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於青轉學了,搬家了,進城了,自此之後算是個正正經經的“城裡人”了。
於青和鎮初中的同學簡單告了別,將近畢業季,人心惶惶,班上走一個人也驚不起什麼波瀾。
畢竟於青在班上本來就是個挺低調的人,學習平平溜溜,爲人也平平溜溜,本來還有兩個玩的好的女同學,但她重生的這一趟,適應期裡忙忙活活,也沒太顧得上自己跟人家上輩子的交情。
所以於青走的很安靜,收拾了課本書包簡單作別,同學們象徵性的鼓了鼓掌,再朝班主任鞠一躬也就完事了。
她站在教室門口回頭,重生的這幾個月她過的有點人仰馬翻,甚至都沒有好好看看同學們的臉——這一別之後,許多人再見也許就是十幾二十幾年之後了。
坐在教室第三排座位的江河鳴緊緊抿着脣,朝她仰起臉,黑白分明的一雙眼情緒複雜的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在碰到她的視線後堪堪又急速退了回去,低下頭。
他右臂還打着石膏,掛在胸前,一低頭,兩簇濃黑的睫毛紮在臉龐上,輕輕側了下臉,似乎瞟了一眼坐他前方的孫倩倩。
至於孫倩倩,一直不動聲色的埋頭看書,手裡的筆捏的死緊,沉重的近視眼鏡壓在蒼白的鼻尖上,上半張身子簡直要埋進窄小的課桌裡。
於青笑了笑,揮手作別。
於青和劉和平轉學進的市十五中,這中學條件的確不錯,這個不錯當然是放在這個年代的基礎上。她和劉和平一塊,都被分去初三二班,教室在教學樓的三樓,放眼望去擠擠挨挨的四五十人,張張都是生面孔。
於青忍不住搔了搔腦袋,從現在開始她的人生軌跡已經和前世出現了偏差,從現在開始,都是她上一輩沒過過的日子了。
教室裡空座位有限,於青被安排到了靠窗的前排,劉和平則被安排去了後排。
於青的同桌是個扎着馬尾辮的姑娘,眼睛不大,圓臉龐,五官不算出衆,但是瞧着挺利索,書本上寫着名字,於青留意的瞥了一眼,新同桌名叫鍾姍。
於青在鍾姍身邊坐下來,剛脫下書包,就聽見她小聲一句:“那個小白臉和你什麼關係?”
於青腦子頓了一下才知道這“小白臉”三個字應該指的是劉和平,劉和平個頭還沒拔開,一張臉細眉細眼,白白淨淨的,身板也清瘦,勉強也算擔得起“小白臉”這個稱號。
她小聲說:“是鄰居,一塊轉過來的。”
“只是鄰居?”
“恩。”
“那還湊合了,否則以後有你心疼的。”
於青聽的奇怪,瞧了鍾姍一眼,鍾姍並不看她,裝模裝樣的掀動着書本,嘴裡小聲:“別往後看。”
她不說也就罷了,一說於青必須得往後瞧了。
一瞧還真瞧出了些端倪,劉和平被安排到教室居中的倒數第二排,他同桌是個胖小子,光看趴在課桌上那一坨就知道身形應該格外雄壯,後排則坐了兩個吊兒郎當的男生,正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着劉和平。
劉和平頗有點戰戰兢兢,只用了課桌的一小角,勉強掛上書包。
放學的時候,於青去後排叫劉和平,劉和平好像根本連書本都沒太拿出來,細溜溜的用着課桌的一條邊,收拾了兩下就趕緊揹着書包起身了。
他同桌那個胖小子趴在課桌上睡的正香,龐大的身軀佔據了九成的桌面,後排兩個男生手裡扇着雜誌在聊天,四條長腿翹在課桌上,瞧見於青過來,眼神頓時笑嘻嘻放去她身上。
於青自然不怕被看,但這兩個男生的眼神着實叫人不太舒服,好在她一顆熟女心,只把他們看成一堆毛還沒長齊的熊孩子,所以也並不覺得怎樣。
劉和平剛要隨她一併走了,後排一個男生拿腳踢了踢他的椅子背,問的卻是於青:“妹妹,這小子是你相好?”
神態和語調都是流裡流氣的,於青居高臨下的瞥了他一眼,決定對這樣的熊玩意兒還是視而不見的好。劉和平卻是臉和耳根子呼哧一下又紅了,頭也不擡的,一把拽了於青袖子匆匆奪門而出。
身後的教室傳來一陣鬨笑,於青有點理解劉和平的境地,剛轉學就被掉進這麼一個蛇鼠窩,那老師也是太不負責任!
劉和平這人一看就是個乖孩子,雖然也機靈也調皮,不過膽子還是蠻小的,給他安排這麼一個座位,周圍一看就是一幫小痞子,也是夠難爲他的。
劉和平臉還紅着,鬆開拽她的手,一路低頭步履匆匆,於青一把拽住他:“走,去辦公室找老師。”
“找,找老師幹嘛?”
“給你調位置啊。”
劉和平張張嘴:“這才第一天……”
於青冷笑:“就是第一天才要調,難道你明天還想坐那一天?”
劉和平躑躅:“要不…,回家讓我爸給老師打電話說說吧,咱自己去的話,老師還以爲咱倆第一天就這麼多事兒……”
於青無語,劉和平這個膽小如雞的傢伙,也是塊提溜不起的豆腐。
她不準備再跟他廢話,拽了他胳膊,往教學辦公室走去。
教學辦公室挺大一間,足有七八張辦公桌,許正是放學時候,挺空,沒什麼人。
於青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瞧見自己二班的班主封國新正彎着背在抽屜裡翻找什麼,拽了劉和平咚咚咚就往辦公桌前一站:“報告!”
封國新被嚇了一跳,擡頭一看原來是今天自己班上剛轉來的兩個學生。
這一個男生一個女生,他俱已經打聽過了,成績都不算的多好,不算什麼好生源,家裡是從下面鄉鎮調上來的,也都是普通家庭,看模樣兩個倒都不是調皮搗蛋的,所以也沒上心。
他正忙着找東西,擡頭瞥了一眼,繼續低頭翻抽屜:“啥事?”
那個短髮女生一字一板的:“報告老師,我們來申請給劉和平調換位置。他個子不高,坐的位置太靠後,眼睛還近視300度,距離黑板一遠了就瞧不見黑板上的字。”
封國新重新拉開一個抽屜低頭翻找:“近視就戴眼鏡,一個蘿蔔一個坑,班裡學生多,坐的都滿滿的,再說現在的學生有幾個不近視的。”
“報告老師,不調座位的話不利於劉和平的學習和身心健康。”
於青話音一落,就聽旁邊角落裡“噗嗤”一聲笑。
劉和平和於青不由都尋聲回頭,就見靠牆的一張長條沙發上仰面躺着一個男生,手裡拿了一本書,正翻身一下坐起來,滿臉戲虐,脣角一粒小梨渦倏忽一蕩:“喔?他是掉進狼窩了還是鑽了老虎洞啊,咋這麼水深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