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下轉臉看去,來人五十歲左右,國字臉,戴着個藍色解放帽,披着件灰色中山外套,頗有幾分老幹部的做派,沒等我應聲紅雲就先一步迎上去了,“劉隊長,您有事兒啊。”
隊長?
看紅雲有些緊張的模樣我心裡有了數,生產隊的隊長?
這年月生產隊長雖然官職沒有村長大,但權利不小,主管的就是耕地劃分,宅基地問題。
“我就是來看看!”
劉隊長說着就看向我,眉宇間透着一絲意味不明,沒笑沒怒,讓人吃不准他啥意思,“我聽村裡人講紅雲家來了個城裡女同志是能說會道,讓我們村好生的熱鬧了一把,沒想到啊,是這麼年輕一個小同志!”
“隊長,她是我姐……”
紅雲顫着音兒說着,“換雞蛋,本來,是想給我換的,但是我家……”
“你緊張啥!”
劉隊長看着紅雲皺眉,我見狀就下車走到劉隊長身前,掏出兜裡帶來的一包煙遞給他,“劉隊長,你抽菸,沒想到我這頭一回進村就驚動了您這麼大幹部!”
說話間我給了紅雲一個‘沒事兒’的眼神,我自己應對就行。
劉隊長接過煙露出了笑模樣,“呦,大前門啊,你個女同志還抽菸哪。”
“我不會抽,這不是特地給劉隊長準備的麼!”
劉隊長哈哈了兩聲,“你都不認識我準備個啥,滑頭。”
我陪着笑,“隊長,誰都知道清河村的山好水好人也好,這雞蛋我吃過一回就念念不忘了,所以就惦記着來換些,我保證,絕對沒有觸犯什麼……”
“我知道。”
他抽了口我遞過去的煙回頭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紅雲,壓了壓聲,“你在城裡有工作嗎?”
“哪有啊。”
我皺着眉,“有工作還能隨便跑出來麼,我就是住在城裡,還沒單位呢。”
他點了下頭,吐着煙霧又看向我自行車,“車是真不錯啊。”
我嗯了一聲,琢磨着他的眼神,“隊長,您這麼大幹部村裡沒給您配輛車?”
“我算啥幹部啊。”
劉隊長說着,眼神在我那自行車上流連忘返,“縣裡一年纔給鎮上十個自行車指標,哪裡能輪的上我們,村裡想配輛自行車方便工作,只能自己想辦法買,可這票不好弄啊。”
得,我算明白了!
“隊長,你的意思是想要張自行車票?”
“你能弄到不?”
劉隊長眼睛歘的下就亮了,“一張就行,我們村幹部輪着騎,不然這去鎮上開個會都都不方便,搭不着便車就得硬走,一來一回,五六個小時,時間都浪費路上了。”
這個……
我不太敢誇海口,現年難就難在這兒,有錢沒用,還是票!
其中‘三轉一響’被稱爲四大件,也就是自行車,手錶,縫紉機,收錄機,算是最高檔,最有難度的!
見我沒應聲劉隊長就繼續開口,“我知道票不好整,鎮裡我是指望不上了,看你說話辦事也活泛,還是城裡人,門路肯定比我們農村人多,你要是能弄到,我這個數謝謝你。”
說着,他就對我伸出了四根手指,悄聲道,“四十。”
我還是沒吱聲,他這心態我理解,城鄉差距大的民情我也曉得幾分,否則我雞蛋也不能換的這麼痛快,說白了,咱不就鑽的物品稀缺的空子麼!
可我還不認識啥能人啊。
找霍毅或許有用,對他來講也不會算個事兒,真正的城裡幹部都快開始尋摸汽車指標了,但我和霍毅沒交情啊,張嘴就和人要自行車票,找虐呢!
劉隊長大概是吃不准我在想什麼,一咬牙,悶聲道,:“五十,最高了。”
沒心動那是假的!
“劉隊長,我知道你想有輛自行車也是爲了方便工作,心情我很理解,我現在只能說回去想想辦法,具體能不能弄到,我不敢保證。”
劉隊長點頭,“我知道難,就是想多試試,咱也不認識啥大幹部,城裡也沒啥親戚,所以就靠你費點心了。”
我應着送劉隊長出門,還記下了村部的電話,他要把煙還我,我沒要,自己也不抽送他也沒啥,直到劉隊長走遠,紅雲才遲疑的跟過來,“小鑫,我們隊長和你聊啥了,雞蛋不讓換?”
“不是雞蛋的事兒。”
我回了一嘴又和紅雲打聽了一下劉隊長平常的爲人,知道他口碑不錯心裡就有底了,跨上自行車和紅雲道別,腦子裡還在合計着自行車票的事兒,去哪弄呢。
出村時瘦姑娘她們還在衝我揮手,意思我雞蛋吃完了別忘了再來,她們還給我換,“下次要帶圍巾啊!短毛絨的!我想換圍巾!!”
“手套,我要線手套!”
“同志,別忘了我的髮卡,我想換個有機玻璃的髮卡!”
“好!沒問題,等我下次來的!”
我連連應着,騎出很遠她們還在我後面喊,放到二十一世紀這就是被我俘獲的粉絲。
要不是時間有限我真想拿出個紙筆把大家的需求都記下來,對縫怎麼了,你得找到縫了才能去對啊!
岔道的土路我蹬的很慢,路不平,我怕把雞蛋顛着,有些不好走的地兒我直接下車慢慢的推,必須確保把它們安全送達幼兒園,第一炮麼,甭管錢多錢少,咱都得把事兒做圓滿了。
待上了大路,老天爺也開始給力,風開始不停的推着我的後背,藍天空曠,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車子好騎了,我心情也是各種澎湃,幾乎是一路都在高歌猛進,自嗨!
沒先回大院,徑直路過醫院再蹬車上了柏油馬路,等到了溫姐說的幼兒園,天地已一片昏黃,溫姐看來早早的就站在那裡等上我了,一見到我露臉就笑了,遠遠的就擡起手,“小金,這裡!!”
“哎!”
我喘着粗氣起到溫姐的身前下車,小腿沒來由的一軟,溫姐嚇得趕忙扶住我,“小金,沒事吧!”
“沒事,沒事,蹬車時間長了,腿有點木!”
溫姐有些驚訝的上下看了看我,“小金啊,怎麼弄這麼髒啊,是不是摔哪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修爐子弄埋汰的襯衫,沒心沒肺的笑笑,“這都不算啥,您看看雞蛋吧,兩百個,任務我絕對是圓滿完成的!
“哎喲,辛苦了,辛苦了,太麻煩你了。”
溫姐唏噓着就帶我從幼兒園的側門推車進去,叫來她朋友還有食堂的人把雞蛋拿去看看,查查數量。
孩子已經放學了,教室裡都空蕩蕩,我坐在小課桌旁自己倒着氣兒等。
十分鐘後,溫姐笑意溫和的走進教室,“小金啊,食堂的師傅說你那雞蛋個保個的新鮮!兩百多個雞蛋,一個破的都沒有,真的辛苦你了!”
我笑了笑,“溫姐,清河村的村民知道雞蛋是給孩子吃的,也很高興,誰都知道孩子是祖國的花朵,得悉心培養,我做的是兩全其美的事兒,談不上辛苦,不算啥。”
趕緊結賬讓我回家躺會兒吧,腿已經自己哆嗦上了。
溫姐點了下頭,剛要繼續張口就有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女人敲了下門,我看過去,那女人便禮貌的衝我微笑了一下,溫姐起身走到門口和她聊了幾句,再回來時手裡已經攥着幾張票子,“小金,我朋友說雞蛋很好,這是四十塊錢,你數數。”
我看見錢就精神了,接過錢連聲的倒着謝,“不用數了,我信得過您!”
那女人可能就是這幼兒園的園長,剛纔肯定一直在檢查雞蛋來着,沒想太多,見教室裡現在就剩我和溫姐轉頭拿過自己的行李袋,從裡面拿出一塊檀香皂和自己之前分出來的五枚雞蛋,“溫姐,這是我謝謝你的,謝謝您也信得過我。”
溫姐有些驚訝,“這個,我……”
我一看溫姐有掏錢的動作就按住她的手,“溫姐,您千萬別給我錢,說實話,咱萍水相逢的,您能交給我這麼大的任務就是對我的肯定,這五個雞蛋還有香皂,都是我感激您的。”
溫姐‘嘖’了一聲,“這香皂得好幾毛錢呢,還有雞蛋……小金啊,你讓我不好意思啊。”
“您不收我就不好意思啦!”
溫姐笑的有幾分無奈的看我點頭,小聲道:“成,那我謝謝你啦啊。”
說着自己還感嘆一聲,“通過這件事就能看出來,你人品很好,我沒看錯人啊。”
我沒聽懂她這話啥意思,反正人情也還了,辛苦也付出了,賺的錢也是心安理得的,心裡就醞釀着準備告辭,剛要起身溫姐就從自己的皮包裡拿出一張卷子,“小金啊,其實,我還有件事兒想麻煩你……”
這什麼意思?
我看向她手裡的那張卷子,“英語卷?”
溫姐點了點頭,還拿出一支筆遞給我,眼神試探,“這是我兒子老師出的題,你看你會不會做。”
我沒吭聲,接過她的卷子看了看,填空,連線,最難的也就才一般疑問句和否定句,一初中生就能完爆它!
“溫姐,你是想看看我英語水平?”
溫姐很直白的點頭,“對,會做嗎。”
我沒多說話,接過鉛筆就寫上了,就是手今天一直穩定車把有點抖,不然高低得給溫姐炫炫小爺的圓體英文!
“這麼快!”
接過卷子溫姐還有些不可思議,“呦,這字母寫的真好看。”
我扯着嘴角笑笑,“溫姐,說實話,這卷子太簡單了,初一生都會的。”
溫姐聽我說完就緊了緊眉,我正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謙虛了就看溫姐又從包裡掏出一張卷子,“那這張你看看會做嗎?”
我倒!
她這是玩什麼路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