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葉裡藏花和獨去的聲名鵲起,《匠錄》十一月刊的銷量總算有所回升。
《長安行》以細膩的筆觸和入微的情感描寫,淋漓盡致地鋪開了一幅女性視角下的江湖水墨畫,給人十分新奇的閱讀體驗,此外,作者藏花清新婉約的相貌也爲小說加分不少,很快聚集了一批宅男武俠粉,不知其真實意圖地爲“藏花大大”搖旗吶喊;
而《秋分未分》的校園愛情故事也徐徐展開,雖然是女性視角的小說,但是,行文間對男生心理的描述十分精道,描述感情的文字也十分克制和隱忍,整體感覺像是一個戴着厚厚眼鏡片的博士男在訴說自己的真實經歷,“獨去”的筆名也洋溢着一股寥落的氣息,編輯部普遍認爲這是一個男性作者,和以女性視角創作青春愛情小說的薛慕亮一樣,只有蘇瑾認爲這是一個感情經歷豐富、學歷極高的女性作者。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讓一個男人去模仿女人,他一定做得比女人還女人,爲什麼呢,因爲他在模仿的過程中,一定是抓住所有能代表女性特點的動作和神態,實際上呢,每個人都是複雜的綜合體,真正的女人有時候會有漢子的一面,反之亦然,女孩子去模仿男生,肯定是公鴨嗓子,三句話不說,就要罵幾句髒話來顯示自己的粗糙和陽剛,實際,男生們有時候也會很娘娘腔。”
蘇瑾爲了更快地融入到《匠錄》的集體中,每天都會盡力抓住適當的機會參與到大家的話題中。關於“獨去”的討論,她是唯一一個和大家觀點不同的人,所以發言的機會更多:“同理。作爲地球上最高級的生物,人類的情感最爲複雜,讓一個男生去描述男性心理,他可能會因爲這種複雜而無法準確地提煉出代表性的男性心理特徵,所以述諸文字的時候反而模棱兩可,相反,女性作者對男性的瞭解都是通過固有的理論和自己的觀察所得。她沒有當局者迷的劣勢,真正寫出來的文字可能更具有代表性。”
蘇瑾侃侃而談,有理有據。青椒第一個動搖,說:“《尋歡樂園》的作者就是女的,有人評論說這本書撕去了男人最後一塊遮羞布。”
“噢,就是傳說中的‘女人看了寶貝。男人看了流淚’的大作嗎?”常有道撇嘴道。
“看吧。常主編你語言中的攻擊性正好印證了這本書的可怕。”
“我是不屑好吧,你們難道不知道咱們老大對這種情感類書籍最爲反感嘛?”
“柳總是討厭假模假式,信口胡說的情感專家,不是這種科學著作。”康令月糾正道。
“口說無憑,我現在就把這本書發到羣裡,看老柳怎麼說?”
常有道說着果真把《尋歡樂園》發到工作羣,問:“老柳,這本書看過?”
柳敬亭當然沒有出現。徐晴回覆道:“他在忙,小常你怎麼敢提這本書?”
徐晴回覆完。幾個女孩紛紛回捂嘴笑的表情。
“晴姨以你的境界,還看這本書?”
“呵呵,這本書的作者是我心理學的導師,裡面還有一些例子和實驗是我收集整理的呢。”
常有道反應迅速,回道:“我說呢,這本書通過實例,利用分析歸納的方法,對男性心理的挖掘和揭露,簡直入木三分,我偶然翻看了下,看得我是汗流浹背,感覺自己完全被看穿,無處可藏。”
“老常,你剛纔可不是這麼說的吧?”
“高層在談話,不要插嘴。”常有道把蘇瑾的梗拿過來用起來。
“你們怎麼突然聊到這本書的?”徐晴問。
“不是,本來是在猜獨去的性別,我們都認爲他是男作者,米蘇則認爲他是女作者,大家爭論着就扯到性別心理學上,然後提到這本書,對了,晴姨,你覺得獨去是男是女,老柳怎麼說?”
“兩種可能,一種是智商極高的男性,一種是經歷豐富的女性。”徐晴說。
“晴姨這個分析全面、準確,我竟無法反駁,應該沒什麼誤差了。”
“寫作本來就像唱大戲,化了妝之後,安能辨出是雌雄。文筆細膩的男作者你們見得少?出口成髒的女作者你們見得少?”
“行了,等柳敬亭拍完這段,我問下他的意見。”
徐晴也猜出了大家的心思,畢竟在大家的心目中,只有柳敬亭才擁有最終極的權威,這種信任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
柳敬亭還沒來得及跟大家分析獨去的身份,遙遠的德意志卻如期傳來赫斯塔的聲音。
“我還要把這個獎獻給東方的柳敬亭先生,儘管世界都在注視那場可笑的賭局,但我仍期望你能擯卻名利心,專心文字,等待你破繭的一天,貴國古代有位老夫子曾經說過,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與你共勉。”
赫斯塔深諳中國古代文化,對諸子百家也多有研究,提起他們的名人名言,可謂信手拈來。
作爲目前文學界最炙手可熱的諾貝爾文學獎新科得主,赫斯塔的話一旦傳開,立即成爲各大媒體文化版的頭版頭條,這段話說得冠冕堂皇、胸懷博大,將一個長輩對後輩的訓誡和教導塑造得極有教育意義,即使傳到中國,也贏得一片讚揚,特別是一些公共評論員和高校教授。
諾貝爾文學獎積威多年,地位崇高,赫斯塔推門而入,身份地位一躍千里,她的作品內涵自然也隨之今非昔比,一字一句都擁有非比尋常的意義。
“人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倘若柳敬亭再執迷不悟。一意孤行,未免就太有失體統。”
這種風格的話來自某些教授。
“赫斯塔信手奪諾獎,公開喊話柳敬亭。中國或成最大輸家。”
這種風格的話來自公共知識分子。
“得獎之後,心情舒暢,表演一下大度和前輩風範,這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吧,給我幾百萬我當場叫爸爸你們信不信?”
說這種話的人未必就是柳敬亭的鐵桿,熟悉網絡的人一定對這些人不陌生,他們被稱爲公知殺手。具體的生物鏈是這樣的:不論發生什麼事,公知都秉持“中國或成最大輸家”這一核心思想進行觀點闡述,而不論公知們闡述何種觀點。這些“公知殺手”都秉持“扯幾把淡吧”這一核心思想進行駁斥。
根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原則,古庸生的讀者意外地和這些“公知殺手”結成聯盟。
網絡世界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熱點。
這一次,柳敬亭則完全沒有出聲。連《匠錄》其他編輯都沒有在提隻言片語。哪怕是惡意賣萌都沒有,因爲他們現在正在籌備一個雜誌的內部活動,關於雜誌挖掘出來的兩個新人,美麗可愛的葉裡藏花和神秘的獨去。
由於這兩位作家目前人氣躥升較快,成爲《匠錄》最爲出類拔萃的兩個新人,所以,雜誌決定在網上做一個類似pk性質的投票活動,這個投票最終決定兩位作者作品出書時的首印量。
這是常見的雜誌推新人的手法。對凝聚粉絲羣有極大效果,前提是要跟作者溝通好。不然兩個作者到時候掐起架來,雜誌夾在中間,就比較尷尬了,特別是《匠錄》那個老闆,他似乎對一切小動作都不大欣賞,即便拍電視劇那麼忙,對這次pk還是給予了“三不準”和“三必須”的指導。
其實,編輯部最初打算是和某高校合作,舉辦一個小型的書友會,讓葉裡藏花和獨去跟書迷們現場互動互動,不過因爲獨去那邊不方便,藏花要看孩子,這個計劃只好擱置。
至於網絡上的這個投票pk,兩人倒都沒有意見。
……
12月中旬的某一天,已經和《匠錄》處於半脫離狀態的楊麗璐突然在編輯工作羣裡說話:“大家都不討論獨去這個人的性別了嗎?”
自從徐晴上次說完問柳敬亭的意見後,這個話題似乎早被遺忘,當然,一直潛水的半仙楊麗璐也幾乎被大家遺忘,所以她問出這個問題後,過了兩分鐘,青椒纔回到:“在等柳總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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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楊麗璐禮貌地回答了一聲,再次消失。
楊麗璐的這次舊事重提,讓大家重新對這個獨去產生了興趣,常有道已經試探“他”好幾次,沒有任何收穫,“他”一直不同意簽約,完全規避了個人資料的泄露。
“這是個女作者,年齡大約在20歲左右,跟我們差不多。”柳敬亭隨後答道。
“還真被米蘇說準了。”
“我後來也懷疑是女作者。”
毫無意外,只要柳敬亭出面,基本就一錘定音。
“你的依據呢?”徐晴問。
“一,男生不會扭扭捏捏地跟常有道玩捉迷藏;二,小說裡對男性角色的心理描看似精確,實際略顯程式化,而且隱含着不自覺排他式嘲諷,男生在小說裡批評男生,要麼是得了便宜賣乖的沾沾自喜,要麼是‘除我之外所有男生都是傻x’的自以爲是,獨去小說裡沒有這種氣勢,單純的嫌棄,說明她是女生的事實;最後,大家難道沒注意,她寫女主角來大姨媽肚子疼那段,簡直歷歷在目,入木三分,那種痛楚,哪個男作者都寫不出來。”
“就是這樣說。”蘇瑾回。
“我再去看看。”常有道回。
“還有女主角逛街的描寫也比較真實。”康令月回。
……
當雜誌辦公室的編輯們重新把以前的雜誌拿過來翻閱時,西邊某城市的一家酒店內,柳敬亭坐在牀上,面對着筆記本電腦,卻在握筆寫字。
衆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
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這是大詩人李白的《獨坐敬亭山》,他的名字就來自這首詩,而那位神秘的“獨去”的筆名,顯然也來自這首詩,而且再深入地想一想,在這首詩裡,“獨去”和“敬亭”都是偶句同位置字詞,很難不產生其他聯想。
柳敬亭盯着這首詩看了一會,然後放下鋼筆,打開千尋,在搜索欄輸入“候鳥”兩個字。
十多分鐘後,柳敬亭搖頭一笑,自言自語了一句“果然是你”,然後猛地躺到牀上。
與此同時,萬象學生公寓弘毅樓9棟501,楊麗璐也在看網絡版《候鳥》,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
聖誕節臨近的那個週五,豬八戒去花果山用激將法請回了大師兄,歡快的劇情也比較適合節日氣氛。
聖誕節當天,劇組統一放假一天,柳敬亭趕回江海,和同學同事一起過節,順便給美國的胡小米發了一條短信:“獨去君,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