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東甌市,氣溫已經高到不吃雪糕就會輕度抑鬱的程度。
許風帆下午一點半精神萎靡地從牀上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開冰箱。午睡是別想睡了,天氣那麼熱,家裡又沒有空調,開電風扇的感覺就跟開吹風機一樣,開了還不如不開。
光着膀子站在冰箱前,許風帆拆開五毛錢一根的綠豆冰條包裝,一口下去,頓時感覺靈魂都得到了救贖,眼睛發亮地深吸一口氣,皮包骨頭的身子猛然向內一縮,胸口的12對肋骨,一根根全都棱角分明。
“爽!”許風帆豪邁地喊了一聲,喊完之後,又安靜了兩秒。
內心稍感一絲空虛。
他彷彿間察覺到,自己好像是在學林淼……
話說林淼那個傢伙,怎麼還不回來……
許風帆幽怨地搖了搖頭,絲毫沒覺得自己把一個七歲小孩當成生活的主心骨,是件多麼羞恥的事情。他嘆着氣走到沙發前坐下來,皮質的沙發上,剛剛鋪了夏天專用的麻將席。但這麻將席並沒有太大用處,以童貞男的火氣,坐下來不到半分鐘,席子就會變得滾燙。
家裡頭這會兒沒有人,但許風帆除了看電視,別的事情都不想做。
就連小霸王遊戲機,似乎沒什麼吸引力了。
玩遊戲這種事,不跟爸媽鬥智鬥勇,還哪裡有什麼樂趣可言……
畢業了,放假了,沒有作業,沒人監督,就連原本說好的暑假英語補習,也因爲教課的老師捲了學生的錢不知跑路去了什麼地方後,被迫宣告停課。
在家裡渾渾噩噩、無所事事了差不多一個星期,賤格逐漸壓倒人性的許風帆,甚至開始懷念上學的日子。他舔着冰棍,看着無聊的電視節目,本想看看今天有沒有什麼頻道重播《射鵰英雄傳》之類的電視劇,剛要按遙控,電視畫面卻突然一變,跳出來一堆方格。
嗚嗡……
刺耳的信號音響了兩秒。
許風帆盯着電視,眨了眨眼,左右看看,確認真的沒人後,小聲罵了句:“媽個逼!星期二!”
然後抓狂地把氣全都撒在了冰棍上,三兩口啃完。
意猶未盡地舔着手裡的小木棍,許風帆站起來,煩躁地在屋裡來回轉了兩圈,走到陽臺前,看看屋外能讓黑叔叔們哭着喊着要回國避暑的炎炎烈日,心裡做了個勇敢的決定。
“后羿!我是不會輸給你的!”許風帆中二地喊了聲。
喊完後屁顛屁顛跑回自己房裡,套上短袖短褲,滿心衝動就要出門——
雖然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裡,但是總比在家裡浪費生命要強……
幾分鐘後,他兜裡揣着五塊錢鉅款,頂着大太陽從樓裡出來,一路沿着各樓屋檐下狹窄的陰涼處,低頭猛走。沒走幾步,前方傳來一陣歡笑聲,許風帆擡頭一看,見到迎面跑過一羣曬不怕的三四年級的小屁孩,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林淼來。
身爲百里坊小學除林淼之外最生猛的學霸,許風帆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已經追不上林淼的步伐了。奧數比賽止步甌城區,作文比賽更沒能取得和林淼一起去滬城比賽的資格。反倒是廣場小學的那個張雪茹,在每個項目上都緊緊咬住了林淼。尤其更讓他不敢想的,還有在那個全滿警察尋找林淼的夜晚,體制內還流傳出了一個關於林淼強大武力值的可怕傳聞……
狗日的,文理雙全也就罷了。
小小年紀的,怎麼還就能文武雙全了呢?
你讓老子以後還怎麼在李曉面前扎臺型?
唉……
許風帆心裡頭嘆了口氣。
算上學前班的話,他從小到大,哪一年不是傲視羣渣?
甚至一直到小學六年級的上半學期,百里坊小學都沒人能和他一決雌雄。就算是猴子姐姐樑歡歡,頂多也就是數學方面跟他一較高下,算上語文,分數還是他的高。
這回小學畢業考,許風帆數學滿分,語文97,放在全市,那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然而比起林淼的免試畢業資格——人家都用不着考了,自己就算拿滿分又能怎麼樣?
就像某個山溝溝裡的小夥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昂首挺胸考入京師大學,入學那天見道室友就說:“你叫撒貝寧是吧?我叫王二狗,今年高考678分,你考多少?”然後小撒一咧嘴,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笑容春風拂面:“我不用考,我免試保送進來的。”
試問,二狗的心情誰能懂?誰能懂!?
許風帆煩躁地踢開路邊一顆石子,石子從一個水泥斜坡上滾落下去。
不知不覺的,他就走到林淼家旁邊的小區停車場。
停車場的頂上剛剛被社區居委會改造過,支起了兩根鋼管,畫好了幾道白線,掛上了一張羽毛球網,就成了一個標準的球場。但是沒用。這羽毛球場建好的第二天,社區裡的大媽們就爭先恐後地來搶這塊風水寶地曬被子了,而且在可以想見的將來,這塊空地還將擔負起過年前曬醬雞臘肉的責任。正是空間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能力有多大,被子和醬雞就有多大。
站在停車場門前,感受着從地下2米吹出的冷風。
許風帆猶豫着到底是該騎車到處看看,還是直接步行卻越來越熱鬧的湖濱路逛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斜對面林淼家的那棟樓,又想起上個星期林淼剛去滬城時,他還傻不拉唧地到林淼家裡去找他玩,結果沒想到,林淼家裡只有李曉一個人。
林淼家裡,沒有林淼,只有李曉,還有空調……
說起來,那真是一個美妙的午後啊……
後來江萍下午4點不到早退下班回家,還給給他叫了碗牛肉麪。那碗麪裡的肉又大又香,就像那個盛面的碗,又白又圓。他陪着李曉吃麪,真的吃得好開心……
那麼……
要不要乾脆假裝自己誤以爲林淼回家了,再去蹭一蹭空調,蹭一蹭午後點心,順便也蹭一蹭和李曉獨處的機會呢……
許風帆嘴上死不承認自己對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起了心思,內心卻無法自控地滋生出一大堆的雜念。他定了定神,覺得自己主要還是爲了吹空調。自我洗腦完畢了,擡腳便朝前方走去。
心裡想着高興的事情,頭上的太陽似乎都也不再那麼火辣。
許風帆小跑到林淼家門前,按下門鈴。
叮咚兩聲,樓上的人接起了話筒。
許風帆迫不及待地喊道:“曉曉!是我!”
那頭沉默片刻,幽幽傳出一個不屬於李曉的聲音:“狗日的,我就知道你對曉曉有不良企圖。”
許風帆瞬間只覺體內有一道血柱泵上了頭,連脖子和耳根,都紅得滾燙。
“你……回來了?”
“嗯,朕回來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3分鐘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