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凡。
云溪掛了電話,走到窗臺前,一個人對着月亮沉思。
她以爲她與他的交際,僅止於埃及——在她明白地拒絕了凮崢之後。
仍記得那煙雨江南似的庭院,身爲一代財經傳奇的晁季侖溫雅地走在迴廊上,迴旋的石子路旁帶着青草的氣息,凮崢說,這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云溪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資料,短短數語,平板電腦上對他的評價精闢而簡練——“手法犀利,思維靈活,不參合任何雜念,彷彿整個人做事時猶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
自埃及那奪得鑽石設計大賽的慶功宴上,凮崢當着全場富貴權勢的人物面前宣佈“冷云溪,是我傾慕的女人。”之後,她以爲便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可言了。
他是她的師兄,是她學習金融風投的前輩,是給予她六十億美元投資的注資人。可就是這樣的人,他的任何多於普通同門之情之外的情感她皆無法迴應,於是,便只能過水無痕,任它如天邊的一道雲霞,慢慢消散。
她卻不知,當時,她已然覺得那是訣別,他卻已經爲她安排了晁凡,只爲了金茂國際的紐交所上市一馬平川!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晁凡壓根沒想過掩飾,竟然在埃及與鎏金、司徒白在那晚一起“散步”的時候,就和盤托出。
而鎏金想當然的認爲,以晁大師獨子的身份和凮崢對她的“傾慕”,云溪肯定知道他去了金茂,所以一直沒有提過,於是,竟然一個耽誤,到了現在,她才知道,晁凡就是那個負責金茂國際盈利預測和風險管控的人。
云溪搖頭苦笑,這情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張翠在門口敲門:“云溪啊,你說是明天早上我們就去買衣服,還是中午吃了飯再走?”
母親最近心情很好,她知道,詹溫藍之後,整個冷家都怕她無法走出那個圈。自嶠子墨與她明確了關係後,多少人暗中穩了心,大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下午吧?鎏金剛剛約我早上去游泳。”云溪想了想,打開門輕輕一笑。
“這樣啊,也好,下午乾脆讓鎏金、司徒白一起,我們四個一起買衣服,人多熱鬧點。”張翠笑,突然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她畢竟和小輩們審美眼光不同,說不準自己喜歡的,現在已經不流行了。云溪的這兩個室友平時關係都很好,乘着有空,一起出來逛逛就當休閒。
云溪勾了勾脣,司徒白?“小白最近接了一場美國的秀,大概沒時間,明天就我們三個吧,正好在外面吃飯,我有點想吃淮揚菜了。”
張翠點頭,“那你早點休息,”心底卻在嘆息,果然各家孩子都張大了,江南名門的司徒家正牌小姐,如今也已經不是那個整天晃盪的“小白白”了。
云溪覺得母親臉上那抹疼惜對於司徒白來說卻算是多餘。
從埃及回來後,她就再也沒有司徒白的消息,還是剛剛鎏金告訴她眼下小白根本不在國內。
小白是個太重感情的人,當初厲牧追她追得那麼久,她才欣然答應,一方面是因爲身爲女子的嬌羞和矜持,另一方面卻是因爲在大家族裡見多了太多的負心纔對於那個花名在外的男人越發遲疑。
誰知道,下定決心最後賭了一局,卻是輸的體無完膚。
香港的選秀落幕後,她的重心漸漸地開始往時尚界轉移。雖說當初POLA和CRIS都對她百般挑剔,但不得不說,有些天生的財富一旦經過發掘,就會發光發熱。
小白白,如今,已早不是當初那個休學一年,躲避情殤的女孩。
任何的成長,都要付出代價。
云溪知道,這會很苦,但是,只要經歷了,身上都會留下痕跡,那痕跡看似錐心刺骨,有時候,卻是鳳凰涅槃的榮耀。
第二天一大早,李嫂早早地就準備了早餐,笑呵呵地看着張翠和云溪已經吃好了,將披風遞給張翠:“今天天氣這麼好,夫人和小姐多玩會,晚上要是不回來吃飯,打個電話就行。”
兩人笑笑地應了,乘了車到達商場的時候,鎏金已經在那等了一小會,手裡拿着本雜誌在消磨時光,一見她們過來,立馬招手:“伯母好。”客客氣氣地向張翠問好,如同十佳好青年,長輩面前,這些禮儀,自然滴水不漏,一臉知書達理好女子狀。
張翠高高興興地牽着她們兩人的手,就往商場上走,一副帶着兩個千金來灑金的樣,頓時引來不少工作人員的躍躍欲試。
云溪也不勸,張翠看中了什麼,讓她試她都不拒絕,安心地如同一個洋娃娃般接收任何指令。
這般賢良淑德,引得鎏金心底嘖嘖稱奇,從來不知道,云溪竟然有這麼聽話的一面啊。
一個上午,三個人手上拎滿了各式琳琅滿目的東西,壓根沒有絲毫力氣再去逛店了,云溪終於抽空將購物慾正濃的母親勸到了樓上的餐廳。
四十六層樓的高度,可俯瞰整個城南,來去彬彬有禮的服務人員低聲在一邊將菜單遞上,張翠側頭問:“今天有什麼新鮮的海鮮嗎?”
下面的人自然客客氣氣地回答,云溪和鎏金並沒有什麼忌口的,三人隨便點了五個菜,坐在椅子上,聽那悠揚的鋼琴。
張翠去衛生間的功夫,鎏金終於不再裝千金小姐範,扯着云溪的胳膊,各種研究。
云溪喝了一口茶,淡定地看她一眼:“在看什麼?”
“我在看,是不是跟嶠公子定下來之後,心性也變了,剛剛我看你那副乖乖好女兒的樣子,差點沒嚇得我心臟停止。”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從來都讓人出其不意的冷云溪,竟然今天會做乖寶寶,簡直和芭比娃娃一樣,讓她換什麼衣服就換,沒一句二話的。這也太詭異了吧?
云溪看了一眼窗外,“難得能讓老人家開心,乘現在能多陪陪也是好的。”
鎏金聽出了點意思:“你是說,過段時間就沒這個機會了?”
該不是又有什麼事吧?這纔剛回國呢。美國總統也沒她這麼忙啊。
云溪看她一眼:“過幾天,我約了藍朝升把晁凡叫到公司去碰面。”
怪不得昨晚在問到底是誰插手了金茂國際。
鎏金搖頭,“你到底是什麼打算,前段時間到處都風風雨雨,猜你一定會對人出手,怎麼現在所有的精力都投在工作上了?”
不能怪她八卦,實在是她也弄不清云溪的打算。
明明從美國哈佛商學院鍍金回來,才、財,人,什麼都有了,連嶠公子都已經爲她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外,可她爲什麼要調轉精力回到金貿國際?
既然晁凡都已經插手了,她何必自己還要攙和進去。金貿國際的上市儼然不會再出任何紕漏。
云溪淡漠地看了一眼手邊的碗筷。她不是不信任晁凡,而是,財經這東西,只有自己親自下手了,才能知道自己的斤兩。
她當初去國外留學,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目前以她的能力壓根不能和蕭然和蕭氏一較高下,所以她去充電,她去學習,她去尋找自己缺失的東西,如今,既然已經箭在弦上,爲什麼要放棄那麼辛苦積攢的經驗。
雖然說見到晁凡後,她的決定會有些傷人,但她的打算不會變。
鎏金認識她很久,久到云溪眼下眉峰的輕輕一簇,她便知道她的打算:“你準備勸晁凡放手?”
“對。”云溪也沒準備瞞她,輕輕點了點頭,只有沒有任何外援協助的情況下,才能知道自己真正的深淺,也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能鬥到什麼程度。
外公公司的調查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她如果再不能恰如其分的“介入”,後面這個謎團只會越來越大,不是她對卓風的能力不信任,而是這個世上,與其相信別人,不如相信自己!
只有自己,纔是真正可以依靠的。
鎏金指尖彈了彈桌面,“我看這樣吧,我先約晁凡出來。”
晁凡肯幫云溪,主要還是看在凮崢的面子上,再怎麼說,別人也是好心,可這樣的好心要是被云溪直接拒絕了,任何人都會寒心,覺得她不識好歹。凮崢是心甘情願的,那也就算了。但如果一個處理不好,晁凡到底會作何反應,她還真的有點心驚膽戰。
云溪看着鎏金滿臉苦惱的樣子,頓了頓,慢慢說了聲:“謝謝。”
恰好這時,張翠回來,詫異地看着云溪,“你謝鎏金什麼呢?”
側頭,面相陽光,任無限風景競入眼簾,云溪輕笑:“當然是謝謝她今天陪我們逛街。”
張翠恍然,看着云溪的眼睛,暖暖一笑。
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忽然覺得有點傷感,但又有點欣慰,轉頭卻對着鎏金舉起茶杯:“的確該好好謝謝,來,阿姨敬你一杯。”謝謝你一直陪伴在我女兒身邊,做她最好的朋友。
鎏金一愣,趕緊雙手端起茶杯,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弄不清云溪和她母親今天這是怎麼了?
云溪卻不得不嘆,張翠或許知道了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