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用鴿子籠形容毫不爲過,不過十平米左右的屋子,左邊是水缸,緊挨着是一個小木頭凳子,上面放着一個盆。門右側是一個爐子,上面坐着個水壺正冒着熱氣,往裡緊挨着是一個小小的碗架櫃。
不過一米的過道,對面就是一個用木板搭的雙人牀,說是雙人牀,也不足一米五。
林涵兩世爲人頭一次見到這麼小的房子,不由想着那些電視裡說的,一家四口住在幾平米的房子裡,看樣子大城市的生活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也很多。
最起碼在小城這樣的小地方,住宅面積是足夠用的。
炕上坐着個女人,正擡頭往門看,問道:“是誰呀?”
她說着話,頭擡起來一看,“哎呀,姑娘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屋裡坐。”
她拖着一條腿往前挪動了一下,拍了拍牀邊,“快坐吧,屋裡小,亂糟糟的,別笑話。”
她明顯行動不便,林涵看得分明,心中不禁有些酸澀。
“我妹妹還在外面等我,我去叫她進來。”林涵快速的出去,也不顧身上的漂亮大衣,把大米往肩上一扛,手上拎着酒,往裡走。
林可怔怔的看她姐,這怎麼突然有些不高興,就因爲自已剛纔說了要回去的話?
她看着姐姐進了前面的小院,打了個寒戰,想學她姐把面扛起來,可她的力氣沒那麼大,只好揪住面口袋一點點往前挪。
沒挪幾步,林涵出來了,把白麪袋子又扛上,吩咐道:“跟我進來。”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楊秀雲已經挪到了牀邊,一隻手把着牆,正要下地。
林涵進來把面往櫥櫃那一放,吩咐林可,“你去把嫂子扶下來。”又出去把院子裡的米搬進來。
林可強忍住心裡的詫異,走過去,笑容燦爛的道:“嫂子,我扶你。”
“不用不用,我自已能行。”楊秀雲可不好意思讓這倆個小姑娘照顧自已,“就是這條腿不太好使,慢點能行。”
林可扶住她,“沒事,我扶着你還快點。”
“你看你們,這來就來唄,還買這麼多東西幹啥?”楊秀雲看着地上堆着的大米、白麪還有奶粉和酒,“這怎麼好意思呢,姑娘,聽嫂子的話,一會帶回去。”
她昨天晚上聽老公說了,這小姑娘跟他沒有關係,只是見過那麼一面,甚至人家叫什麼名字他都不知道,哪裡能收人家這麼貴重的東西。
昨天小姑娘要地址時,她根本沒尋思人能真的過來,這還帶來這麼多東西,加起來足有好幾百塊錢。她雖然不識貨,可也知道五糧液是好酒。非親非故的,就送這麼貴的東西,她這心裡面很是不安。
“姑娘,咱們不認不識的,這麼貴的禮我們可不敢收。我們就是個擺攤的,也沒什麼能耐回這個禮。”乾脆把話說開了。
林涵抹了把汗,笑道:“嫂子,我和宮大哥也是有緣分,他和我哥一起救的那個紅宇,現在跟我關係可好了,他經常叨叨不知道宮大哥現在在哪,他很想見見呢!這他要是聽說我見着你們了,肯定得吵着過來看你們。這些東西是我的一點心意,”看她要張口說話,林涵擺了下手,制止了,“嫂子,你先聽我說完。我聽說宮大哥是老山英雄,我最敬佩的就是像他那樣的英雄,我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們夫妻現在過的這種日子,但這不能阻礙我對他的崇拜。”
“嫂子,我叫你們一聲大哥嫂子,買這點東西算什麼?莫不是嫂子覺得我不配做你們的妹妹?”
楊秀雲大急,忙擺手道:“不是的,是我們不配當你的哥嫂。你們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受到良好教育的小姑娘,我們不過是小攤販而已……”
林涵佯裝不悅的打斷她的話,“都說了宮大哥是老山英雄。”
楊秀雲苦笑,聲音有些飄忽不定,“他不過是參加了老山戰役,何況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林涵抿下嘴,笑道:“嫂子,我想洗下手。”
“看我,把這茬給忘了。”她先邁着那條好腿過去,然後拖着那條腿往前挪,從水缸裡往外舀水,又要往火爐那拿熱水。
林涵搶先拿起來,她站住笑笑,指着盆,“往這裡倒點,這自來水冰涼,兌上點熱水溫和,不拔手。”
林涵倒了熱水,洗了手。
“早上我剛洗的,乾淨的。”楊秀雲遞了條舊手巾過去,怕她嫌棄,解釋道:“這是我的。”
林涵接過楊秀雲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搭到牆邊栓着的繩上。
楊秀雲招呼了二人坐下,林涵和林可搭了個牀邊會下。她又要去給二人倒水,被林涵攔下了。
“嫂子,快別忙了,我們不渴,不喝水。”林涵拉了她坐下,跟她嘮起嗑。
她把當日蘇青炎和宮建國救人的過程學了一遍,這是她和林可第一次聽得這麼仔細,都聽得很認真。
楊秀雲拿了些瓜子、糖和乾果出來,抓了一把塞到林可的手裡,往林涵前面一推,“吃吧姑娘,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呢?”
林涵窘了,剛纔光顧和她拉近距離了,忘了還沒自我介紹。
她臉一紅,不好意思的蹭蹭鼻子,“看我這記性,把這茬給忘了。”
她站起來,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紹,“我叫林涵,這是我妹妹林可,我們是邊境山城人。”
“你們也不是江城的?”楊秀雲還以爲他們是江城人呢!
“不是,那時候我哥哥家在江城,我去他家玩,那天去江邊正好趕上了。”林涵比劃了一下,“那時候我才這麼大點,宮大哥沒印象也是正常的。”
“嫂子,宮大哥不是轉業到地方了嗎?她是軍官應該給安排工作呀,爲什麼你們……”說了會兒話林涵張口問道。
楊秀雲嘆了口氣。
林涵不好意思的道:“我就是奇怪,覺得宮大哥不應該過這樣的日子。你要是覺得不好說,就當我沒問。”
畢竟剛認識,自已也太心急了些。
“也沒啥不好說的。”楊秀雲苦笑道:“你宮大哥受了傷,雖然不影響什麼,可部隊是呆不下去了,轉業回了老家,給安排到糖廠任副廠長。”
林涵皺眉,這縣裡的企業能是什麼好企業,這幾年都陸續關門倒閉了,難道因此而下崗?
“他二話沒說去上班,後來才聽說,他是被人頂了名額,本來應該能去公安局的,可縣長的小舅子退伍回來非要進公安局,就把你宮大哥給弄到了糖廠,怕被人捅出去,就給安排了個副廠長的職位。”
“他出去當兵那麼多年,什麼也不懂,廠長和其他的副廠長都孤立他,讓他管保衛科,就這麼的過了幾年。前年,糖廠效益不好,好多工人都放假回家了,你大哥也放假了。”
“他出去找工作,天天干臨時工掙錢養家。我本來是在白酒廠上班,單位也倒閉了。出去找工作時被車撞了一下。這不,這腿就成這樣了。家裡那邊工作不好找,去年我倆就出來了,想着省城大,機會肯定也多。到這投奔他以前的一個戰友,那戰友在市場賣乾果,就讓我們先賣,賣完了再給他結錢,這買賣本錢小,我們就幹上了。雖然掙得不多,可養家餬口是夠了,只是我這腿落下了毛病,時不時得吃藥敷藥的,這錢也就攢不下。”
“都怪我,是我脫累了他,要不然,這日子也不能過成這樣。”
楊秀雲說完長長的嘆了口氣。
林涵聽完,不禁爲我們的英雄悲哀,出生入死卻換來這麼不公平的待遇。
林可像聽故事一樣津津有味,聽到傷心處還掉落下幾粒金豆子,徐秀雲忙道:“看看這怎麼說的,還把這孩子惹哭了。沒事沒事,我和你宮大哥都是皮糙肉厚,這點困難不算啥事。”
林可噗嗤笑了,“皮糙肉厚和你們抗打擊能力強有啥關係?”
楊秀雲見她笑了,鬆了口氣,“咋沒關係,我們都是能吃苦的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就是會有坑坑坎坎的,哪能那麼一帆風順。”
這是一個心志堅定卻又樂觀向上的女人。
林涵心裡對她產生由衷的敬佩。
“宮大哥每天白天在市場賣貨?”林涵問道。
“是啊,不遠處有個小市場,冬天收的早,我們就去冰雪大世界門前賣。要是夏天晚上上夜市。我賣瓜子,他賣羊肉串。”楊秀雲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這一晚上胡嚕好了,也能掙個百八的。”
林涵默,既然能掙那麼多,怎麼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就因爲她的藥錢嗎?
林涵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腿上。
“你這腿不能治嗎?做手術可以恢復的吧!”林涵問道。
“說是做手術可以恢復,雖然不能像以前那樣正常,可只要不跑不跳就看不出來。這不,建國把錢都攢起來了,說是過了年就帶我去做手術。”楊秀雲眼裡含着期望,拍了拍這條腿,“等腿好了,我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會好的。”林涵輕輕的道:“你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們的日子也會越過越好的。”
楊秀雲爽朗的笑,“那就借你的吉言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