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發生常常都是一瞬間的事情,過了那個點,後續的事情不過就是越來越深刻的積累,如果強行回憶的話,反而無跡可尋,好像從開始就如此。
比如文藝女孩彌琥,她第一次看到《龍虎鬥京華》的時候,可能就已經對稿子的主人產生了好奇,接着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論壇風波、匡主編出走、涼亭對話,當然還有那刻骨銘心的一吻。
總之,在她心裡,再無法單純地把柳敬亭當做一個純粹的作者,起初因爲他年齡小,身上又沒有那些中二的毛病,她可以順理成章地把他當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小屁孩,做飯給他吃,送他電腦,送他手機,因爲年齡的差異,她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感覺自己做的事情無比純粹,跟男女關係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柳敬亭本人卻絕不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小屁孩,在他看似幼稚單薄的身體裡,隱藏着一個驚才絕豔的靈魂,他對文藝的見解總是一針見血,他的作品雖然還不多,但每個標點符號都顯示着橫溢的才華。
人畜無害的表面,睿智深思的內裡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統一,這樣的怪胎怎麼可能讓人輕易忘記?
彌琥抱着一個大大的玩具熊,一臉恬靜地躺在牀上,剛剛那個小屁孩在自己的威逼利誘之下,莫名其妙地發過來八個字:“初次戀愛,多多指教。”
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話啊?估計也只有他那顆天馬行空的腦袋才能想出這樣奇怪的句子,彌琥嘴角彎出一個甜美的弧度,轉頭看向窗外,春夜漸暖,依舊萬家燈火。
臭小孩,我也是初次戀愛,怎麼指教你?
彌琥想着這個問題,只覺十分有趣,其實她心裡也清楚,跟柳敬亭的這段“初次戀愛”與傳統戀愛還是有所差別,不管柳敬亭表現得如何成熟大方、冷靜睿智,和他在一塊時,那種親切感終究脫離不了一絲絲姐弟因素。
可是,心裡終究是很快樂,有種惡作劇成功的喜悅,而且,柳敬亭,總會長大啊。
……
柳敬亭還小,薛慕亮已經長大了。
十三歲在少年報的夾縫中發表自己的處男作,一首描寫春天的詩歌,十七歲參加第二屆新類型作文大賽,一舉折桂,同年出版自己的散文集《秋分未分》。
實際上,這本處男散文集並沒有引起太大轟動,只是憑藉新類型冠軍的名號,賣了三千多冊,真正讓他命運發生轉折的是,接下來他在《新類型》雜誌上發表的一個短篇奇幻小說——《第二空間》,小說甫一登出,便引起熱議,敏銳的編輯親自找到他,由他將短篇改成長篇,七個月之後,《第二空間》的長篇版火熱出爐。
《第二空間》一經面世,頓時好評如潮,以絕對黑馬姿態殺入當年圖書訂貨會第二名,短短三個月即狂銷五十萬冊,有些讀者沒有買到這本書,甚至借來手抄。
與此同時,這本書還受到一些前輩專家的注意和讚揚,掀起了一股“第二空間”現象潮。
薛慕亮就此一夜成名,那本名不見經傳的散文集也因此得以暢銷起來。
這件事讓薛慕亮深刻地認識到品牌和名氣的重要性,從那之後,他一邊保持着出書的節奏,一邊開始着手經營自己的形象,打造“薛慕亮”三個字的品牌,進入大學之後,開始做雜誌,成立自己的公司,接着以雜誌爲平臺,簽約和挖掘作者,進軍出版,經過幾年經營,生生打造出一個龐大的出版帝國。
他一路走來,鮮花和掌聲不斷,爭議和質疑也從未停止,然而不論如何,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一切都成了他登上金字塔頂峰的墊腳石。
他曾經在自己的專欄文章裡地寫過,如今坐在奔馳車裡的自己,早已不記得當初騎自行車的樣子,坐在星巴克喝咖啡的時候,再也回憶不起當初吃五毛一根冰棒的那個午後。
所以,他長大了。
長大了的薛慕亮此時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翹着成功人士的二郎腿,右臂手肘支在辦公桌上,拳頭微握,輕輕拖着自己半邊瘦削的臉龐,雙目中的自信光芒幾乎凝成實質,盯着坐在對面的一個長髮氣質美女。
“薛總,這次談話的風格要怎麼定位,嚴肅?搞笑?”長髮美女笑着問道。
薛慕亮難得露出一抹微笑,說:“再加一個曖昧。”
“啊?”
薛慕亮說:“外面不是有傳聞說,我好幾次在你家樓下徘徊了嗎?”
長髮美女掩嘴而笑,薛慕亮笑容微斂,說:“主要還是聊我的新書,然後雲山霧罩地加點花邊。”
長髮美女見老闆的表情開始認真,正正經經地點點頭,說:“那開始吧。”
“還是覺得有些奇怪,”長髮美女剛要開口採訪,忍不住要笑,俯身調整了一下情緒,坐直身子,說:“我叫你薛總還是,阿亮?”阿亮是粉絲對薛慕亮的稱呼。
“叫阿亮。”
“嗯,那我們還是先聊聊你的新書吧,雖然你跟我聊過這本書的想法,但我還要問這本《悲傷森林》和你之前的書有什麼不同?主角都是什麼樣的人物?”
“首先,最大的不同肯定是比之前更成熟,不論是技巧還是文字,當然,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當下的處境和的心態,我現在回頭去看自己的第一本書時,能回憶起我當時的心情和感覺,但是那種感覺再也不會回來,就比如你第二個問題,我現在書裡面的男主角絕不可能再是喝着兩塊錢一瓶汽水的小男生,即便他這麼做,也會非常帥氣或者有某種目的。”
“比如,接近出身貧寒的女主角,這是說你找不到那種感覺還是你不想再重複過去的角色設定?”
“這個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寫愛情,就是希望女主完美一點,出身問題反而不是我的重點,她可以是富家大小姐,也可以是普通家庭的勵志女孩,要她完美和這些關係不大,富家小姐可以讓人仰望,平凡女孩的完美可以通過她的男人表現出來,常見的技巧。”
長髮女孩低頭記了一會,又道:“你所謂的完美,是不是隻是一種外殼,根據你的描述,這本書人物之間的關係,牽扯太多的利益,這種完美根本不能純粹。”
薛慕亮輕笑一聲,道:“這個不重要,我要營造地是一種感覺,至少讀者看起來,會對主角這種生活方式心生嚮往,會產生有效的代入感,我不喜歡醜的東西,性格所限,我明知道有,但是我不想碰,揭露醜惡是你文章的風格。”
這個長髮女孩正是《鼎小說》人氣最盛的女作者之一申由,作品風格接近嚴肅文學一路,所以薛慕亮有上述評價。
接下來兩人的談話基本是圍繞薛慕亮的新書進行討論,兩人也聊到暢銷書的特點,薛慕亮再次強調“只爲市場寫作的作者永遠紅不了的觀點”,最後,還是蜻蜓點水地互相調侃了兩人之間的緋聞,這部分內容自然是爲了封面上的一句廣告:
“薛慕亮和申由面對面,首談二人緋聞,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談話結束之後,開始雜誌封面的拍攝,《鼎小說》最爲坊間詬病的一個地方就是,它的封面隔三差五地會出現老闆薛慕亮的個人靚照,這一次再加上一個美女作家,噱頭不可爲不足。
另一方面,在編輯的不懈努力下,脫稿王Adam終於大發慈悲,花了四十分鐘,臨時趕出了一篇稿子。
爲了維持雜誌銷量第一的寶座,《鼎小說》可謂做足了準備,其實按照薛慕亮估計以及舊有經驗判斷,只要放出薛慕亮的新書專訪,第一基本不再有懸念。
不過這番調整使得雜誌不得不又後推三天,直接推到了五月初。
反正推遲上市已經是《鼎小說》的一大特色,工作人員以及老闆本人向來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所以,薛慕亮在微型博客上放出這個消息的時候,那種洋洋自得,討巧賣乖的語氣還是無法掩蓋。
就在薛慕亮以爲這次衛冕萬無一失的時候,柳敬亭悄然把《舒克和貝塔》4—6章的稿子交到了姚主編手裡。
貝塔駕駛坦克大敗咪麗;
貝塔出走,用石子做炮彈打傷小麻雀;
開坦克的貝塔和開飛機的舒克展開大戰。
姚主編快速瀏覽完稿子,竟然有了一絲激動的感覺,做主編將近十年,因爲一篇稿子,而產生激動情緒的情況早已不復存在,其實這一次也並非全因爲稿件本身,而是小讀者們的期待太過熱烈。
《少兒文藝》果真按照柳敬亭的提議,做了一個文摘半月刊,取名《閱讀前沿》,上面除了選摘雜誌之前的精華篇章,就是持續連載柳敬亭的《舒克和貝塔》。
和之前雜誌上市一樣,沒有鋪天蓋地的廣告,沒有大規模宣傳,一本小巧精緻的刊物靜悄悄地來到全國各家書店,而它旁邊擺放的正是一拖再拖的雜誌王者——《鼎小說》。
各家書店把早已準備好的大廣告牌放出去,最顯眼的位子寫着,“薛慕亮主編《鼎小說》到貨!”
緊隨其後的廣告是:“舒克和貝塔來啦!”
[祝你聖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