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到巷子裡,韓勳大老遠冷不丁看見一人埋着頭坐在自家院門口的石階上,心裡咯噔一下,定睛一看,不是林墨是誰?
墨墨怎麼會坐在家門口呢?
慘了,他怎麼就忘了給林小墨鑰匙了。
韓勳心裡悔得腸子都青了,已經顧不得去想林墨怎麼生他氣了,只擔心今天分外毒辣的太陽會不會把他家寶貝曬出毛病來。阿虎一停車,他立馬打開車門小跑到林墨跟前:“墨墨,你怎麼在這兒坐着?你沒事吧?”
林墨在門口乾坐了一兩個小時,半句話都不想跟韓勳說,不過瞅見韓勳的父母正在下車往這邊看,好歹忍住心裡的火氣,拍拍屁股站起來,搖頭道:“沒事。”
“都怪我,早上走得急,忘了給你鑰匙,是我不好,你……”韓勳覺得自己好像沒法說出讓林墨別生他氣的話,看着林墨紅得有些不正常的臉蛋,心疼的不行,再一次後悔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把手機給關了呢?他摸了摸林墨的額頭,有點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柔聲問:“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林墨擋開他的手,輕聲道:“沒事。我在御華樓訂了餐,他們一會兒該送到了。”
韓勳覺得這根本就不是‘沒事’的節奏,林墨罵他兩句他心裡說不定還好受點,現在什麼都不說,他心裡反而沒底了。
好在老媽和老頭子走了過來,韓勳忙介紹道:“媽,爸,他就是墨墨。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忘了給墨墨留鑰匙,害他在門口坐了半天。”
韓母和韓父畢竟年紀大了,眼睛不太好,走進看清林墨的模樣後,兩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韓母,若不是韓父在後面捏了下她的手,只怕當場就要失態了。兩人雖然很快笑着掩飾過去,卻還是被林墨瞧在眼裡。
這是什麼情況?
林墨按捺下心底的疑惑,輕笑道:“伯父伯母好。”活了兩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韓勳的父母,比他想象的更年輕一些,韓母看着很溫柔慈祥,韓父則更偏嚴肅,不過,兩人看着都不像是端着架子難相處的那種人。剛纔的枯坐早磨平林墨心底的怯意和不安,這會兒站在兩位老人面前,顯得非常鎮定自若,從容優雅。
先前,韓勳在錦城車禍受傷的事情,韓子傑只告訴了韓父一人,因爲不想韓母擔心,父子倆一起瞞着韓母。直到剛剛在車上,韓母才從韓勳口中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不過他假裝失憶的事情,只有阿虎和韓子傑知道。韓母先是將阿虎罵了一頓,老頭子也受了牽連,反而當事人韓勳,韓母只不痛不癢的說了兩句,然後就全剩噓寒問暖了。一路上,韓勳把林墨都快誇上天了,兒子長這麼大,他們還是第一次聽他如此賣力地誇讚一個人,韓母和韓父都對林墨產生了好感和極大的好奇。
結果,見到本人後,這份好奇不僅沒有減少,反而越發強烈。
韓父笑着頷首,韓母笑道:“好,好,剛纔阿勳就給我們說你長得俊,現在一瞧,比他形容的還好,不錯,不錯。”那張像極了故人的臉,自然是極漂亮的,最難得的是林墨的氣質,如玉如蘭,若韓勳不說,以他們的眼光都瞧不出他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只以爲他是那個大家族培養出來的小少爺。
“伯母謬讚了。”林墨被韓母過分熱情又帶着些許探究的目光盯得心底發毛,難不成他們看出什麼了?可若是看出他和韓勳關係有異,那也不應該是這種表情啊。
韓勳也瞧出父母不太對勁,不過他沒多想,忙打開大門,將父母迎了進去。繞過影壁牆,外院兩株繁茂的銀杏讓人暑氣頓消,走過垂花門,院正中假山流水潺潺不絕,四周果樹花藤盆栽鬱鬱蔥蔥,恍若鬧市桃源令人耳目一新心生愉悅,抄手遊廊上莊嚴繁複的雕花和精美豔麗的宮燈爲整座院子平添幾分精緻。
只一眼,韓父和韓母就喜歡上了這座生機勃勃的四合院。儘管他們在M國的莊園裡也建了類似的園子做祖宅,但橘生淮北則爲枳,無論再怎麼裝扮,終究少了許多韻味。
“不錯,不錯,這院子不錯。”韓父一連說了三個不錯,可見心裡不是一般的喜歡這院子,“要是能再喂幾籠鳥就更好了。”
“要是哈尼來了,肯定也喜歡這兒,太漂亮了。”哈尼是韓母養的哈士奇,沒事兒就喜歡在花園裡撒歡瘋跑打滾。
“別,它要來了,我的那些錦鯉還有活路嗎?”對於家裡那條劣跡斑斑的哈士奇,韓勳可是一點都不歡迎。那二貨闖了禍最會裝無辜,小時候他沒少給它被黑鍋。
小艾倫被傭人抱着,進了院子以後,眼睛骨碌碌直轉,夠着小爪子想去摘樹上的果子,嘴裡還發出嗚嗚的着急聲。林墨瞧見了,踮着腳夠着手摘了一個小蘋果下來,洗乾淨搽幹水後,放到小艾倫面前,壞心眼的晃晃。小胖娃揮着小爪子撲過來拿,他就往後退,小傢伙試了幾次拿不到蘋果,扁着嘴巴快哭了,林墨才把蘋果放到他懷裡,小胖娃難得很給面子的衝林墨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碧綠色的大眼睛彎成小月牙,萌得林墨心都化了。小傢伙似乎對林墨很有好感,抱着蘋果舔了幾口後,主動對林墨張着手,讓林墨抱他。
林墨還從來沒抱過這麼小的孩子,林書這麼大點兒的時候,他也才五歲,家裡人怕他抱不穩摔着孩子,再後來他也沒什麼要好的朋友,壓根沒機會接觸這麼小的小寶寶。
小艾倫見林墨半天沒把他接過去,再一次委屈的扁起嘴巴,兩隻小爪子不斷衝着林墨揮舞。
“哎喲,你們快看艾倫。”韓母跟發現新大陸一樣,要知道,艾倫這小傢伙才五個多月,丁點兒大的小肉糰子,脾氣卻一點都不小,要是他不喜歡的人去抱他,他能幹嚎上半天,平常,甭管是誰想要抱他,都得先把他哄高興了,這還是第一次見他主動要人抱呢。
傭人許媽從艾倫一出生就帶着他,也嘖嘖稱奇,她見太太沖她點頭,忙將小艾倫送到林墨面前。林墨有些無措的接過小傢伙,小胖娃的身體軟得好像沒有骨頭似的,林墨抱着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整個人都僵掉了。小艾倫被他抱得不舒服,在他懷裡扭來扭去的,撲騰着往他臉上塗了一臉的口水,林墨求救似的看着韓勳。韓勳早就看不慣小艾倫‘明目張膽’的吃林墨的‘豆腐’了,上前將小胖崽抱了過去,叔侄倆大眼瞪小眼,忽然一道金色水柱射了出來,從上到下淋了韓勳一身。幹了壞事的小傢伙先發制人,扯着小嗓子乾嚎,徐媽忙把他抱了回去,見他褲子有些溼,讓另一個傭人拿了行李,去房子裡給小傢伙換褲子。
韓勳的衣服褲子全遭了秧,他本來就有點小潔癖,哪兒受得了這個?盯着白色襯衣上的黃色水跡,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了,林墨和韓母都很不厚道的大笑起來,韓父也翹起了嘴角。韓勳見林墨笑得這麼開心,一邊暗罵他沒良心,一邊鬆了口氣。
等韓勳洗了澡,換好衣服出來,御華樓那邊已經送來了午餐。林墨點的這些菜都比較偏清淡,很合韓父韓母的口味。令林墨意外的是,韓父韓母竟然一點兒也不講究‘食不言’,席間韓母問了林墨很多事情,絕大多數都圍着林墨家人轉。林墨心裡有些疑惑,但都一一耐心回答。
韓父和韓母還沒倒過時差,餐後明顯有些精神不濟。韓勳把二老迎到正房主臥休息,林墨一想到昨天下午跟韓勳在那牀上顛鸞倒鳳,臉就燒得慌,心裡彆扭的很。可四合院那結構就註定了,韓勳不可能讓自個兒爸媽去睡廂房,好在剛纔他趁着換衣服的機會,已經將房間徹底清理了一遍,把所有‘不和諧’的東西全部收走,牀單被罩也全換了一套新的。
待臥室裡只剩下韓母夫妻二人時,韓母迫不及待向韓父確認:“你是不是也瞧出林墨跟我二嬸長得很像了?你說他會不會是我安蕊堂姐的後人?”
見過程緩緩的人,都說林墨長得跟她很像,其實林墨也就跟她像了六七分而已,但是他卻跟程緩緩的外祖母像了九分,不過他到底是男子,若他是女孩兒,只怕完全跟韓母口中的二嬸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如果不是如此相似,韓母也不可能一看到林墨,就想起她已經去世四十多年的二嬸。二嬸去世的時候,二伯安仲義和堂姐安蕊尚未回國,她也纔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時隔幾十年,二嬸那時候留下的照片又全被二伯帶走了,所以即使覺得林墨像極了故人,韓母也不敢冒然開口。
韓父年長韓母五歲,韓、安兩家是世交,又沾着親,兩家來往密切,韓父在安家見過二嬸許多次,記憶非常深刻。
“確實很像,如果林墨真是安蕊表姐的後人,那他很有可能是安蕊表姐那個女兒的孩子。林墨的媽媽姓程,如果我沒記錯,安蕊表姐嫁的那人也姓程。”那年代,大陸封鎖的很嚴,安蕊結婚消息花了不少功夫才傳回去。
“程緩緩,緩緩……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安蕊堂姐不就最喜歡這句嗎?還說以後一定要嫁一個能夠等她一世愛她一生的男人……”韓母說着眼淚落了下來,“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林墨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