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併後的北庭都護府地方四千裡,就算比上大漢十三州的任何一處也是不遑多讓,只是北庭多是苦寒之地,人煙稀少,偌大的地方,人口竟然還不足百萬,而駐守這麼大地方的卻只有三萬北府軍,不過饒是如此,那些關外的各蠻族依舊是不敢輕言犯邊,畢竟北府軍的威名不是吹的,只是那些蠻族更習慣將北府軍稱做曹家軍,因爲北府軍中最善戰最精銳的黑騎營所懸掛的戰旗永遠都是那纏繞在他們心頭如夢魘一般的那個‘曹’字!
玄菟城內,曹操和墨名,高勇,夏侯敦,夏侯淵他們齊聚一堂,互相訴說着這兩年的近況。“不破將軍,子義,那些胡蠻給你取得這稱號到是蠻貼切的啊!”這兩年裡,高勇緊守北庭府,不曾派軍出擊半步,但是那些胡蠻亦是休想跨過北庭的地界一步,是以高勇得了這不破的美譽。“大哥,子義太和氣了,依我看,咱們兵強馬壯的,幹嗎不滅了那些蠻子!”夏侯敦這兩年裡在邊城可謂是殺了個痛快,想他也是統領八千悍卒的將軍,可他卻楞是扔下一營的軍士跑去了邊關小城,讓夏侯淵管着兩軍一萬六千人,罵娘罵得直挑腳!
“元讓,兵者,兇器也!能免則免。”曹操道,不過他這句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想當年他可是邊關無事都要去找那些胡蠻咬上一口的狠角色,死在他手上的胡人數都數不清,如今他居然說什麼‘兵者,兇器也!’也委實太牽強了!不過其他幾人也不說破,他們明白曹操自有他的思量!
“墨名,這兩年檀石槐那老小子怎麼樣?”曹操轉移了話題。“回主人,檀石槐不愧是縱橫北蠻十數年的人物,您走後不久,他就火併了那些被您打廢的各部!”墨名答道。“大哥,說實話,那些鮮卑什麼部什麼部的實在是沒用,居然合起來都打不過那老小子!”夏侯淵在一旁接道。
“那他最近安分不安分?”曹操又問道。“回主公,這兩年他倒是老實得很,一步也不敢踏過小孤山,前不久還派人過來送了降表,不過被墨大人給撕了!”高勇看着墨名道。
“子義,你是不是不明白爲什麼墨名要撕了那道降表,不給百姓一個安寧?”曹操淡淡地笑了起來。“勇愚昧,還請主公明示!”高勇可以說是個最純粹的軍人,那些表象背後的深意他往往看不到也看不懂!
曹操看向了高勇,“子義,若沒有檀石槐這條兇猛的土狼,你覺得朝中會讓北府軍這把鋒利的刀子存在嗎?如果受了那道降表,必然要上報朝廷,你認爲朝廷會讓北府軍繼續駐守嗎?”聽着曹操的話,高勇的臉色白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些胡蠻的脾性,而一旦北府軍解散的話,這邊關一帶的百姓會遭受什麼你也知道吧!”曹操說到這裡,高勇的額頭上已是冷汗涔涔,他驀地走到了墨名身前,彎腰拜道,“勇愚昧,還請先生見涼!”
“高將軍哪裡話,快快請起!”墨名一把扶起了高勇,心中卻是爲着曹操那隱含的另一重深意佩服不已:只要檀石槐在,朝廷就得替主人養着這三萬雄兵,不用花他們一分一毫!這算計簡單而又高明,讓人卸都卸不了!
“好了,不講這些了,子義,我們去營裡走走,好久沒打過仗,我這骨頭都要鬆了呢!”曹操說着長身而起,要與高勇等人一起去軍中好好待上一待。
小孤山黑騎營駐守的營盤內,曹仁曹洪還有那些羽林郎們已是被這些精銳的悍騎給震住了:他們這一路行來,關於黑騎營的威名直是聽得他們的耳朵都起了繭子,但是百聞不如一見,親身處於這軍營中,他們才明白那些傳言非虛,尤其是那些羽林郎這兩年在曹操的調教下自以爲武藝已是不差,未到之前,他們還以爲自己可與這些黑騎精銳一較高下,但是一進這軍營,他們就能清晰地感覺到這裡隨便的一個人就能輕易地把他們放倒。
“(紙上)用功十年,不如一朝劍刃染血!”曹仁低吟道,此時他們方纔明白曹操這句話中所含的深意。“大人!”就在幾人沉神深思的瞬間,一陣怒濤似的雷吼猛然炸起,震得他們的耳朵隱隱生疼,擡頭看時,竟是曹操來了,這時他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周圍那些黑騎營軍士對曹操狂熱的崇拜,那種熾熱的眼神讓他們也爲之沸動了,這就是他們的主公(大哥)的魅力嗎?能夠跟隨在他的身旁,真地是一件幸事啊!不自覺中,曹仁他們融入了黑騎營那涌向曹操的洪流!
夜晚,熊熊的篝火沖天而起,照得小孤山一片透亮,那些黑騎營的軍士們個個臉上掛着笑容,嘴裡流着口水,看着篝火中央他們的軍神大人那嫺熟的燒烤手法,心中俱是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大人變了!變得不再威嚴如獄,而是讓人覺得可以親近,那份威嚴似乎融化在了脣邊的那抹淡笑上!
“子義,元讓,妙才,老張你們四個混蛋給我快點啊!”曹操翻動着身前身後那幾條肥碩的野牛,口裡大叫道,他以前也常給黑騎營的軍士烤肉吃,不過那時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去籠絡人心,而不是現在這樣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這些士兵是他最寶貴的財富啊!
“呀!”高勇,夏侯敦,夏侯淵,張雄四人大吼着衝了上去,將手中的孜然抹在了那幾頭滋滋冒着熱氣的野牛肉上,抹完了以後,跳在了一旁,捂着手在一旁直跳腳喊娘!而那些軍士則在一旁笑得人仰馬翻,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曹仁他們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那個在那裡烤肉大叫的真地是主公嗎,那個樣子看上去和在家裡那儒雅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啊!“好了!”曹操大喝道,將幾頭野牛一字排開了!
看着周圍的軍士因爲那野牛而變得低吼起來,曹仁他們互相看着,眼中俱是不解!“開始!”曹操的手揮下了,然後像是起了一陣風似的,曹仁他們邊上的黑騎營軍士開始混戰了起來,這些男人們光着膀子你一拳我一腳地互相肉搏着,向着那烤好的野牛前進着!而夏侯敦他們四個人之間也打了起來,夏侯兄弟對上了高勇和張雄,四個人分做兩對撕打,而高順和張飛那小子則是幹上了。“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曹仁他們叫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們也被捲了進去。
“還是老樣子啊!”曹操隨意地坐了下來,看着打鬧成一團的軍士們,輕笑着嘆道,其中體會只有他自己清楚,現在他應該不用那麼累了,操縱人心?還是算了吧!拍開酒封,曹操拎起了一罈仰天長灌了起來,飲罷,豪笑聲中,扯去了身上衣物,衝入了那些軍士之中,因着他的加入,那些軍士們歡呼了起來!
呼呼地喘着氣,那些軍士們停了下來,互相看着身旁的袍澤,猛地大笑了起來!“大家,喝酒,吃肉!”曹操將一個一個酒罈子拋了出去,“萬歲!”呼喝着,軍士們接下了酒罈子,拍開酒封,你一口我一口地傳遞了起來,而張飛父子這兩個一大一小的屠夫,刀子舞得飛快,一大塊一大塊的野牛肉給切了下來,飛向人羣。
倒着酒,吃着肉,那些軍士俱是豪氣沖天,互相笑罵着。“痛快,痛快啊!”張雄大叫着,竟是拎着酒罈子找曹操拼起了酒,他這一帶頭,衆人立時起鬨,灌起了曹操!而曹操也是來者不懼,豪興大發,整壇整壇地大飲,若說在寧芷身邊他能享受平凡的安寧,那麼在這些熱血激昂的漢子中,他體會的是被人崇拜敬仰的豪情,人生若此,又有何求!那些什麼帝王心術,梟霸手段在這一刻,被他遺忘得一乾二淨!
喝到酣處,曹操猛地拔出了倚天劍,對着蒼天明月舞將起來,那些軍士們圍成了圈,高聲叫好,“大人,唱一個!”不知是誰帶頭呼喝了起來,竟是要曹操吟唱一曲!
“好!”曹操已是血脈沸騰,酒氣上涌,竟是豪聲喝道,“衆將士,聽我唱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斗酒十千恣歡謔,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李太白的將進酒就這樣被冰風刪了幾句拿來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曲唱罷天下驚,萬籟俱寂中只有曹操那狂揚恣意的笑聲迴盪在天地之中!
過了半晌,那些軍士才驚悟過來,瘋狂地叫了起來,“主公好詩句,俺老張佩服!”張雄大叫了起來,“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快哉!快哉啊!”高勇,夏侯兄弟並曹仁曹洪他們也是一臉的豪興之意。“大人,再來一個!”那些軍士驀地又高叫了起來。
曹操拄劍而立,望着那些一臉興意的軍兵士卒,豪膽賁揚,呼喝之間應聲道,“好,再聽我唱來!”言罷,手中劍再舞,“酒來!”豪呼聲中接過酒罈,邊飲邊唱邊舞!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贏。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恆赫大粱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又見李太白,男兒生於世間,莫過如此了!)”
這一曲更是聽得衆人如癡如醉,到後來數千將士竟是隨着曹操一同唱將起來,其聲直奔天際,羣山轟鳴,氣勢如長虹貫日,不可一世!
小孤山外,檀石槐對月長嘆,“世間竟有如此豪句,曹孟德絕代之雄也,吾縱使雌服於他,又有何妨!”心意轉折間,檀石槐想起那日曹操啖肉飲血,豪意衝鋒,還有今日這驚世絕句,竟是難有再與曹操爭雄之心。“大王,你何必!”見檀石槐語意如此,他身邊親衛難解,他們今日本部三千精銳盡出,便是爲了奇襲小孤山,殺曹操報那三年前恥辱一役!“我等今日縱是再去,也是無命而歸!”檀石槐心中已然明白,只要曹孟德在,黑騎營便是無敵之師,寰宇無匹!“不必多言,退兵!”檀石槐大手一揮,已是撥過馬頭,心中悵然若失,‘曹孟德,吾恨不能爲漢家兒郎,與汝把酒言歡,縱是爲你之下也甘心情願啊!’檀石槐,這縱橫北蠻的英雄,心中卻也是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