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當然不可能端走,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是藥太燙了嗎?我可以放涼再……”
“聽不懂話嗎?我說不喝,端走!”週近嶼終於擡起頭看向司予,眸色陰沉黑冷。
司予心痛地蹙起眉頭:
“可是你不喝藥的話,病就不會好!”
“呵……”他突然笑了,蒼白的脣角勾起,眉眼間沒有一絲波瀾,“你的意思是喝了藥,就會好?我就能重新站起來?”
司予從未見過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樣子,一字一頓,話語如鋒利的刀刃直插人心。
她埋下腦袋,輕咬下脣,內裡滿是心疼——
曾經那個站在巔峰、滿身光輝的少年,現在眼底陰霾、縮成一團,成了怕人觸碰的刺蝟。
“你……你一定是怕藥苦吧?我也怕,所以我準備了這個!”她盡力掩飾心底的傷痛,獻寶一般從身後掏出一個小糖罐。
週近嶼看着她怯生生的眼眸,和捧到面前的糖果,心裡愈加苦澀,擡手就要將糖罐子推開。
哪想到司予一手端着藥碗,沒站穩,被他一碰,直接仰倒下去:“啊!”
“怎麼了?!”小蛋衝進來,連忙奔向跌在地上的司予,“天呀!司予你沒事吧?”
滾燙的中藥潑灑下來,司予裸露在外外手臂、脖子、臉頰,全被燙得緋紅。
小蛋一邊扶起司予,一邊滿面憂愁地看向週近嶼:
“近嶼我們知道你很痛苦,也知道你比誰都艱難,但我們真的希望你更好……”
週近嶼垂眸看向燙得倒吸涼氣的司予,眼底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光亮:
“……我說過讓你們都走。”隨即便頭也不回,推着輪椅,朝陽臺去。
小蛋深重地嘆口氣,卻再不能多說什麼,扶着司予往外走,看着司予一步三回頭,還安慰道:
“司予呀,我知道這都是近嶼的錯,但你別太怪他,畢竟他……任誰,一時間都難以接受。
雖然你纔來一天,但我會加倍付清這個月的工資……”他幾乎確定,司予肯定不敢再來了,前幾個就是這麼被嚇跑的。
“不不不。”司予連忙擺手,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你說的我都能理解,不會怪近……周先生的。
而且剛纔是我自己端着東西沒站穩,只要你同意,我想繼續留下來照顧周先生,直到他接納我爲止。”
小蛋睜大眼睛,神色驚喜不已:
“同意,同意,高興還來不及呢,當然同意,但你現在都被燙傷了,先回去休息兩天,照顧近嶼的事,後面再說!”
“不用,還好冬天穿得厚,所以燙得並不嚴重,剛纔藥打翻了,周先生不能不吃藥,我再去給他熬一碗。”
司予說完又鑽進廚房,小蛋連阻止都來不及,隨即又不由地露出笑容:
總算找到了一個認真負責的人……
……
週近嶼一如既往地待在陽臺,可此時他的心緒卻並不寧靜,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這下,她該被嚇走了吧,像其他人一樣。
然而,等來的卻是從身後傳來的敲門聲,他身形一滯,微微側頭。
“周先生,藥熬好了。”
週近嶼照舊沒理,司予垂下眼眸,端藥進去,這次她沒有非要把週近嶼推回房間,而是拿了一條毯子給他蓋上。
見週近嶼沒反抗,她才暗暗鬆下一口氣,勉強揚起一抹笑容:
“早知你不喜歡吃糖,我就不拿出來了。
藥熬好了,現在喝吧。”
“我……”週近嶼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說不喝,卻又看見司予衣服上大片斑駁藥漬,還有燙得粉紅的皮膚,“藥冷了,我不喝。”
桌上的藥還冒着熱氣,不燙嘴就算好的,怎麼可能涼掉。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小蛋的話涌入腦海:他會故意爲難你,你順着他點兒就好。
“好!我再去熱一下。”
幾分鐘後,司予又端着滾燙的藥上來。
還沒走進週近嶼,他就面無表情地睨了一眼:
“想燙死我?”
司予連忙放下藥碗,吹了吹通紅的手指,然後揮手扇着扇着藥碗。
週近嶼蹙起的眉頭,終於有了一絲鬆動,看着眼前少女垂着頭,認真地扇着藥,眼底沒有一絲不耐煩。
“好了。”
司予驚喜地端起藥湊到他面前。
那麼苦的藥,他眉頭都不皺地一口喝下,把碗遞給司予的時候音色冷沉道:
“你去收拾一下。”是說她的傷口,和弄髒的衣服。
司予緊繃的心緒終於放鬆了點——他終於已經初步接納了她。
下樓的時候,鐘點工剛做好午飯,小蛋招呼她過來一起吃。
小蛋把飯端上樓,沒待一會兒,就下來了。
司予:“他吃了嗎?”
小蛋沉着臉搖搖頭:“他胃口一直不好。”
“那爲什麼還要讓鐘點工連帶晚上的飯都做好?熱過一次的飯,味道豈不是更差?”
“沒辦法,近嶼現在很牴觸外人,要不是我不會,真恨不得……”
“我來做。”
“啊?”
“我說,接下來就不用請鐘點工了,我來做飯,他……周先生也就不用再吃剩飯了。”
小蛋立即樂開花:
“對喔,當時只顧着看你的護理能力,都忘記你是學烹飪的了!我真是招到個寶貝,漲工資,必須漲工資!”
吃完飯,司予立馬進廚房轉了一圈,交代了一些小蛋要準備的食材。
小蛋:“誒?這都是近嶼愛吃的!”
“……碰巧吧,這些剛好對病人恢復有利。”
小蛋不疑有他:“行!我現在去準備,不過……”他看看錶,“等會兒要給近嶼注射和換藥,你一個人搞得定嗎?”
司予深吸一口氣,堅定點頭:
“放心吧,我會盡力!”
……
司予端着藥盤進去的時候,週近嶼已經回到了房間,腿上還蓋着毯子。
離他最近桌子上的餐飯,一口沒動,已經完全涼透。
司予儘量壓下眼底的傷痛,面色如地走上前,蹲在他跟前,剛要掀開他腿上的毯子,週近嶼卻一把抓住她的手。
力道很大,捏得司予骨頭生疼。
她擡起頭,平靜地看了他半晌,他才緩緩鬆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