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萍關了空調,打開窗戶,屋裡很快就變得不冷不熱,十分舒適。
林淼把不知是老林哪個同事送的嶄新紅白機拿出來,坐在客廳裡,一邊等老林帶晚飯回來,一邊和蹭完空調又要蹭飯的許風帆研究魂斗羅的水下八關。而丁少儀和她的秘書一走,一直躲在自己房間裡的李曉也跑了出來,坐在林淼身邊,雙手支着下巴,瞪大眼睛看兩個手殘選手一次又一次地枉送性命,在嘆息了幾次後,很快習慣,然後麻木,最終無動於衷。
江萍拿着拖把,在林淼面前拖過。
林淼被江萍干擾了視線,毫不意外地送掉了這把不知道第幾條命,電視裡GG的音樂響起,許風帆用鄙視的眼神看看林淼,林淼默默地把手柄一放,厲聲斥責:“這種精神鴉片,再給我兩輩子我也不會接受它!我玩這遊戲出門就死,就是要表示和它劃清界限的決心!”
許風帆眯着眼:“狗日的,你自己死沒關係,你倒是別連累我啊……”
林淼一臉正義:“風帆,你完了,你的靈魂已經被遊戲腐蝕了,我代表一塊五一條的紅領巾譴責你。”
“靠。”許風帆喊了聲,乾脆也不玩了,放下手柄跟林淼扯起閒篇來,小聲問道,“你真要去京城啊?”
“嗯。”林淼點點頭。
許風帆又問:“那誰帶你去?你爸媽都要上班的,你爸現在那麼忙,街道又不放暑假。”
林淼道:“開什麼玩笑,要是連門都出不了,我還跟莉莉吹什麼牛逼?”
許風帆糾結道:“你爲什麼要跟她吹牛逼?做人實在一點不好嗎?你去了京城,我這個暑假上哪裡吹空調去?”
“哎喲我去,你居然真有臉說出來?”林淼愕然看着許風帆,接着馬上又換回一本正經的樣子,嚴肅道,“我這個牛逼必須吹,不然我怕十年之後會後悔。”
許風帆問:“爲什麼?”
這時江萍又拉着拖把,拖了第二個來回,路過林淼跟前。
林淼默默地看着江萍從面前走遠,等她走到衛生間裡,才緩緩開口:“因爲愛情。”
李曉頓時似懂非懂地咯咯笑出聲來。
許風帆翻了個白眼,吐槽道:“你毛都還沒長出來,說個屁的愛情?”
林淼最近越來越天***,反應很大地跳起來,指着許風帆的鼻子就喊:“媽的,你敢說小學生不配擁有愛情嗎?你敢發誓你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到現在,沒喜歡過任何一個未成年小姑娘嗎?敢不敢發毒誓?賭一戶口本敢不敢?”
“我……”許風帆被林淼的氣勢嚇呆了。
林淼突然又坐下來,拍拍許風帆的肩膀,輕嘆道:“算了,開玩笑的。小學生和小學生又不一樣,全市十幾萬小學生,像我這樣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家裡有錢、前途光明的小孩,掰着手指算算,一共也就我一個,我不能拿我這個特殊的個例來衡量你們的情況。九成九以上的小學生確實不配愛情,而且他們不但小學的時候不配擁有愛情,等上了初中、高中、大學也照樣不配。愛情這東西太奢侈了,每份愛情平均折算人民幣下來,起碼是五十萬一斤起跳,中國十幾億人,能拿奢侈品當日用品的人有多少,能找到愛情的人就有多少,國家還不富裕,人民的生活水平還有限,風帆,這不怪你啊……”
許風帆聽林淼叨逼叨一通下來,愣了足足五六秒才聽明白意思,蹦起來大聲喊道:“放屁!我會有愛情的!”
正在衛生間裡擰拖把頭的江萍探出頭來,笑着問許風帆道:“風帆,你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女孩子了?要不要我去跟你媽說說?”
“我……我不是!我沒有~”許風帆騷情得直跺腳。
林淼忍不住嘆氣:“唉,早戀……這孩子毀了……”
這邊正騷亂着,林淼家外的樓道里響起了腳步聲。
兩個西城飯莊的兩個夥計,手裡各提着兩個保溫的大餐盒,跟在老林身後。
老林走到家門口,朝屋裡頭一瞧,見林淼回來了,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脫下鞋子,就往林淼面前跑,腳下穿了一整天已經溼透的襪子,散發出化學武器的氣味,瞬間把江萍剛處理過的地板污染得比沒拖之前還惡劣。
“不要過來!”林淼驚險地大喊一聲,把老林喝住。
老林腳下一停,奇怪道:“幹嘛?”
不等林淼開口,江萍就發了瘋似的從衛生間裡衝出來,張牙舞爪把老林推進了衛生間讓他麻溜先滾去洗腳,然後趕緊重新拖地,一邊不忘招呼小餐館的兩個夥計,先把東西放下——外賣叫了好多次,江萍對老林的這種土豪吃法,也算習以爲常了。
等老林勉強把腳洗乾淨出來,兩個餐館的夥計已經幫江萍支好了桌子,擺好了菜,然後畢恭畢敬地出門。給“我國當代著名作家林國榮”送過外賣這件事,大概能讓他們吹上半年左右,如果將來老林的江湖地位能穩固下來,這牛逼說不定能傳給後代繼續吹。
五個人上了桌。
老林今天心情格外好,被江萍吼了也還笑眯眯的,隨口跟許風帆扯了兩句許佳昌的事情,就把話題引到林淼的師父身上,問道:“爸那天回東甌市後,你和少儀阿姨還有沒有去看你師父了?”
“有啊。”林淼夾起一條炸得金黃香酥的小黃魚,放進李曉碗裡。
老林好奇地問道:“你師父跟你說什麼了?”
林淼道:“我師父說像我這麼聰明的小孩,他已經沒什麼能教我的,以後有多大出息,關鍵還看我自己的努力,只要家裡不拖後腿,功成名就應該問題不大。”
“胡說!你師父怎麼會說這種話!”江萍不知是出於心虛還是自知之明,對拖後腿三個字異常敏感,當場炸毛吼道。
然而老林的腦回路向來異於常人,加上潛意識中“凡是江萍這娘們兒說的話必須懟回去”的本能,立馬就拍桌吼回去道:“你懂個屁!阿淼的老師是什麼人物你知道嗎?那種大人物說話,能讓你這鴨子腦猜中嗎?”
江萍翻着白眼不服氣:“屁的大人物,裝得你自己好像很懂的似的,你什麼人我不知道啊?”
老林冷冷一哼,嘴裡蹦出兩個很髒的髒字。
江萍聞言,憋不住火地就像要做掀桌的動作。
許風帆大驚失色,心裡高喊:不要掀!不要掀!這麼好的菜,
他內心正吶喊間,林淼突然開口:“爸,我要去京城。”
這話一出,江萍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走,收回手上九成功力,變掀桌爲扔筷子,將兩隻筷子甩在桌上,和麪前瓷碗重重一磕,發出乒乓兩聲脆響。
老林毫不在意預備暴走狀態中的江萍,奇怪問林淼:“你去京城幹嘛?”
林淼想了想,對老林勾勾手,然後神秘兮兮把老林拉進了臥室,帶上了門。
“爸,我們家一共四個人,目前看來,聰明的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林淼不說事先說人,一句話就先讓老林放下警惕。
老林果然認真地點了點頭,一臉我兒子說的話絕對是真理的表情。
林淼繼續道:“聰明人就該用聰明的方式說話,但和我媽我就不能說真話。”
“對。”老林繼續點頭。
“我去京城,是想照顧一下我未來的老婆。”
“對……你未來的什麼?”
林淼不給老林清醒過來的機會,馬上問道:“爸,你覺得晚秋阿姨怎麼樣?簡直完是不是?”
老林沉默片刻,然後眼中的神色依次走過惋惜、無奈、放手的心路歷程,才深深嘆道:“是啊……”
“是就對了!”林淼擡頭挺胸,擲地有聲,“莉莉是晚秋阿姨的女兒,她繼承了晚秋阿姨優良的血統。我是你兒子,我也繼承了你的優良血統!爸,咱們男人這輩子,娶老婆真的很重要啊,我媽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對家庭完全沒幫助嘛!晚秋阿姨就不一樣了,怎麼看都旺夫是不是?”
老林開始矯情:“別這麼說,畢竟是你媽……”
“對,對,這話你說的對,將來我一定會對我媽好的,但這不是重點。”林淼看着老林,很認真道,“重點是好的老婆永遠是稀缺資源,我現在是站在家族發展的戰略高度上,想要提前十年完成對我們這個家未來五十年的戰略佈局。
莉莉今年才七歲,距離她符合婚姻法結婚年齡要求還有十三年,距離她離開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保護只剩七年,這前前後後算下來,她不知道還要和多少對她有不良企圖的傻逼接觸,所以我絕不能讓咱們家的血統擔風險。
爸,居安思危,時間不等人,三代穿衣、五代吃飯,你放開思路想想,等你九十歲的時候,是想看道一個牛逼到不行的大家族,還是想看到你曾孫子是個煞筆?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去京城看莉莉,是爲了我們這個家族啊!”
老林被林淼說得有點發暈。
這番話從一個七歲小孩嘴裡出來,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然而老林這廝,也算不上精神特別正常的人……
老林滿心確信,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天才,而是天才中的天才,說不定是全國排名第一的天才都有可能。所以在這個前提下,無論出於怎樣的荒唐場面,兒子的話都是值得認真對待的。更不用說,林淼這番話,還很精確地戳中了他的癢點。
通常來講,正常人家說起自己家,用的表述方式都是“咱們家”。
稍微骨骼清奇一點的,則可能會說“我們林家”、“我們李家”、“我們趙錢孫家”。
但是到了老林這裡,稱謂方式就相當元氣滿滿了。
他平時在家裡,喜歡自稱“我們林氏家族”……
明明在城市裡長大,卻始終秉承了農家鄉土情結的老林,對“家族”這個概念簡直是發自肺腑的認同。他看着明明纔剛過自己的腰那麼高的兒子,凝思半晌,眼神突然變得堅定,沉聲回答:“行,爸明天請個假,帶你去京城。”心裡一邊暗想:徐毅光最近好像挺忙的,晚秋一個人在京城,應該挺寂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