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旁觀者,當屬文軒殿三層的一衆高層最爲震愕,他們的眼光何等毒辣。
大長老可是整個墨香書軒的第一高手,現場中也唯有他能在第一時間趕至現場,將血腥的一幕阻止。
但他們都看出了倉惶出手的大長老吃了個小虧。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文一鳴是在感知到有人侵入他的光環後,曲解了老長老的意思而瞬間拼命的暴動。這也讓大長老的估算失誤,被忽然暴增的犧牲打擊震裂了手掌。
作爲當事人的大長老,看向文一鳴的目光雖然頗爲嚴峻,內心卻是欣賞不已,淡淡道:“老夫管蕭,收斂起你的殺意,你贏了!”
文一鳴沒從這名爲管蕭的老者身上感受到任何情緒,不過那語氣中的不悅卻是有所察覺。
他固然驚駭於這老者的修爲,徒手接他狂暴一棍竟然如此淡然,以他的判斷最少應該在武將期的修爲。
掃了一眼臺下衆人,當看到東方芷玉雙目中比之方前更甚的厭惡之色時,心下暗怒,老子在遭遇擠兌時怎麼沒見你過來解圍?現在打了墨香書軒的臉,對老子不滿?真以爲老子文某怕死不成。
回過頭見管蕭的目光淡漠的看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喜的意味。文一鳴心裡更是怒氣蓬勃,抱拳說道:“在墨香書軒,勝出者是否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管蕭神色不變,道:“說完了來文軒殿。”
言罷,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人已消失在擂臺。
文一鳴懶得震驚,他已經豁出去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他的情緒在某種程度上正被東方芷玉所影響;當然,犧牲打擊連續炸開兩滴精血,令他的情緒難以剋制也是原因之一。
而且,他一無所知的修羅劍體,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他微微失控的心志,加之精神力近乎抽空,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讓他難以壓制。
靠近擂臺的人甚至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冷酷的氣息,其中還夾雜着絲絲死氣。
文一鳴頭部微微下垂,目光卻是直視前方,這一眼臉的角度配合上無風自動的白髮,更顯得詭異而無情。
扭頭看向站在擂臺邊緣的勒皓奇兩兄弟,文一鳴擡起手中長棍遙指勒千文,平靜的道:“你,連死在我棍下的資格都沒有!”
不理會勒千文憤怒得滴血的表情,長棍一轉指向勒皓奇,搖頭道:“你還可以,不過太蠢!”
勒皓奇胸口連連起伏,在這一刻不由自主的看向東方芷玉,發現其目光已冰寒至極之時,再也忍不住淤積的鬱憤,哇的一口鮮血嘔出。
文一鳴收起長棍,冷酷無情的看向臺下,“今天,就讓我這螻蟻告訴你們什麼是螻蟻!”
“你們瞭解過螻蟻的一生嗎?你們不瞭解,因爲你們是隻會讀萬卷書的書呆子,不懂什麼是行萬里路?”
“你們看過螻蟻咬死大象麼?你們沒看過,因爲你們是一羣井底之蛙,永遠也走不出擡頭的那一片天。”
兩句自問自答,極其平淡,但在文一鳴冷笑的語氣中,所有人卻聽到不屑一顧的譏諷。
文一鳴聲音憤怒了起來,舉臂出指掃過臺下,怒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說的就是老子這種螻蟻。螻蟻尚且偷生,說的就是老子,你們根本不懂什麼是活着。”
“螻蟻弱小,但是勤奮,你們這些自詡的天之驕子,永遠也不懂,爲何螻蟻會爲了一粒殘飯而拼搏!”
“螻蟻卑微,但它們無畏、堅韌不拔,你們去試試毀掉它們的巢穴,無論你摧毀多少次,它們都會一次次重新鑄就,你們能做到麼?你們不能,因爲你們不懂螻蟻的世界。”
輕哼一聲,文一鳴搖頭道:“墨香書軒以文傲世,你們卻爲何未能作出驚世之作?因爲你們不懂生活,所以你們的文章沒有血肉,沒有生命,只是徒有其表!懂什麼是生活嗎?”
臺下有人憤怒,有人默然,有人緊緊握拳,但更多的人卻在這一刻若有所思。
東方芷玉冰寒的目光漸漸消退,看向冷酷而有憤怒的文一鳴,眼神中多出了一絲複雜和煩躁。
文一鳴冷笑一聲,“螻蟻,用心專一,鍥而不捨,勤勞勇敢,堅韌不拔。你們,呵呵,連螻蟻都不如,因爲說你們是螻蟻,那是玷污了螻蟻的精神------你們不配!你們說對了,我就是螻蟻!”
“不過,老子是一隻踐踏尊嚴的螻蟻,不服---來戰,文某隨時奉陪!”
轉身臨走之際,忽然扭頭看向勒千文,冷笑道:“儘管你沒有資格做我的對手,不過你說過找我切磋,文某滿足你。”
說着,從儲物空間抖手揮出長達兩丈的寬大白紙鋪在擂臺上,當文一鳴站在白紙前端時,左手已多出一個盛有墨汁的大鉢,右手一支長管粗大的長鋒筆毫飽墨之際,瞬間腳下交錯後移,白紙上同時筆走龍蛇,一行行瘦金體帶着疾勁的氣勢飄然落於紙上。
不多時,那誇張版的中堂白紙上,已灑然成書。
看了一眼眼神呆滯的勒千文,放下墨鉢反手將筆擲向身後,轉身跨下擂臺向文軒殿走去,只留下一道狂浪的聲音。
“只要你有資格奉上尊嚴,文某會毫不留情的踐踏。”
臺下良久都未發出一絲聲音,只是愣愣的看向躺在擂臺上的兩丈白紙;不過,由於金屬擂臺過高,除了擂臺上勒千文兩兄弟,無人看清其上到底留下了什麼,讓勒千文這種核心精英茫然若失。
東方芷玉秀眉微蹙,看來身旁兩名青年,示意前去將其展開掛起。
兩名青年點頭間跳上擂臺,片刻後已將寬達三米的兩丈白紙用兩根竹竿豎着撐了起來。
展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字體,但都能從中感受到一種極其獨特的個性。
東方芷玉美眸中流露出一絲驚訝,從那墨跡未乾的字體中,她彷彿看到了文一鳴飄忽快捷的運筆和狂傲不羈的個性。
不知爲何,東方芷玉竟然對這種獨特的字體生出一股敬佩,甚至有一種淡淡羨慕,其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痕跡濃重而不顯生硬,反而潛藏着一種蓄勢待發的疾勁。
她有一種錯覺,仿似在字裡行間看到了一副青竹花鳥之畫的意境,但其中卻有一股違和的矛盾。
“這是一副將詩、書、畫融爲一體的作品。”東方芷玉語氣有些變化,就在她想不通其中的矛盾來自於何處時,忽然發現,其紙張竟然在無風自動,將一絲絲墨香遠遠傳開。
“書藏劍意!!!”
這一刻,東方芷玉的古井不波的雙眸終於掩飾不住震驚,連帶常年淡漠的語氣都攜帶了一絲感情。
所有人對東方芷玉的驚呼都產生了片刻的呆滯,他們見慣了東方芷玉常年一副冰山之雪難化的孤絕氣質,而這帶有情緒的一面,讓他們竟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勒皓奇捂着胸口,看着滿目驚豔的東方芷玉,心裡苦澀到了極點,半月前出關的意氣風發已不復半點。
而這時,東方芷玉正輕聲的念道:
“螻蟻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爲之,而寒於水......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
整段文言數百字,所有人讀完後都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力量,讓人有種想要爭分奪秒去修煉的衝動。
東方芷玉暗道,他這是在表達什麼?她明顯感覺到這幅作品中所帶來的正能量,這是令她感到又一驚訝的地方。
她不知道這是文一鳴抄襲荀子的《勸學》的一段,而此舉只不過爲了最後面的落書題字。
當然,所有人看完後,在看到最後的這篇作品的名字時,都產生一種複雜的心情。
因爲最後的作品名字,文一鳴一改瘦金體的風格,狂書了三個大字。
----螻蟻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