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伍學長被樓下的鞭炮聲驚醒。坐起來洗了把冷水臉,急匆匆的出門打車,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停靠在學府道一九十年代小區外。付錢下車,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了一些補品,擡腳進入旁邊一家剛開門的包子鋪。
要了兩籠屜豬肉大蔥餡包子,一大碗豆腐腦外加兩個雞蛋,一邊吃一邊朝小區門口張望,陸陸續續有住戶出門早練或者上班。
六點剛過半,一輛捷達出租車慢慢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下來的人正是拉了一通宵活的謝寶慶,靠在車邊打電話,沒片刻就有一小夥子騎摩托車從遠處駛來。兩人交接一下,小夥子開車離去,謝寶慶拿着保溫杯進入小區。
伍學長起身結賬,將鴨舌帽往下一拉就奔了過去。小區保安看到有陌生人靠近,想上來攔阻,謝寶慶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剛好認出伍學長。
“小牛,這是我朋友。”謝寶慶長臂一伸,將保安攔下,接過伍學長手裡的禮品,帶他朝居民樓走去。
謝寶慶頭前開路,將他帶回自己住處。給伍學長沏了一杯茶,撈過一張椅子坐在他對面,見他神色不好,很是關切的問詢幾句。
謝家室內擺設簡約樸素,地板拖得能照出人影。伍學長四下尋摸着,沒有看到林青的身影。
“林青搬出去了,本來她不願意的,可是她跟我住一起,放在外人眼裡不好看。不過隔三差五的就回來看看,不瞞你說,這地板就是她昨天剛給我拖得。”謝寶慶進臥室換下外套,探身子瞧一眼伍學長,解答着他眼睛裡的疑惑。
“還沒吃飯吧,我也沒吃,我簡單做幾個,咱們爺倆喝幾盅。”謝寶慶樂呵呵的,打開冰箱找出林青給分門別類放好的鮮肉蔬菜。轉身進了廚房,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你小子怎麼啦?是不是跟小齊吵架了?要我說啊,大老爺們,能屈能伸,等會兒吃完飯回去認個錯就好了。”
“我和你伯母年輕時也吵過架,不是一次兩次,是隔幾天就吵一回。那時候年輕氣盛,誰都不服誰,每次都挺兇的,嚇的謝慶哇哇大哭。哎,現在想想啊,挺後悔的。”
謝寶慶一邊收拾菜品一邊嘮嘮叨叨的回憶着以前的事情。伍學長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呆坐在那裡,手裡端着的茶水已經沒了熱氣。
“你這孩子,到底咋了?有什麼事跟伯伯說,我幫你分析分析。”謝寶慶從廚房裡走出來,將兩盤涼菜放在桌子上。來到伍學長近前,矮身蹲了下去。
“謝伯伯,對不起了。”伍學長擡起頭,右手一探,眼裡滿是淚水。謝寶慶面帶不解的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
掏出手機給暈死過去的謝寶慶拍了一張照片,起身跨過他,徑自走進廚房打開煤氣罐閥門,拉好窗簾。折身回到客廳,將預備好的打火機放進微波爐,關爐門設定時間。
做好這一切的伍學長又回頭望了躺在地上的謝寶慶一眼,這纔將房門反鎖,繼而反鎖臥室門,從臥室裡的小天窗出去,關好窗子,順着排水管道滑下去。
整理一下衣裝,空身從小區門口走出來。到街對面的快捷酒店開了一個小時的鐘點房,躲在房間裡靜靜的等待火災發生。
二十分鐘剛過,對面謝寶慶的家裡轟的一聲巨響,破碎的玻璃飛的到處都是。 火焰過後,黑煙從破窗冒了出來。從伍學長的角度望過去,整間屋子已成火海。
手機錄像完畢,將窗簾掩好,退房走出快捷酒店,街面上已經人潮如涌。不遠處警報響起,消防滅火車疾馳而至。混在人羣裡等了半個小時,謝寶慶的屍體被擔架擡了出來,上面蓋着白布,被燒成焦炭的手臂垂在擔架外,引來圍觀羣衆驚呼。
伍學長用手機強自拍完最後一張照片,掉頭拐進巷道,沿着心中的既定路線撤離。他現在腦子裡空白一片,機械式的趕往茶庵街。
在一處公用電話亭裡打電話給陳風,只說自己有事,希望他能來。陳風也沒細問,掛掉電話沒十分鐘,他就驅車停在電話亭外。
“不是去旅遊了麼?怎麼自個兒就回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陳風關心的問道。
“半路上跟小齊吵了一架,我下車自個回來了。你要是沒事的話,陪我去紅梅酒吧喝幾杯去。”伍學長緊張的四顧一眼,矮身進車坐在副駕駛位上。直視着陳風,眼睛不眨的撒了個謊。
“哦,明白。”陳風驅車趕往東關大街,路上不時的開導伍學長几句,本來想開幾句玩笑的,但是看伍學長興致不高,只得作罷。
兩人停車進入酒吧,開了一個小包間。陳風熟門熟路的叫了酒菜和陪酒小姐,兩瓶紅酒喝完,醉醺醺的伍學長將包間公主等服務人員都趕了出去,關門反鎖,房間裡只剩他們兩人。
“會唱歌麼?”伍學長打個酒嗝,丟給陳風麥克,滿臉通紅的問道。
“我說不會你信麼?”陳風眯着眼,醉意盎然。
伍學長使勁搖晃一下頭,從歌曲菜單中找到周華健的《朋友》。站在那裡凝視着大屏幕,恍惚間,自己彷彿又回到大學畢業前的那一天晚上:“這些年,一個人,風也過,雨也走。有過淚,有過錯,還記得堅持甚麼?”
“真愛過,纔會懂。會寂寞,會回首,終有你,終有夢,在心中。”陳風拿着麥克湊上前來,倚靠着伍學長的肩膀輕和。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 ......。”兩人肩並肩在那裡搖擺,竭底撕裡的吼着。一曲終了,相互對望,眼裡滿含深情。
唱歌唱夠了,結完帳後兩人提着酒瓶上了樓頂。坐在那裡吹着風,狂吐不止。吐完了,陳風將手裡的酒瓶奮力丟出,好一會兒後,纔看到芝水河面激起的水花。
“學長,你有事就跟我說,只要我能幫到的,肯定不會含糊。說句不好聽的,你就是現在讓我跳樓,我眼睛都不帶眨的。”陳風一擦嘴角的胃液,扳着伍學長的肩膀說道。
“你真猜對了,兄弟,我對不起你。”伍學長擡起頭來,目視着陳風,剛剛鼓起的戾氣消散殆盡。陳風木然的站在那,不相信自己剛纔聽到的話。
夜風呼嘯,吹在人臉上如刀割一樣疼。紅梅酒吧的樓頂,兩個人相對而立,久久不語。
“沒開玩笑吧?”陳風打破沉默,張口問道。
“沒有,小齊她們被人在高碑店綁了,對方說只有拿你的命才能去換。找到你之前,我曾想嘗試一些其他的方法,可是路都被堵死了。”伍學長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手垂在那裡,根本沒有擡起來的力氣。
讓他去殺謝伯父,是揹着巨大的罪惡感去的,現在讓他去殺陳風,根本就是無法辦到的事情。兩個人交集太多,已不單單是朋友這個詞可以概括的,他們一起經歷過風雨,更像是一對無血緣關係的兄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伍學長抱頭蹲了下來。酒精順着血液入腦,頭痛欲裂。陳風僵在那裡,仰天長嘯,聲音被風聲吞噬。
“照顧好我弟弟,拜託了。”陳風的話隨風傳進伍學長的耳朵,待他擡頭時,只看到他一躍而下的背影。
“不要啊,不要啊!”伍學長飛奔過去,卻已手長莫及。眼睜睜的看着陳風被芝水吞沒,濺起的水花在路燈的映照下,呈現出一抹慘白。
掌聲在背後不遠處響起,幾個人慢慢走了過來。拿着錄像機的古西滿臉堆笑,而劉齊他們則是一臉死灰。
“忘了跟你們說了,紅梅酒吧是我的產業。哦,不對,這一點想必雷所長是有所耳聞的,不然他也不會三番五次的來找酒吧的麻煩,我說的對麼?哈哈!”古西將錄像機交給小弟,衝雷銳放肆的大笑。
雷銳掙扎了幾下,被身後的小三子一腳踹趴在地上。劉齊張口罵了一聲,回答他的是鬆獅蒲扇般的巴掌,只一下,嘴角就出了血。
“雷隊長,哦不,應該尊稱您一句雷所長。現在殺人兇手就在你面前,如果你想逮捕的話,我是不會阻攔的。不過你想合作呢,我們也是可以商量的,畢竟好死不如賴活着,您說對不對?”古西手掐着雷銳的下巴,一臉奸笑。
雷銳一口濃痰啐在他臉上,想拿頭去頂,被小三子扯到一邊,幾個小弟圍住他,一陣拳打腳踢。
“好了,省點力氣別把人打死了。遊戲纔剛剛開始,我可不想唱獨角戲。小三子,等會我走後,你就把人放了。對了,我還忘了問你,伍學長,你要大的還是小的?”古西扭轉身子,一拍手,小弟將小齊跟凌雲推上前來。
“沒主意是吧,那我就勉爲其難的給你選咯。小的整天哭鬧,超煩人的,還是交給你來看比較好。大的善解人意,我就先帶走了。回家等我消息,養足氣力準備贖大的吧。”古西將凌雲推倒在地,帶着人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