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素心樓的事情,大朗還毫不知情。
他只是在書房中不眠不休的處理着事務,餘下的時間,則都用在了思考怎麼樣才能讓涼七七既不用當侍妾,又不用揹負抗旨的罪名。
他不敢讓自己閒下來。因爲一旦空閒下來,就會像瘋了一樣的思念涼七七,恨不得立刻去見她。可是他不能。
無數次告訴自己,涼七七身邊沒有他也許會更好,可就是忍不住想去接近他。特別是在鬱輕侯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大朗更是覺得自己嫉妒的快瘋了。什麼時候開始,涼七七身邊已經有了越來越多的人,發現她的好,甘心守護她……
那明明應該是他做的事情啊,他卻只能聽着鬱輕侯說:“只要她願意嫁,我就娶她。”那一刻,大朗已經捏緊了拳頭,可是直到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能夠揮出去。
很多很多次,他都恨不得把涼七七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她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情緒,所有的美好,都是他一個人的,那該有多好。可惜,也只是癡心妄想,涼七七不會甘於那樣的生活的。
現如今的他,似乎怎麼做都是錯。
娶聞安宜是錯,不娶也是錯,將涼七七納入府中是錯,抗旨也是錯……
大朗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專心看手上的公文。這時候,管家來通報:“王爺,剛纔聞丞相府中遣人來請您,似乎是聞小姐相邀。您看……”畢竟跟着大朗這麼多年,管家對於他的心思,自認爲還是能夠揣摩一些的。比如他娶聞安宜,明顯是形勢所迫,真正讓他們的八王爺掛在心上的人,怕就是那個出了府的涼姑娘……
甚至於管家可以肯定,若是涼姑娘相邀,王爺不論有多重要的事情,也會暫時擱置下不提,先去赴約。可是若是聞小姐的邀請……雖然她是未來的王妃,可是王爺會不會去,還真是不好說。
聞安宜相邀?
大朗聽到他的稟告皺起了眉頭,聞安宜找他能有什麼事情?下意識的就想拒絕,畢竟他現在實在沒心思去去陪一個無聊的女人。然而就在他想開口拒絕的時候,卻思及聞安宜求來的那一道聖旨,大朗猶豫了。
聞安宜求來的旨意,毫無疑問,是讓大朗十分意外的。
畢竟在他眼中,聞安宜就是個被寵壞的大家小姐,不說目中無人,但也絕對會看不起涼七七這種沒有家世的人。也因爲此,涼七七剛來的時候,得知聞安宜要將她請去,纔會那般的不悅。因爲他篤定了聞安宜不會是什麼好事情,恐怕不是奚落就是警告。
那一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朗無從得知。而宮宴上,看到聞安宜明顯是有意針對涼七七,大朗心中對於聞安宜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分,愈加覺得這不是安生的女人。
然而這一道聖旨,卻讓大朗頭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想法。
思考再三,大朗終於開口:“你下去吧,告訴丞相府派來的人,本王會去的。”
“是,王爺。”管家恭敬的退了下去,出門之後忍不住長吁一口氣。原本等了那麼久,他還以爲王爺是要拒絕了,心中都在想待會的措辭,卻沒想到王爺居然同意了……難不成王爺被涼姑娘傷透了心,所以決定好好的對待未來的王妃了?
管家忍不住猜測。
實際上大朗真的沒有想那麼多,他只是覺得聞安宜求了那一道聖旨,怎麼說都是爲了他好,自己再拒絕她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合上手中的公文,便起身回了寢房更衣,並吩咐小廝備車。
剛剛到丞相府,便看見聞安宜的丫鬟離琴站在門口等待,一見他來了急忙迎上去:“八王爺,小姐在花廳等您。”說罷話便引着大朗往花廳方向走去。
到了花廳門口,離琴便退了下去,大朗獨自進門。
聞安宜正坐在桌前等他,一看見他果真來了,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八王爺。”說着便姿態優美的行了個禮,然後道:“我聽爹爹說八王爺最近一直公務繁忙,且一忙起來就不知道照顧自己的身體,所以就做了一桌菜……”說到最後的時候,雙頰已帶了紅霞,那羞澀的樣子,欲語還休的眼神,都浸滿了情意。
可惜卻不能入大朗的心。
只是他還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像聞安宜這種大家小姐,實在不像是會出入廚房的人。然而她不經意間露出的手上的傷痕,卻讓大朗相信,這桌菜恐怕的確是出自她的手。畢竟那斑斑點點的燙傷,以及指尖的刀傷,非是作僞。
兩人坐於桌前,聞安宜還準備了一壺酒。她取出兩個精緻的玉杯準備倒酒的時候,被大朗拒絕了:“待會回去還有事,酒便不喝了。”
聞安宜點了點頭,喚門外的離琴進來,將酒壺與玉杯皆收走了。
之後,兩人相對無言,屋中只有筷子碰到盤盞的聲音。
大朗不得不承認,聞安宜的廚藝還是不錯的,尤其這桌上,都是他愛吃的菜餚。一個本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能做到這份上,也的確是不容易了。而且盤中的每一道菜,都避開了他不愛吃的那些東西,足見聞安宜的用心與細心。這一刻,大朗突然想起涼七七來。
涼七七一向粗枝大葉,除去在洛水村半昏迷半清醒的日子,他從沒見過涼七七下廚,也不知道她廚藝如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依着她的性格,恐怕絕對不會像聞安宜這樣,能細心的做好每一件事。
可是在他眼中,涼七七卻依然是最好的,是無人能及的。
想起涼七七時,大朗眼中是滿滿的柔情。一直悄悄的關注着他的聞安宜自然不會錯過他的神情,忍不住咬牙,臉上卻仍是溫婉如水。
“八王爺,有件事情,我需得同七七姑娘道個歉……”突然,聞安宜帶着歉疚開口。
大朗停住筷子,不自覺皺眉:“嗯?怎麼了?”難不成今日聞安宜請他來,是又做了什麼針對涼七七的事情不成?這樣想着,大朗的面色已然陰沉了下來。
“皇上的聖旨,七七姑娘想必已經接到了吧……那實在不是安宜的本意。安宜知道七七姑娘和八王爺兩情相悅,便想求皇上讓七七姑娘與我一同嫁入王府,便是讓安宜讓出王妃之位,安宜也是毫無怨言的,只是沒想到皇上竟會下旨讓七七以侍妾的身份……”說到最後時,聞安宜眸中已有水光,格外惹人憐惜。
聽到這句話,大朗沉默了很久。
聞安宜看到他一直不說話,還以爲他是生氣了,急忙又說:“即便七七姑娘以侍妾之禮入府,我也會敬她爲姐姐,絕不會難爲她的……若是她實在不滿意這樣的身份,我,我便再進宮去求皇上……”她緊咬着下脣。
“不用了。”大朗再沒了吃東西的心情,索性放下了筷子:“七七她不會嫁給我的。”
聞安宜大驚,聖旨都已經下了,涼七七難道還敢抗旨不成?再說了,即便是個侍妾,攀上八王爺,代表的就是攀上了榮華富貴,涼七七那個女人當作能夠捨得下?
未等她問出口,大朗自己便接着說了下去:“七七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給不了她。”所以只能放開手。
一生一世一雙人?
聞安宜一怔,涼七七可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看看她自己的身份,真是癡心妄想!一個粗俗女子,難不成還想當八王妃不成?
心中如此想,聞安宜面上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若是這樣的話,那便是我多管閒事了……如今聖旨已下,是我不好,讓七七姑娘難爲了。”說着說着淚已然掉了下來,她用手帕拭去眼淚,悶着聲音開口:“七七姑娘的想法卻讓安宜敬佩,她的確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也難怪八王爺會如此鍾情於她。”
大朗苦笑,她的確是個奇女子。若非如此,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爲她傾心,他,柳耀星,現在還有一個鬱輕侯。大朗原先自覺對涼七七的感情已經足夠深厚,可是鬱輕侯所說的話,卻讓他驚住了。畢竟鬱輕侯與七七並沒有那麼深的淵源,甚至在平城的時候,他們尚且並不相熟。
涼七七來京城的日子並不久,可就是這麼短時間的相處,卻能讓鬱輕侯那般肯定的說出,願意一輩子只娶她一人的話來,而且絕非玩笑話。
原以爲有了這道聖旨,能讓涼七七成爲自己的人,卻沒想到,如今他竟然生出了些危機感。
他脣邊的笑容始終未曾掩去,卻盡是苦澀之意。
聞安宜收起了手帕,看了一眼苦笑的大朗,繼續說道:“可惜世間如七七姑娘這般灑脫的人卻是着實不多。就像我,生性便是十分懦弱,總覺得男子應該把心思都花在外邊的正經事情上,而非閨閣之中。至於什麼一世一雙人,真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女子本就應該在家中相夫教子纔是正道理。而且自小的時候,孃親便教我,女子不能善妒。將來嫁了人,只要夫君心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便是了……”
聞安宜一邊說話,一邊悄悄的用眼睛的餘光關注着大朗的神情。
而大朗卻未曾多說什麼,也沒有對聞安宜的想法進行評價,只是站起了身:“聞小姐,我尚有要事不曾處理,便先回王府了。”聞安宜和涼七七,大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聞安宜就像所有的大家閨秀一樣,深諳不可專寵的規矩,而涼七七則一向生活的恣意,沒那麼多的拘束。
他無法評價是誰對誰對錯,因爲本身就沒什麼對錯可言。只是他喜歡了涼七七,那麼涼七七做的所有事情,在他眼中都是對的。哪怕涼七七一步一步遠離他,他也無法說出一句涼七七不好的話來。
嘆了一口氣,不顧聞安宜的挽留之詞,大朗徑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