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文藝作品還是商業產品,經過妥善包裝和良好宣傳之後,簡單地流行起來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一件真正火爆起來的事物,必須要流行成一種現象,一種潮流,成爲線上線下的話題焦點。
不過,僅僅依靠包裝和宣傳基本無法做到這點,要想達到舉世交口的境界,必須產品本身質量過硬,否則就成了一波鮮,無法持續發展,最後只能曇花一現。
《阿q正傳》身爲萬象徵文的焦點文章,可謂萬衆矚目,宣傳和包裝一關自然省去,至於其本身質量,早已得到事實的驗證,不在話下。
所以,萬象掛出柳敬亭參賽文章十個小時後,關於這次比賽的勝負已經不再是大家討論的焦點,即便那些沒看過這篇文章的人,一旦聽到這個書名,都會立即口若懸河地跟你分析一番箇中長短,什麼國民性積累、什麼人性醜陋、什麼笑中帶淚,好像這麼說兩句,就立即走在時代的前列腺上了一樣。
在信息流暢的時代,人們最擔憂的就是被別人說成“落後潮流”,吃飯穿衣如此,用手機如此,等等。
……
“本來還說今天好好聊聊,結果呢,快被人聊完了,現在我們就剩下一件事可以做——宣佈柳敬亭獲得徵文大賽冠軍。”
昨晚熬夜之後,一衆評委都起了個大晚,按照康園長要求,評委們今天要在辦公室討論《阿q正傳》,不料還沒到辦公室,大家先後看到網上關於這篇文章的各種分析和討論,涉及面之廣,已然讓這些評委們無話可說。
所以大家剛在辦公室聚齊,胡堅教授就開了這麼一個玩笑。
“古語說教學相長。現在看來,考試評卷也是相長的過程。”盧教授感嘆道。
“最近辛苦大家了,文章也沒有太多討論的必要了,咱們最後統計一下數據,看看第二到第八名的排序,然後一起出去聚餐。”
胡教授臉上掛着招牌式的微笑,興致盎然道。
能在做評委的生涯遇到這麼一篇文章,這麼一個考生,大家都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特別是康園長接着帶來的消息。更讓大家振奮不已。
“遲到了,主要是剛接了作協李主席一個電話,聊到現在。”康園長滿面春風地走進辦公室。
大家齊齊把目光聚集到康園長身上,也不開口詢問,默契地等待着後文。
“他讓我爲柳敬亭同學申請今年的國家文學獎。”
衆人恍然。隨即道:“可以啊,除了——年紀小點。其他的條件都符合。”
康園長笑道:“李主席主要是想把這個阿q收歸旗下。因爲要申請文學獎,首先要把文章刊登到《人民文學》上,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放開手腳對着文章做文章了。”
衆人相顧莞爾。
“行,我就不打擾大家了,正好今天約了柳敬亭一起吃飯。順便徵詢一下他的意見吧。”
……
宮承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一則熬夜,一則喝了太多。起牀的時候頭還昏沉沉的,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今天還要上班。
匆匆洗刷後,換了衣服,早飯也沒來得及吃就衝出房間,趕去辦公室。
宮承恩到gtv大樓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小組其他成員早到齊了,看到頭髮蓬散亂、一臉憔悴的同事“成恩”,組員們個個表情奇特,也不敢打招呼,眼睛卻閃爍不定,似乎在提醒他什麼。
化名成恩的宮承恩進入職場不久,而且在大哥的照拂下,從沒見識過職場鬥爭,一臉疑惑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打開電腦,然後用手揉着眉心,正在這時,一道聲音從後面響起:“成恩,你上午曠工去哪裡了?”
宮承恩吐了口氣,站起來,轉身瞧着頂頭上司,劇能行小組組長周客定,解釋道:“昨晚跟大家商量《守護冰淇淋》的結局,通了宵,之後找朋友聊事情,所以今天起晚了,組長按規定扣我考勤吧。”
“我要你來教我怎麼處置你?”
“不是,我……”
“你什麼?你不就是這個意思,成恩,別掩飾了,我看出來你心裡不服我這個組長,你不就想讓我下臺,你來坐這個位子嗎?”
“周組長,你真的誤會了,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周客定冷笑道:“沒這個意思,哼哼,平時跟我對着幹的難道是別人?”
“我們是一個團隊,當然,當然是集思廣益,如果組長的提議經過大家分析一致認同的話,我無條件贊同的。”
“你的意思是我沒你有能力咯?”
“沒這個意思,我就是這麼解釋一下,周組長您的作風雖然保守,但是對市場和觀衆口味的把握還是很到位的,這個劇裡面,你的很多提議都非常出色,爲這個劇通過最終審覈加了很多分。”
“我不用你拍馬屁,你作爲試用職工,今天無理由曠工一天,我會向經理稟明情況,如果經理不追究的話,我無話可說。”
“這不是過河拆橋嗎?”小組一個女編劇嘀咕了一聲。
周客定轉頭看向那位瘦瘦的女孩,冷冷問道:“張曉你說什麼,再大聲說一遍。”
叫張曉的女孩倔強地站起來,迎上組長的目光,道:“我說組長你這是過河拆橋,這個劇的大綱和創意都是來自成恩,現在劇本過了審覈,成恩應該拿最大功勞。”
“那作爲執筆者,你就應該拿第二大功勞了。”
“我沒那麼說。”
張曉不屈地說道,她是江海戲劇學院大四學生,學習編導專業,三個月前從幾百號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拿到gtv的實習名額,目前正努力向轉正成爲正式編劇而奮鬥。
“我知道。你們心裡都不大服氣我這個組長,覺得我是靠我關係才坐上的這個位子,沒關係,不服氣沒關係,”周客定說着伸手指着大門,冷冰冰道說道:“看到沒有,大門就在那裡,想走我絕對不會攔着你,張曉,你現在只是一個實習生。我沒權利動試用生,開除實習生的權利還是有的……”
“差不多行了。”宮承恩不耐煩打斷道,“大家還有工作要做,我觸犯紀律,甘願受罰。別牽扯別人。”
“我今天就牽扯了,你預備怎麼做?”
劇能行組隊這麼久以來。理論上週客定是組長。統籌一切,實際上,核心卻是業務與專業能力俱佳的成恩,所謂功高震主,周客定幾次想找宮承恩麻煩,都被他機智地化解或者忍過去了。今天他上班遲到,幾乎是曠工半天,周客定肯定會抓住這個機會把他排擠出去。
大家見周客定這副表情,知道他是拿定主意要大開殺戒。懾於他在電視臺的背景,極爲珍惜在gtv工作機會的其他成員,紛紛低頭不語,再沒人敢出來替二人說話。
宮承恩眼神卻慢慢變得清冷起來,問道:“那麼,你究竟準備怎樣?”
“你辭職。”周客定乾脆利落道。
“如果不呢?”
周客定再次冷笑一聲,道:“那就很難看地被開除。”
宮承恩也笑了,盯着周客定看了一會,好像看一個傻缺,然後若無其事道:“那我們沒什麼好聊了,既然你提到‘很難看地被開除’,那我們就去見見經理吧。”
周客定一愣,隨即不屑道:“你的級別有什麼資格見經理?”
宮承恩也不理他,邁步朝經理室走,周客定氣急敗壞道:“成恩你給我站住,你要做什麼?”
宮承恩自顧自走路,完全不理會周客定的叫喊,張曉和其他組員一臉擔憂地瞧着兩人的背影,他們既有實力又謙虛的成恩印象極好,打心眼裡不希望他被能力平庸、只會拿雞毛當令箭的周客定逼走。
宮承恩走到編劇部部門副經理辦公室門前,轉身看了一眼正張牙舞爪衝過來的周客定,然後淡定地敲門……
事情的經過不言而喻,宮承恩進門的時候,副經理正要起身打招呼,被宮承恩揮手製止,隨後進來的周客定氣呼呼地例數宮承恩一系列違規“劣跡”,最後得出要將他開除的結論。
擁有電視臺中層管理者親屬背景的周客定,完全不擔心經理會不聽他的意見,說完之後,狠狠地瞪着宮承恩,訓斥道:“這辦公室是你該進的嗎?”
“周組長這麼說,這辦公室應該是你改進的了?”副經理臉色鐵青,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肖經理,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肖經理似乎帶着一絲悲憫之心望着周客定,嘆了口氣,和聲對宮承恩道:“宮……成恩,你把事情的經過說一下吧。”
宮承恩如實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補充了一句道:“周組長的意思是,這個組有我沒他。”
副經理一邊聽,一邊留意着宮承恩的表情,聽他說最後一句話時,帶着微微的不悅,反應及時,接道:“周客定,你去人事結算工資吧。”
周客定一下呆住了,看了副經理幾眼,又看了宮承恩幾眼,道:“肖副經理,你爲了一個小角色開除我?”
這話裡已然有威脅的意思。
“你沒聽清楚我的話,我再重複一遍,去人事結算工資,然後走人。”肖經理一字一頓道。
“好,好,你們給我等着。”周客定也撕破臉,說完憤憤轉身離開辦公室。
“二少爺,你看這……”周客定走後,肖經理哭笑不得。
宮承恩擺手道:“沒事,我回頭跟大哥說一聲,周客定不適合在電視臺,他姐夫沒事,您忙,我也要去做事。”
“好,二少慢走。”肖經理正要起身相送,被宮承恩制止。
憤怒的周客定還沒找到他的姐夫,肖經理的短信已經提前到了:“崔幹事,你那個小舅子得罪了二少爺,二少爺已經找到我,臉色不太好看,我只好把他開了,怕連累你,提前跟你說下。”
這就是職場老鳥的智慧了,肖經理開除周客定,周客定肯定會向姐夫告狀,他提前這麼一說,反倒成了好人。
果然,不久後,崔幹事回了一條短息:“我有分寸,謝了。”
然後,周客定再被姐夫痛罵了一頓,然後,周客定當着大家的面跟宮承恩道了個歉,再然後,成恩成了劇能行小組組長。
……
在宮承恩升任組長的時候,柳敬亭憑藉《麥琪的禮物》、《項鍊》、《最後一片葉子》以及《阿q正傳》榮獲萬象徵文一等獎的消息,迅速傳遍全國,消息傳到月河的時候,整個教育界都歡騰起來,月河一中像往年慶祝省狀元一樣,買了一三盤鞭炮從校門口放到街道頭。
與此同時,另一條關於柳敬亭身份大揭秘的消息也在網上引起不小波瀾:“萬象徵文新科狀元柳敬亭,就是寫《舒克和貝塔》的那個柳敬亭!”
消息來自一個目前仍顯神秘,一年後卻火遍全國的論壇——八卦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