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在洋房裡的女人溫情戲,轉場與另一組會合。
走進陳舊的倉庫,彷彿眼前一下子暗了下來,灰濛濛的感覺。只有倉庫上方的一排窄窗才透進一些光亮。
知道今天會在倉庫裡搭建的拳擊場拍攝任鴻飛爲救沈南星而打黑市拳一幕。而在之前,正在拍攝的鏡頭也是一場打拳的鏡頭。
躡手躡腳走進,拳擊臺上張智林和邵仲橫已經準備妥當。安寧悄悄站在導演身後,一擡頭,正巧和轉頭看過了的邵仲橫目光一對。但只一眼,他已經轉過頭舉起手示意自己已經準備好。
安寧垂下眼簾,心知自己昨天的無心之言得罪了心高氣傲的邵仲橫。
一聲“Camena”,只見邵仲橫刷的一下把衣服拋開,幾步站在張智林面前。既酷又帥的表情彷彿是丁孝蟹穿越到了舊上海。不知是角色設定問題還是邵仲橫本身氣質,不敢什麼時候看,他身上總是帶着黑社會大哥的風範。雖然很酷,但顯然也很侷限了他的戲路。
張智林沉默的望着他,轉過頭,不說話。
“怎麼不說話?”邵仲橫揮着手,流暢地說着大篇臺詞,越說越激動,突然抓住張智林的手臂,搶近一步,右拳猛地打出······
張智林一個趔趄,人已經跌撞着撞在身後的柱子上。仰頭,眼神裡露出一絲愕然。嘴角隱隱滲出一絲紅。
安寧在臺上看得分明,知道這一拳是實打實地打在張智林臉上,而不是一般常用的借位。不止她一個,其他的人也都看出不對勁。
導演一聲“NG”,還未說什麼,邵仲橫已經趕上幾步伸出手去拉張智林,“對不起啊!我剛纔太用力了······你怎麼樣?你也知道我拍戲的時候,感覺一上來就總是控制不住力道。”
“沒什麼,都是爲了能拍好戲。”張智林笑着,反手拭去嘴角的血絲。邵仲橫已反身嚮導演賠笑道:“對不住啊!導演,我這次一定注意······”
搖了搖頭,導演喊了一聲,自然有場記過來,一陣小忙,又是一聲“Camena”,一切重來。
“你是男人!爲一個女人垂頭喪氣像什麼樣子啊!”激動地搖着張智林。邵仲橫退了一步,揮着手,然後突然猛地一個轉身,一拳打在張智林的下巴上。
踉蹌着腳步倒在地上,張智林猛地擡頭,目光隱現一絲銳氣。
邵仲橫卻已經趕在導演喊“NG”前舉起手,“對不起啊!我剛纔忘說了那句臺詞,打早了······”
目光微閃,他看向張智林。伸出手露出溫和額笑容,“沒事吧?拍打鬥戲時就要機靈些啊,我手腳快了或慢了,你才能隨機應變,配合我嘛!”
“我知道了。”雖然聲音平靜,但這次張智林卻沒有讓他拉自己,而是推開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
邵仲橫一笑,拍拍手,轉過頭,和安寧目光一對卻沒有移開。反而挑起眉,淡淡一笑。
安寧皺起眉。在又一聲“Camena”後有些擔憂地看向張智林。
拋開衣服,上前,激動地揮手,轉身,猛地一拳打出,又是和剛纔一樣的表演。可這一次,就在邵仲橫的拳頭要打在張智林臉上前一秒,他微微測過臉頰,狼狽的踉蹌後退,撞在柱子上,猛地擡頭,臉上有些受到震撼的表情,雙目卻盡是誠摯,“五哥——”
這一聲喚出,原本背對着鏡頭微現驚訝之色的邵仲橫也只能走上前。伸出手拉起他,雙手用力搭在他的肩上,“鴻飛,你到底明不明白五哥說的話啊?你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輕籲一口氣,安寧心知這一條應該可以過了。還算張智林聰明,沒再捱上一拳。果然,這一次導演沒有喊“NG”。
稍做休息,準備下一組鏡頭。
安寧站在拳擊臺下,正醞釀着情緒,卻突然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低聲道:“擔心吧?”
目光一瞬,她轉目瞥了一眼站在她身邊靠後一步的王雪。
“看起來真的很像前後兩任緋聞男友在爲你爭風吃醋啊!不過不知道你是擔心哪一個。”看眼默不作聲的安寧,王雪又笑道:“你不會是不知道週刊是怎麼寫你的吧?說和你合作的男藝人都會和你傳出緋聞呢!”
緋聞男友?安寧嘲弄地笑了一下。說她和邵仲橫傳緋聞她倒是知道,畢竟之前“孝婷戀”很是轟動了一陣。新加坡,臺灣演出時又都以情侶檔登臺,會傳出緋聞也不稀奇。倒是張智林,怎麼就會成了緋聞男女呢?
心裡還在奇怪,卻聽導演在那邊示意準備開拍。忙收斂心神,讓自己放鬆下來。
在正式開拍後,立刻輕蹙眉頭,側耳聆聽,眼珠隨着聲音而輕緩地轉動,身體微微前傾,咬着脣,臉上更現出驚惶擔憂之色。而在她身後,王雪死死地拉着她,目光卻盯着臺上,臉上也露出緊張擔心的表情。
“都怪我······”安寧低喃着,聲音低弱得近似耳語。手臂處傳來隱隱的刺痛,她的表情卻絲毫未變。一雙沒有焦距的眼仍然定在拳擊臺上······
“CUT——”,導演剛一叫停,安寧已經猛地一個轉身。抓住王雪還未鬆開的右手。十指纖纖,指甲上染着的紅指甲亮的像剛塗了一層油。
“雪姐,你的指甲太長了!如果你不捨得剪的話告訴我,我來幫你剪好了!”甩開王雪,她的眼神仍是冷厲,帶着一絲不善的戾氣,冷冷的掃過王雪上濃妝的臉。
拍過戲,換衣服時,果然在手臂上發現幾個深淺不一的指甲印。安寧忍不住搖頭。或許,這世上的愛憎本來就都是沒有原因的吧?
雖然對邵仲橫的做法不認同,但回到賓館還是忍不住去找他。到底是朋友一場,又在臺灣一起共過患難。
在房間裡沒有找到他,便一路詢問,找到賓館裡的酒吧。雖然不像香港蘭桂坊那麼多姿多彩,但這間賓館裡的酒吧也算是很有格調。幽暗的燈光裡,音樂徐徐,如同靜夜裡流淌的山溪,令人爲之心神一鬆。
找到坐在吧檯轉角處的邵仲橫,安寧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沉默片刻,邵仲橫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平聲問道:“喝什麼?”
“給我一杯水好了。”看了眼表情明顯一怔的酒保,安寧笑笑。
在邵仲橫撲哧一聲笑出,說“這是酒吧”時,淡定答道:“明天還有拍攝,我可不想像你一樣喝得人事不知。”
“我的酒品怎麼了?”安寧立刻警覺起來。她自知酒量很差,但自我感覺自己的酒品好像還算好啊!最多就是喝多了話會多些。
被她一瞪,邵仲橫也笑了,“很好!你的酒品很好——真的!”
鬆了口氣,安寧看看他,也笑了起來。兩個人對視一眼,原本冷淡氣氛被笑聲沖淡。
靜了兩秒,邵仲橫低聲問:“你是來指責我的?”
“指責你?爲什麼會這樣認爲?難道你也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看着她,邵仲橫搖頭笑起來,“看來你又是方婷附身,得理不饒人!嘴巴厲害得讓人吃不消。”
“你要是認爲那樣想,比較容易接受,那就算是吧!”安寧笑笑,沉默着擺弄手裡的水杯。然後,忽然道:“其實,你也知道公司捧誰不捧誰,不是我們這些藝人能左右得了的······”
“我知道!”截斷她的話,邵仲橫苦笑道:“我心裡很清楚,公司不捧我和他沒有關係。我也知道,就算沒有張智林,也還有李智林、王智林出現。可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就當我一個大男人卻小心眼,喜歡玩遷怒那套把戲好了······”
安寧託着腮看他。看着他英俊的面容現出一絲疲憊之色,連一向銳氣逼人的眼眸都染上一層灰。心裡也暗自嘆了一聲。
擡眼看她,邵仲橫笑了下,“有時候倒是羨慕你的好運氣,可以有驚無險地爬上來。可是我就不行啦!說話太直,得罪人太多······不像你,溫言軟語,哄得人開心······”猛地收聲,他靜了兩秒,低聲道“對不起啊!”
“沒什麼,你說得也都是實情,用不着道歉。”安寧擡手撩開額前的碎髮。如果頭髮也可以像流言一樣瘋長就好了,那樣就不用戴假髮了。
這樣想着,她忍不住笑起來,“其實你不說,我都猜得出公司裡的人是怎麼說我的!討好賣乖,靠關係上位,這些都沒錯啊!我也不否認······”看着邵仲橫,她極認真地說道:“在我看來,一個人就算再有本事,可沒有機遇,那他一輩子也未必會出人頭地。尤其是娛樂圈,就是要跟人打交道的地方。不混個好人緣,又怎麼可能出得了頭呢?”
“與其要碰一頭包才知道走錯了彎路,我倒寧願一開始就學聰明些少些曲折了······”
邵仲橫聞言只是淺笑,臉上的表情卻明顯是對她的話很不以爲然。
安寧知道他和藍潔英一樣,都是心高氣傲。加上剛入行就被力捧,一部戲《大地飛鷹》裡甚至連郭富誠也只是個小龍套。確實是既有才華又有實力,不過性情倨傲,很有恃才傲物的古風。在現實社會,這樣的脾氣很容易吃虧,更別說成爲演藝圈裡的常青樹了。
實在記不清楚邵仲橫後來轉行做了什麼。但安寧的記憶裡除了一個丁孝蟹外也真的記不清他還有什麼讓人無法忘懷的經典角色。或許,他終也只是一顆劃過天幕只有瞬間耀眼光芒的流星。
看着安寧有些恍惚的神情,邵仲橫猶豫了下,忽然傾近身,低聲問:“阿寧,我們是朋友吧?”
“朋友?我還以爲我們是情人呢!”
安寧玩笑着,讓邵仲橫也輕鬆了些,“你做我女朋友,我可消受不起。”頓了下,他終於好像下了決心一樣壓低了所以道:“你應該知道公司最近ATV挖了不少人過來吧?就連之前被挖過去的華哥都又重新回了公司。”
點頭,安寧笑道:“是啊!現在競爭力好大的,尤其是你們小生,有華哥坐陣,想坐上一哥的位置,難啊!”
目光閃爍,邵仲橫低語:“被公司挖了這麼多人,ATV倒是在鬧小生荒了······”
臉上的笑凝住,安寧有些不確定地問:“ATV那邊和你接觸過?”看邵仲橫笑而不答,她已經可以肯定在來上海之前邵仲橫一定已經和對方洽談過過檔的事。“你想清楚了?和公司的合約······”
“還有一年。”邵仲橫輕哼一聲,“你覺得我就算是續約了,還會被捧嗎?上面有一哥,下面又這麼多新面孔個個都搶着想壓在你頭上!與其這樣被吊在半空,還不如換一個環境從新開始。運氣好,或許就真的大紅大紫······”聲音一頓,他臉上現出決絕之色,“就算真的就這麼完了,我也認了!大不了不做演員······”
不知說什麼,安寧垂下頭。還是邵仲橫笑着打趣逗她,“怎麼樣?要不要考慮和我一起過檔?或許,去了ATV,部部戲讓你做女主角呢!”
“開玩笑!”笑出聲來,安寧突然一嘆,“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可沒你那樣的勇氣······”
邵仲橫一笑,也不再提那些事。又被安寧擋着不好再喝酒,只好站起身。
因爲坐在轉角處,要出酒吧就要繞過一根裝飾得極華麗的花柱。原本還要笑邵仲橫喝多了走不穩路,要上前扶他一把,可被玩笑似的一推,反倒是安寧自己險些站不穩。收撐住身後的花柱,一低頭的瞬間,鼻間彷彿嗅到一絲熟悉的薄荷味。
這煙味······對了,和她包裡的香菸味道很相似。不過現在很多女士香菸都是這種味道了。下意識地回了下頭,隱約瞥見一抹金色的裙袂隱入柱後。
安寧笑了一下,卻沒有在意,子啊邵仲橫向她招手時便和他兩個人一起走出酒吧。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安寧走出電梯,仍在電梯裡的邵仲橫還在笑她,“你還能走嗎》要不要我送你會房間呢?”
“真正的紳士可從來不用問句。”安寧笑着,目光一轉,臉上的笑突然一斂。忙扭過頭正要說話,邵仲橫已經一腳邁出電梯來,“好,我做紳士。”
“我都和你說過沒有這種事了,你還要我說什麼呢?!”轉過身,看見安寧和邵仲橫,站在走廊上打電話的張智林也是一愣。忙把手裡的電話掛上。
擡頭笑了下,看見邵仲橫對安寧一聳肩正要轉身進電梯,他忙叫了一聲:“橫哥,我們聊兩句好不好?”
“哧”的一聲笑出來,邵仲橫攤開手,“看來我今天很受歡迎啊!居然這麼多人想要和我聊天。好啊!你有什麼話,就說好了······”
張智林轉目看向安寧,沒有說話。安寧忙識趣地舉起雙手,笑道:“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
轉身,忍不住還是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對峙的兩個男人。有得談總比完全不溝通來得好吧!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男人之間的事就和她沒有關係了。
安寧回到房裡,蔡邵芬正盤膝坐在牀前背臺詞。擡頭看見安寧忙拉了她過來,“和我對對臺詞,總覺得這裡好像有一些問題似的。”
莞爾一笑。安寧坐下身,就着她的手看劇本。和阿芬認識這麼久,還是一次見她這樣用心,光是這幾天看劇本,背臺詞,揣摩角色,就知道她是真的想成爲一個演員了。
“不如我來演任鴻飛,你來和我對臺詞啊!”安寧笑言,看蔡邵芬果然精神一振。坐起身,放心手裡的劇本,低下頭咳了一聲,再擡起頭時已經是一臉嬌羞的表情,目光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有一些歡喜又有一下尷尬,“我喜歡你······”
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聲音,活脫脫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不,應該說是正愛戀着任鴻飛的童月白。想起今天拍攝時蔡邵芬的表演,安寧更覺阿芬是真的開了竅。
正要接詞,突然想起一陣鈴聲。安寧一怔,站起身拿起話筒,那邊蔡邵芬已經突然想起來似的叫:“啊,是阿儀,她找你好幾次了。”
安寧有些疑惑地揚起眉,剛喂了一聲,就聽見袁詠儀有些急促的聲音:“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怔了下,安寧才反應過來,“誰?你說張智林?他怎麼會和我在一起呢?”
靜了下,袁詠儀的語氣緩和下來,“那你現在在哪裡?”
“這種時候當然是在客房了······你怎麼了?阿儀。”皺眉,安寧心裡有一些不安的感覺。
“你不知嗎?我還以爲全世界,我是最後一個知道了呢!”聽出她的聲音裡明顯帶出怒氣。
安寧轉念一想,隱約猜到些,“我現在人不在香港,消息比你還不靈通,又怎麼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
袁詠儀沉默了下,開始平靜下來,“對不起啊!阿寧,我不該怎麼衝動的······算了,你就當我沒打過這個電話吧!”
抓着聽筒,聽着“嘟嘟”的忙音聲,安寧挑起眉,放心電話,直出房門。一開門,就見剛走過她門前的張智林。聽見門響,正回過頭來,讓安寧一眼就看到他臉上的淤青。
安寧忍不住抱肩冷笑了下。沒想到這兩人還真用這麼戲劇性的溝通方式。
看到安寧,張智林也有些尷尬,可還是笑着招呼了下。安寧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淡淡道:“阿儀剛纔給我打電話······”
一句話還未說完,張智林已經變了臉色。沉默了兩秒才道:“對不起啊!”說完,就卡開了門閃進房去。
眨了下眼,安寧把頭抵在門上,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有些忐忑地低語:“不關我事啊······”
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