謝謝何顧問!喝茶吧。”
白無瑕很禮貌地欠了欠身子。她這是第一次見到何夢瑩,不過在此之前,對這位大名鼎鼎的何顧問,卻已經耳熟能詳。她在京師的頂級娛樂場所獻藝,對於這些紈絝圈子裡最有勢力的人物,不可能不打聽清楚。這是她的生存的基礎。
說實話,白無瑕不震驚何顧問辦公室的奢華,對何夢瑩優雅的氣質還是很有好感的。
何夢瑩親自給白無瑕倒了一杯茶水,坐在白無瑕對面,微笑說道:“聽柳俊說起過你。他說你在音樂上面,天賦極高,如果好好發展,將來會有很高的成就。”
“柳省長?”
白無瑕明顯吃了一驚,揚起了眉毛。短短几個月時間,她的眼角已經增加了不少的皺紋,優雅的氣質也難以盡掩疲憊的神情。
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女人,經受了那麼巨大的變故,心力交瘁乃是自然的。
但白無瑕真的沒想到,柳俊還跟何夢瑩提起過她,也沒想到,柳俊與何夢瑩之間,是這種無話不談的親密關係,更沒想到何夢瑩會毫不在意地當面談起此事。
“對。實話說,白小姐,我還從未見柳俊這樣誇獎過一個人。他對你的評價,真的很高。”
說着,何大小姐的嘴角浮起一個古怪的笑紋,似乎頗有些不服氣。柳俊同志,可是何等驕傲的一個男人?縱算是何大小姐,也不曾得到過這樣的誇獎。那個傢伙,老愛在她面前擺老爺架子。
“柳省長謬讚了。白無瑕只是一個賣藝女子,當不起這樣的誇獎。”
白無瑕一驚過後,平淡地說道。“拯救”孔學海失敗,白無瑕很是有些心灰意冷。對於柳俊,雖然談不上恨,卻也沒有太多的好感。在白無瑕看來,柳俊是有機會搭救孔學海的。
現在大局已定,孔學海案,已經進入了司法程序。
只要一想起這個,白無瑕的心裡就隱隱作疼。要不是爲了孩子,白無瑕早就從京師消失了。這花花世界的紙醉金迷,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白無瑕心裡想些什麼,何夢瑩很理解。白無瑕對孔學海的感情,何夢瑩更能理解。她自己對柳俊,也是這樣的感情,從來沒有因爲自己不是柳俊正式的妻子,就把自己當做外人。如果與白無瑕易地而處,何夢瑩相信自己也一樣會爲了搭救心愛的人而竭盡全力。
“白小姐,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見面,好好談一談了。前段時間,我一直呆在渝中省,做公益事業,搞抗震宣傳,建學校之類的,有點忙,就一直拖到今天。”
何夢瑩端起紅酒抿了一口,優雅地說道。
白無瑕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何顧問是華興慈善基金的理事長。”
“嗯。看來你對我的情況比較瞭解。我對你的情況,瞭解一點。我想,你大概在心裡恨柳俊吧?你認爲,他可以救孔學海,卻沒有伸手,是不仁不義,對吧?”
何夢瑩望着白無瑕,眼神並不鋒銳,言辭卻是一點不留餘地。
白無瑕的身子微微震動,隨即苦笑一下,說道:“何顧問言重了,我不恨柳省長。原本就是我自己異想天開。”
何夢瑩淡淡一笑,身子往後靠了一靠,說道:“其實,你恨他是對的。換做是我,我也恨他。而且我恨所有人,恨一切有能力幫我卻袖手旁觀的人。”
白無瑕吃了一驚,望着何夢瑩警惕地說道:“何顧問,不是那樣的,我真的不恨他。”
憑女性的直覺,白無瑕覺得何夢瑩與柳俊之間的關係不簡單,但到底是何種關係,白無瑕自然不敢胡亂揣測。但現在看來,何夢瑩的言行似乎有些尋常。難道,何夢瑩是怪罪自己不該“勾引”柳俊,想要向她“討回公道”?又或者,何夢瑩與柳俊之間發生了矛盾,想要借她的手,向柳俊做什麼報復?
一時之間,各種念頭紛至沓來,白無瑕腦袋裡有些亂。
何夢瑩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說道:“無瑕,你不要緊張,以爲我有什麼陰謀詭計。實話說,沒有。就是因爲柳俊曾經誇獎過你,他希望你能在音樂上有所成就,所以我今天才請你來說說話。大家都是女人,都是單身媽媽,我想我們之間可以找到共同的話題。”
白無瑕又震動了一下。
她還真的不清楚,何夢瑩也是單身媽媽。貌似以何夢瑩的條件,如果她想嫁人,什麼樣的男人能夠拒絕她?當然,這多半是何夢瑩自己的選擇。但以何夢瑩的身份,能夠和她坦誠地談這個話題,讓白無瑕心裡有了些許感動。
“孔學海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暫時不去管了。實話跟你說,政治上的事情,你是很難搞明白的。就算是我,從小生活在政治世家,裡面的很多彎彎繞,也搞不明白。很多事情,遠沒有你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每一個政治人物,都有自己的難處。你如果總是糾纏在這件事情之中,放任自己沉淪下去,那麼你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你很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白無瑕苦笑一聲,說道:“何顧問,您擡舉我了。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賣藝女子。談不上沉淪不沉淪的,也無所謂毀不毀……”
何夢瑩的神情便嚴肅起來,雙眉微微上揚,說道:“無瑕,看來有必要讓你跟我一起去渝中省的山區看看,去看看哪裡的羣衆,過的是什麼生活!可以說,很多山區的羣衆,過的還是刀耕火種的日子,但是他們精神上很富足,很奮發向上。哪裡的孩子,只要得到一本課外書,一本連環畫,就能高興老半天。如果去了那裡,可以不客氣地說,你的靈魂,會接受一次洗滌。你現在的條件,雖然比上不足,但比下綽綽有餘。你爲什麼要妄自菲薄?沒有了孔學海,就沒有了一切?那你怎麼不想一想,孔學海現在還活着,他也需要你振作起來,需要你好好撫養你們的兒子長大成才。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給孩子着想,不是嗎?”
白無瑕渾身抖動,擡起頭來,望着何夢瑩,帶着迷惘的神情,低聲說道:“何顧問,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你首先就應該振作起來。我聽說,這段時間,你演奏的水準大大的降低了,很多客人都反映了這個問題。你演出的次數也減少了許多。長此以往,你怎麼維持?你一定要記住,這個世界是很現實的,你不可能要求每個人都理解你的心情,都來同情你!”
何夢瑩篤定地說道,揮了揮手,以加強語氣。
白無瑕臉色變得蒼白。
何夢瑩的話語,就像是一顆顆的子彈,直接擊中了她的心臟。
“這樣吧,我建議你加入我們華興慈善基金會。我們正在組織一次大規模的募捐義演,你可以參加。多做善事,能夠讓你感受到自己的價值,振作精神。另外,爲了發揮你的天賦,我打算組建一個民族樂團,就交給你來負責。當然,行政上的事務,我會安排專業人員管理,你的職責就是管理這個民樂團的業務。琵琶演奏,還是太單調了。如果有一整個樂團配合,效果應該更好。如果你繼續目前的生活方式,將會一點一點的磨滅你的藝術天賦。而且,這樣的環境也並不好,對你的人身安全,沒有什麼保障……這個民樂團,也算是基金會的一個組成部分。待遇方面,你不用擔心,足夠你的生活開支了。”
何夢瑩站起身來,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