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靜怡觀察了一番我的表情,然後決定沉默比提問更適合現在的情況。她卻用了一個陳述句代替了一個疑問句,這往往會讓人更煩。“我看到凌雲了,她跟那個女人很熟悉似的,那個女人看起來很眼熟。”
我像個木頭人似的繼續吃冰淇淋,她見我沒反應繼續說:“她們走了之後,你就進了汽車,你不曉得她們到了街角時候的情形。她們似乎吵了起來,我從沒見過凌雲如此激動,那個女人一開始也很激動,然後說了一陣之後,女人開始流淚,凌雲的眼睛也紅了,然後她們是相互抱着離開我的視線的。”
“她是她媽媽。”我一直盯着窗外的那幾顆梧桐樹看着,我記得小時候我和靜怡經常在那顆樹下,秋天時候就去找落葉上可能帶着的小梧桐果。
那天直到傍晚我們纔回家,都沒有說什麼,只是相互看了眼,“明天見!”
當晚下了很大的雷雨,狂風閃電的一直鬧騰到凌晨三點才消停,我並沒有跟媽媽說什麼,晚飯的時候也表現的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看得出來他眼神裡有感激之情。
早上天色並沒有好起來,依然黑壓壓的一片壓着,有些喘不上氣來。我們本約了在河濱路一起吃午飯的,就改了去靜怡家。
阿姨給我們做了幾個小菜,快要十一點的時候就走了。凌雲剛進屋,就聞到了飯菜香,“這麼早就做好了午飯,真香啊!”
靜怡說:“沒吃早飯啊?到暑假就懶了,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潮汐呢?沒來呢?”凌雲問,她沒看到我在書房裡拿了本書。
一會兒便看到她的腦袋探過來。“你來了?”我打招呼。
她見我沒什麼心情似的,進來靠近我,“怎麼了?遇到煩心事了?”
我放下手裡的書,“嗯,剛拿了本小說,關於中年人的情感危機的。”說完我認真地看着凌雲,我想知道她的看法。
她見我的眼神和手裡的書,“潮汐,你是什麼意思?”我手裡拿的是一本《銀河系的行星》小科普冊子,跟小說不搭邊,跟中年危機八竿子打不着。我揚了揚手裡的書,放進了書櫥裡,挑了挑眉,聳了聳肩,沒說話。
“我認爲這是絕對不可以原諒的,如果這都可以原諒,那麼所有的教育和倫理道德就都是廢話。”
“我倒不這麼看。至少如果只是一時不堪生活工作的重負而尋求的一種慰藉,並且能及時回頭是岸,保持家庭原本穩固的家庭關係,也是浪子回頭。”
“我倒沒你那麼大度。這是□□裸的背叛!難道這些中年人就這樣給年輕人做榜樣嗎?那麼以後的社會風氣怎麼正?況且與家庭而言,他們如何面對家人和朋友?這是沒有道德心和責任心的典型表現。”凌雲越說越激動。
靜怡也進了書房,看我們兩個的激情“演講”,聽完凌雲的一系列問句,她立刻鼓掌叫好。“說得太好了!應該讓那些中年還要跟不是自己配偶的人談第二春的都來接受凌審判長的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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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凌雲似乎更加專注於自己的“演講”,但她卻問我:“如果你父親或者母親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怎麼看?替他們中的另一個隱瞞事實還是昭告天下讓所有家人譴責那個‘背叛’的?難道你會願意看着毫不知情的那個一直被愚弄下去嗎?”
“我沒想過自己要怎麼做,倒想知道,你這番慷慨陳詞之後,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我喝了口靜怡端進來的冰凍果汁。
“我是絕對不會原諒的,一定會昭告天下,尤其是女人更加不應該在這個應該從容淡定的年紀還去搞七捻三地跟別人的丈夫混在一起,還美其名曰是‘舊情復燃’,什麼舊情,舊情就是一起去酒店廝混兩個小時嗎?”真是小看了這個丫頭的鐵齒銅牙,對自己的母親也能說得這麼狠,真是愛之深責之切。這樣的凌雲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誤呢?我真懷疑自己那天是不是想多了?真希望能回去問清楚。
靜怡說:“淡定,凌大小姐!我們只是在假設嗎,是‘如果’,不是真的,不用這麼激動的,坐,坐,坐,喝果汁還是吃西瓜?”
天色很暗,眼看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凌雲,別那麼認真!只是一個話題罷了,剛纔看到一個雜誌上的話題,所以跟你探討一下,我們都這麼小,不用這麼義憤填膺!”我打哈哈。
“不,潮汐,我要說清楚。我是個心裡不藏事的人。我真得不能原諒這類事情的發生,覺得很齷齪,我聽到都覺得髒了耳朵。”她幾乎要說出來自己母親的糗事了,但還是話鋒轉了向,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家醜不外揚。
“嗯,其實你說得對,我也不能接受,只是看別人的時候,還是蠻輕鬆的,就還能心平氣和地說能原諒之類的話。不說這些沉悶的話題了,你寫完作業了嗎?”我說。
凌雲見我轉了話題,倒沒有執着,我們的話題就這樣轉了。外面下起了大雨,但屋裡竟然陽光慢慢地感覺,從未跟凌雲有過這樣的交流,一直認爲她是個溫吞又靦腆的女子,哪曉得竟然遇事如此激烈。
但我卻怎麼也不記得重生前的高一時候爸爸有過這樣的“豔遇”事件,即便時間有些久了,這樣的大事也不可能忘記的。難道是註定的“輪迴重現”幫助我成長的嗎?我會不會陷入一個永遠的輪迴裡?
回到家裡,媽媽還沒回來,爸爸在廚房準備晚飯了。見我回來,問:“跟凌雲她們玩得開心嗎?”
我點頭,“你當初跟媽媽結婚是真的愛她嗎?還是爲了結婚而結婚?”
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兒,認真地想了想,說:“平心而論,是爲了能給父母一個交代,況且那時候大家都是這樣的,不像現在都能自由戀愛,也沒什麼機會去自己找對象,工作很忙。我記得跟你媽也是在單位一個老領導介紹的,就見過兩次,就定了,你媽媽那時候是個很潑辣的女子。”
我問:“你沒想過去找方園嗎?”
“沒有,那時候只是父母告訴我她已經結婚了,並且懷孕生了個女兒,我也萬念俱灰,也很快結婚有了你。”他雙手撐着廚房的料理臺,眼神裡有滿滿的失落。縱然是跟哪個女人在一起都要面對這最普通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只要那個人是你心甘情願爲之變成黃臉婆變成妻管嚴,那麼一切都不算苦,都不算煩。
“是啊,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我想起了梁靜茹的那首讓很多人動容的歌唱得是這個意思嗎?
爸爸問:“說得對。去年春天她丈夫因爲建築工地上的事故,沒了;她纔跟孩子回到這個城市來定居,去了市裡最好的示範小學;過了這麼些年,我以爲我是個有擔當有責任的男人,只是幫她度過難過而已,誰知道……有些事情是註定的,就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小私心,也被她看到了。”
很多事情,就算過了多年忘記了那份甜,一旦某天一件小事情一個小眼神一個小動作,會讓那些‘過往’悉數照原樣翻騰出來,那份喜悅竟會更甚,你會像當年一樣爲之牽腸掛肚或歡欣雀躍得像個孩子。
我沒有評價爸爸的行爲到底是不是符合道德標準,誰也不能讓過去重現,讓過去裡的那些人都悉數出來對峙,到底當年是爲了哪件哪樁。
“爸爸,你想好要怎麼處理我和媽媽了嗎?”我問。
他搖頭,“給我多點時間,再多幾天就好。我一定會理清一些東西,然後給你和你媽媽一個交代,也給方園一個交代。”
我突然想,那麼凌雲不就是沒了父親,只有母親在帶着她嗎?難怪她談到這件事情,如此激動。
晚飯吃的很開心,席間爸爸還講了兩個笑話,感覺真幸福,這一家三口幸福的場景一直印在我的腦海,這是誰也搶不走的財富,是最大的用錢也買不到的財富,我很珍惜。
晚上八點,我在河濱路上,旁邊是蔣宏的一張“鐵臉”,刀都劈不進去的硬度。
事實上,他在七點半給我打了電話,我找了個藉口在七點四十分才能出來跟他在樓下回合,然後他一直沉默到現在。
我說:“你到底怎麼了?把我耗出來,又不說話還耷拉個臉。沒事我就回去了。”說完我轉身走了。
他這時候才說:“我不找你,你也不說找找我,就一點兒都不想我嗎?”我被這句話定在了原地,雖然不是什麼特別溫柔的甜言蜜語,卻聽起來十分順耳熟悉,是的,每次他這招最狠,必定拿下我。
我回頭,他走來,雙手將我抱住,我頭擱在他的肩膀上,他在我耳邊說:“好久好久沒有聞到你的髮香了,真的沒有想過我嗎?”
“嗯,其實我們已經在一起十年了,我們會一直好下去的!真的,相信我!”
他哈哈大笑起來,“說得好像你知道似的,你從未來回來的啊?”
我十分認真地點頭,“是啊!可惜你不會相信我。”
“怎麼可能?”他還點了點我的鼻子,“你怎麼學會了整人了?上次也說什麼是跟我的經驗。”
繼續說下去只會讓事情更加混亂了,我問:“不曉得,等我們到了中年會不會也中年感情危機呢?”
“你不是從未來回來的嗎?而且你剛纔說,我們會一直好下去的,請問你是從我們相處的哪一年回來的?……”預計還有一堆這樣的問題,我立刻打住他。
“本時段的‘想入非非’節目告一段落,下週同一時間再見咯!”說完我做了個鬼臉,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嘴巴。
“我們一定可以一直一直這麼好下去,比永遠還遠!我唯一可能的危機就是你的心神不定,看着碗裡的想着鍋裡的。”
我閉了下眼睛,卻在睜開眼睛前,感覺到了他的柔柔的嘴脣和熱力從他抱着我後背的手掌心傳來。
蔣宏,我願意相信我們可以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未來,比永遠還遠!至少現在我是相信的,我卻想到了爸爸和方園,他們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