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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沈荷香還有些睡眼惺忪,但是今日要去趙府,路途較遠需要早些動身,只好忍着睡意任着碧煙幫她梳洗,待洗漱好,又喝了碗熱熱的杏仁奶,總算是有了些精神,看着碧煙似要大顯身手般取了些挽高髻的頭飾擺放在桌上,沈荷香不由皺了皺眉。

碧煙自然是想要給小姐盛妝打扮,畢竟這雖說是賞梅,但去的都是京城有頭臉商戶富戶的千金,不好好打扮豈不是讓人看不起麼?

沈荷香卻是不想受這份罪,這高髻是貴女們常梳的,商女沒什麼地位梳着豈不可笑,雖是能襯着臉小好看,但那份罪卻也是要受的,又沉又不舒服,不過是個賞花會她還不想遭那個罪,只要碧煙鬆鬆的挽個百合髻用兩個簪子固定在腦後就是,碧煙雖然有些不解,但這梳什麼妝束小姐心裡都有數,只好將那些豔麗的種紅藍寶石金釵收了起來,選了一個釵頭鑲着一顆大珍珠樣式精細的銀簪出來。

隨後沈荷香那一頭黑亮滑手的黑髮便被碧煙巧手的一綹綹的挽起,一層一層由緊到鬆佈於發間,最後尾發收到後面細心的掖好盤起來,再用那隻珍珠銀簪給挽住固定好,這隻珍珠簪子雖看着樣式簡單,但最奪目的是釵頭那隻罕少見的珠子,又大又圓,且熒光極好,是難得的海珍珠,沈荷香前些日子剛花了重金買下來,只來得及打了這隻簪,舍金用銀是爲了不分散珍珠的光瑩風采,看起來猶如一體。

碧煙看了看銅鏡,覺得這珍珠和擦亮的白銀戴在小姐的黑髮上顯得格外的好看,既不似金與寶石那般張揚,又不會很失禮,整個人就如珍珠一般柔和了許多,顯得更加的溫婉動人。

沈荷香也是極爲滿意,這些年沒有白白調,教碧煙,至少這梳頭的手藝與大戶人家的二等丫鬟也是不差多少了,頭髮如她心意般挽得蓬鬆如霧,秀美異常,尤其是黑髮上那一點一珍珠白,便如點晴之筆,襯得自己的臉白若羊脂,嫩而潤澤。

“小姐,只一支簪有點單調了,再加一隻吧。”見小姐點頭碧煙便取了那應景的一支喜鵲登梅簪,這支簪乃是金鑲玉,雕刻精細、玉質玲瓏剔透,在金底上還鑲嵌了黑白兩種珍珠,簪頭以不同粗細的絲做成花葉枝杈,則寶石做成花瓣、又做了活釦,輕輕一動,那花瓣葉子便擅擺不停。形象逼真,維妙維肖。戴在頭上,無疑增加了幾分嬌態美姿。

碧煙拿來給沈荷香插在發間,這是小姐讓金鑲玉鋪打好才送來的,光是這手工便花費許多,如今看來效果很是不錯,又給小姐耳朵上戴了一對珍珠墜子,妝點完後,此時碧煙看着自己的成果,也終於體會到小姐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說的那句在貴精不在多的意思,有時候滿頭的金銀寶釵不一定便是美,就算只有一兩隻也是可以讓人眼前一亮的。

沈荷香原本想低調些,畢竟她也只是代母親去應酬下,到時將禮送上即可,也不多停留,何況這次接到貼子的鶯鶯燕燕並不少,別院定是個個花枝招展,打扮的出衆反而招人嫉妒,她心繫母親也不想去搶那個風頭,但奈何自己容貌就是這般出衆,就算藏拙什麼也不戴仍是招眼的很。

也難怪她會如些自戀,銅鏡所照的那個美人卻是半點不假的,這還沒有撲粉便已膚白如玉,脣也未上胭脂就不點自紅,水靈靈的俏生生的,半點不上妝也比上過妝的還要嬌媚,所以她的自戀是有本錢的。

最後索性只擦了點花露油和潤眼露水,便讓碧煙取了她入冬做好還未穿的那套衣物和繡鞋,沈荷香的衣物都是碧煙整理的,自然一點便知,立即從櫃中取了來,小姐無論是用得還是吃的,都必然是精緻異常,不會粗製濫造的湊和着,而這套衣服算是小姐衣物裡相對不起眼的,但無論是用料還是裁製繡工都很精緻,梅花圖案穿着正正好好。

沈荷香換上衣裙,外面又披了新做的妝緞狐肷褶子大氅,這才與碧煙告別沈父和柳氏,在父母的叮囑下上了唐家的馬車,何夫人和唐雨嘉及兩個丫環已經坐在了馬車內。

因馬車較大,沈荷香與碧煙踏上去後,六個人坐着倒也不覺得擠,車裡封閉的嚴實,加上安置了不少暖爐,絲毫不覺得冷,怕壓壞了狐肷大氅沈荷香便解下讓碧煙收着,畢竟冬日製出這麼一件花費可要不少,她還想多穿幾個冬天,若不是剛下過雪天氣極冷,還不會將它拿出來。

何夫人和唐雨嘉早已是盛裝打扮,一身金銀綢衣顯得是富貴無比,畢竟是綢緞富戶,衣物選料自然都是上品,裁製也極爲精緻,不過在何夫人在看到沈荷香身上的狐坎氅子還是羨慕了下,這麼一件裡裡外外可是要十數張完整的上好狐皮,她家雖然富貴,卻也不會這般大手筆,兒子尚還有一件,閨女倒是半件沒有。

如此想來那柳氏也是極疼女兒的,將來的嫁妝定也不會少了,想到她家那間冰肌坊,何夫人的臉上又掛足了微笑,一瓶玉肌膏便要五十兩,那一天要賺上不知多少,柳家雖沒有兒子但日子卻越過越好,可以見此女定是個有福氣的。

而且日後若是娶了回家,那冰肌坊可不就成了自家的,想到自從用了玉肌膏和冰肌坊的那些胭脂水粉,自己皮膚的皺紋都淡了幾道,看沈荷香也越發順眼起來,甚至還親切的詢問了柳氏的身體。

沈荷香都笑意盈盈的極有禮回覆,一時間車廂裡氣氛融恰,而唐雨嘉也早已將沈荷香當成自己嫂子了,拉過碧煙便坐到了沈荷香身邊,她今天穿了一套銀紋繡百蝶度花裙,上身一件金絲暗紋錦衫,又上了濃妝原本還覺得很好看,但見了沈荷香又不由的有些後悔這樣的裝扮,太過厚重老氣,原本比沈荷香小一歲,此時坐在一起反而顯得她比較大,真是後悔不迭。

隨後一邊說話一邊細細打量之下,差點都要提出與沈荷香換衣服穿了,因沈荷香下,身是件墨綠色錦裙,初一見不起眼,但上面卻繡了幾縷纏枝的梅花,便如那晚秋中的一點□,當真有股沉靜的美,上衣是簡單的月白色收腰的綢襖,但細看之下卻發現上衣與裙子一樣腰間繡着纏絲的幾點梅花,領口與袖口也是同樣,只是繡線卻是銀白色,只有細細的看才能看出來,否則還真以爲是件純白綢襖呢。

發現後便覺得十分的精緻,她還沒見繡花繡得這麼隱匿不讓人看見,而一雙月白的繡鞋上卻是用紅寶石拼成一枝的梅花,寶石顏色鮮豔精緻細膩,平時隱在衣裙裡,只有走路時纔會露出一點,讓人忍不住追着想看,當真是簡單而又不簡單的一身裝束,比她這身明晃晃的顏色不知美上多少。

一路便在唐雨嘉嘰嘰喳喳中度過,只聽她時不時的問,荷香姐,這珍珠簪在哪裡買的?梅花釵又在哪裡做的?壓裙的碧綠穗子是哪個丫環編的,金鑲玉嵌珍珠有手鐲是誰家鋪定製……

中午前馬車總算是到達了趙府的別院,趙家確實是財大氣粗,別院建在了京城近郊,周圍的田地已全部被買下,不種糧食反而是圈起來建樓閣挖池塘移山石,還把雜樹全部砍了種上梅樹,到了冬天便是一片片的紅,當真是雪中一抹豔,風景怡然的很。

唐家母女與沈荷香下了馬車便被丫環帶入了一處正院,還未進門便聽得裡面熱鬧的說話聲,顯然京城的富戶之女今日來了不少,都比她們早到一步,趙府每來一位客人都會有人通報,弄得與那京城名閨的賞園會一般無二,卻也方便的很。

交上名貼自然還要送些賀禮,畢竟趙家要與京中三品大員結親,不僅是嫁入官宦人家,一進府便擡做平妻,這對商戶來說是極大的榮耀,一般商戶女能給貴人做妾就已經是很好的名聲了,何況幾乎可以與嫡妻平時平坐的嫡妻了。

知道此事的哪個不說趙家小姐有福氣,攀上大戶,日後趙家的兒子再考取功名,說不定商戶也會一舉魚躍龍門,變得既富且貴起來,因此不少富家女都眼紅落淚,心道這好事怎就不攤到自己身上,個個嫉妒的很,但同時富戶商戶的禮卻比平時都厚了三分。

唐家這次準備的是幾匹京絹絲緞和一套金包銀的首飾頭面,拿出來也有二三百兩,不算寒酸了,而沈荷香則是讓碧煙送上兩隻早已備好的匣子,一隻是冰肌坊現取的一套玉瓶裝的胭脂水粉,另一隻則是沈荷香上次買的一些個大圓潤的珍珠,她從中挑了幾個最圓最大的做了首飾,剩下的十幾顆還未動,此時拿來也不算是薄禮,碧煙還有些心疼呢,好珍珠不好買,這一下子都送了,小姐也沒多留幾顆。

趙家是大戶,趙家小姐什麼沒見着過,那些金銀珍珠在她眼裡都不算稀罕,表情也一直是不鹹不淡的笑着,不過在見着沈荷香,趙家小姐卻是眼前一亮,因沈家那冰肌坊實在名氣大,就是在貴女圈都享有耳聞,雖然地方較偏,而且都埋怨一瓶玉肌膏也只有那麼一點點,用上半月就沒了,東西又少價錢又貴。

但付錢買的仍然大有人在,旁的不說,那無論是胭脂還是膏脂就是好用,臉蛋抹上了不出幾日便又嫩又滑,京城用過的女子又有哪個能不愛,便是庶女都拼命的攢着私房錢要買呢。

待打開盒子看到果真擺放着數件花露胭脂玉瓶,連京城當年最流行的玫瑰色口脂都有呢,趙家小姐極爲高興,聽說前幾日冰肌坊這種顏色的還缺着貨呢,沒想到轉眼便送了自己,這些一一看下來都是她喜歡且極爲走俏的,這沈家小姐也是有心的,單是這些玉瓶都要幾十兩銀子,這一套定也是價值不菲,想到此,趙家小姐不由的衝沈荷香一笑,本來便帶着喜意的眉角更高興上幾分。

送上了禮唐夫人便去了一些婦人所坐的屋裡,唐雨嘉與沈荷香則跟女學的姐妹聚在一起聊天,女子的話題無非便是身上穿得戴的,繡活和胭脂,沈荷香因着大方,女學的人去冰肌坊買胭脂都送上一盒二兩銀子的澡泥,所以人緣極不錯,便是衝着送的有價無市的澡泥也得笑臉相迎。

說是聊天,時間一長就都請教起沈荷香關於平時用胭脂水粉的一些問題,因她本身就在用,這方面極是精通,且這些人不是旁人,個個都是她的財神,關乎冰肌坊的生意,就算沒興致也得打起精神應付着,基本有什麼問題一眼望過去便知道個七七八八,這個粉用的厚了,那個膏抹得少了,還要提醒着別家店裡的胭脂不能與冰肌坊買的混在一起用。

雖然都是富家女,但是這類妝容疏忽的還是很多,想來父母都是些小商人或農家人起家,雖然吃好了穿好了,現在也在京城站住了腳,但畢竟不能與那些從小嬌貴的貴族女子相比,那種精細到一絲一毫的生活不是靠模仿而來,這也是爲何貴門女子往往輕蔑不屑商戶女子的原因。

雖然沈荷香也厭煩那些貴女的高傲嘴臉,但此時看到這些商戶女也覺得頭疼的很,女人雖然都愛打扮,但其上妝水準殘差不齊,異想天開,至少也要差不多一點,胭脂是抹在臉上的,不是抹眼皮的,就算學那風流桃花眉,也最好是用碾好的桃花粉輕輕沾一些,而不是兩團紅像哭腫了眼一般,特別還自以爲很美四處炫耀。

還有一個膚黑蓋粉只蓋了臉,耳朵和下巴頸子還是黑色的,更不提臉發黃發乾,皮膚粗黑,而一半以上的女子牙齒都有些發黃,她們平日即沒有習慣嚼香餅保養,清洗牙齒時又很馬虎大意,這般的經常話,發黃就很難再恢復白色,但還要問能否將白膚的脂膏抹在牙上等等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這屋裡人一多就熱,加上炭也生得旺,屋裡門關着又緊,女子身上的香囊裡放着各種香料,這些雜亂的香氣混雜在一起散不出,又有一些人有口臭狐臭,各種味兒傳來混去,聞得多了沈荷香覺得頭暈得很,就在憋不住想出去透透氣時,趙家丫環終於推開門讓衆人到花廳去就餐,一羣鶯鶯燕燕這才起身向花廳走去。

趙家極盡炫耀之能事,在吃食上更是如此,桌子全是一些叫不上名子的名貴小菜,奼紫嫣紅的甚是好看,每上一道都有人講得詳細,還起了些附庸風雅的名字,什麼山花爛漫、雨後風光、玉樓春雪、花紅迭翠。

不過當真看着有食俗,沈荷香也是很久沒有吃上這般精緻的吃食,便是在家中也有那麼幾道小菜,但卻不能如現在這般排場。

於是邊與唐雨嘉說着話邊慢慢的品嚐着各色菜餚,還塞了身後不停冒口水的碧煙一把杏脯肉,一主一僕正吃的開心,卻沒注意趙家丫環手中正拿的一碗魚湯經過,因走得快些身體一晃沒拿穩,頓時整碗魚湯不偏不倚的全部撒在了沈荷香背後。

隨豐丫環的一聲尖叫後,沈荷香立即覺得後背熱乎乎的一片,筷子上挾的一串炸鮮貝一顫又掉了回去,臉色一時從笑嘻嘻到抿嘴,還有什麼事比人前被人潑滿身的魚湯更讓人沒有食慾的?

丫環的尖叫立即引來了趙家人的注意,見是自己家丫環惹的禍,頓時給趕了出去,並準備新衣裙讓人帶沈荷香到廂房去換衣服。

綢衣吸水極快,再慢些就要溼到小衣了,她也來不及說什麼,只好匆匆隨人去了東廂,在屋裡碧煙侍候她脫下了沾溼的衣服,聞着那股魚腥味,沈荷香從沒有比這一刻更討厭魚湯了,待換上了趙家準備好的衣裙後,一主一僕更覺得傻眼。

那衣服應該是趙家小姐的,衣裙倒還好,只是上衣卻是有些小了,趙家小姐長得弱不經風,極爲瘦弱,雖看着與自家小姐身形相仿,但卻不知小姐她是該瘦的地方極瘦,該肉的地方……卻是半點不瘦的,只見那衣服倒也合適,就是前襟撐得極爲飽滿,就算是件冬衣,但在那細腰之下,顯得胸前那兩團更是高高的聳起。

雖然總算是穿上了,哪裡都不露,也絕算不是難看,甚至還很好看,但是包得那般緊,身體線條這般貼合,實在有些不端莊,碧煙看着都覺得臉紅的很,沈荷香也覺得胸口緊得恨不得解開兩個釦子,但自己的衣服背後全溼不能穿,現在只有這一件,總不能再脫了,於是忙讓碧煙去取自己的大氅來。

在碧煙離開後,沈荷香警覺的一摸頭,頭上那隻珍珠銀簪不知何時掉了,可惜那般大的珠子,做好卻只戴了這麼一回,見到此時喜歡的一身衣服如破布一般扔在地上已是不能穿,再加上身上還隱隱的有股去不掉的魚腥味兒,偏偏肚子還餓着,一時間今日百事不順,黴運當頭。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幾道聲音,隱隱的聽不清楚,但能分辨出是男音,沈荷香頓時緊張的起身跑到門邊,她如今衣冠不整不便見人,更別提是男人,便想把虛掩的門緊緊關上,但在關之前她還是從門縫掃了眼外面,卻正好看到了那些人走近的正臉。

啊,她雖沒發出聲,卻覺得心跳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