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田大廈。
將警方的人送走後,馮毅便折回了大廈裡。剛走到電梯面前,電梯門就在面前毫無預兆的打開,跟從電梯裡走出來的顧流光打了個照面。
愣了愣,馮毅回過神來,問道:“你要走了嗎?”
顧流光說道:“沒有,我出去買點東西。”
馮毅不由低頭看了看他之前受傷的腿,問:“遠嗎,我送你?”
顧流光頓了兩秒,點了點頭:“好。”
馮毅下到停車場,把車開到了公司大門前。車停穩後,顧流光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彎腰坐了上來。
“要去哪?”馮毅問道。
“藥店。”顧流光說,“給他買藥。”
馮毅應了一聲,踩下油門,向附近最近的藥店開去。
遠離東田大廈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顧流光忽然低聲說道:“馮毅,謝謝。”
馮毅沒有應答,但目視着前方的眼中卻透出一絲欣慰的情緒。
藥店並不算太遠,開車不過十五分鐘就到了。
“我去就好,你在這等我。”顧流光說道,推開門下了車,朝藥店裡走去。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馮毅緊繃的神色鬆了鬆。
當這個青年在大廈裡攔住他,急着要見晏東霆的時候,他很驚訝,也很不解。但隨後,青年就說出了一個令他十分震驚,甚至不敢相信的事實。
他說,我纔是顧流光。
難怪他總能從這個青年身上隱隱約約的看到顧流光的影子;難怪“顧流光”會“失憶”,會改變得這麼徹底。原來他們兩個在那場車禍中互換了靈魂,各自重生了。
不得不說,命運真是愛作弄人。
可是,這樣的結果似乎並不算太壞,不是麼?他能感覺得到,沒有了那些過去的束縛,換了一個身體之後,顧流光改變了很多。至少,他現在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排斥晏東霆和他,也願意由衷的對他道一聲謝了。
或許晏東霆的犧牲,並不是那麼的沒有意義。
這時,顧流光買好藥,從藥店裡走了出來,回到了車上。
收起感傷的情緒,馮毅看了看他手中塞得滿滿的袋子,道:“買這麼多?”
“恩。”顧流光說,“藥店推薦的,說效果不錯。”
馮毅有些哭笑不得,他發動車子,問道。“你怎麼知道他病了?”
顧流光苦笑道:“他是因爲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馮毅心內一酸,沒有敢說話。顧流光又道:“再去買點吃的吧。”
馮毅眼角有些溼潤,他發動車子,又將顧流光帶到了一家餐館門外。那是一家從前他們經常光顧的餐館,無論是菜色還是服務員,兩人都無比熟悉。這一次,顧流光依然自己下了車進去買吃的,讓馮毅在外面等着。可沒過五分鐘,馮毅又看見他走了出來。
站在車前,顧流光臉色有些尷尬。他對馮毅說:“你還是跟我一起進去吧。”
馮毅愣了一下,隨即打開門走下車,和顧流光一起走進餐館裡。
來到點餐檯前,馮毅問道:“怎麼了?”
顧流光接過服務員手中的菜單,遞給他,低聲道:“你點吧,我不知道他喜歡吃些什麼。”
馮毅沒有接那份菜單,而是深深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他說:“你喜歡吃什麼,他就喜歡吃什麼。即使你隨便買一點吃的回去,我想,不管是什麼,他都會喜歡。”
顧流光握緊那份菜單,聲音裡有着顯而易見的酸澀:“我知道了。”
最終,顧流光考慮了晏東霆的身體狀況,點了一份很是清淡的粥點。讓餐館嚴嚴實實的打包好後,他就和馮毅一起回到了車裡。
因爲餐館裡的經歷,此刻馮毅並不急着開車,而顧流光也沒有出聲催促他。兩人就這樣沉默着,但似乎又有千言萬語想說。
顧流光捧着外賣盒,粥新鮮滾燙,那溫度從盒子毫無保留的透出來,燙疼了他的手,也灼痛了他的心。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特別差勁的人?”他忽的開口說道。“我總是隻顧着自己,而對他平常的喜好和習慣一無所知。”如果不是馮毅說出來,他真的完全沒有發覺,這些年來,他們兩個的生活習慣和步調永遠都保持着一致。他甚至從來不會在晏東霆那裡看到他不喜歡的東西,無論是生活用品,還是……食物。
“沒有的事,”馮毅笑了笑,“我也總是記不清我女朋友喜歡吃什麼,很正常。”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顧流光臉色一暖,道:“你不要總是換,或許有一天會記住的。”
馮毅輕咳兩聲,乾笑道:“我會努力的。”
“馮毅,”顧流光叫道,“抱歉。”
“都過去了。”馮毅說道,“再說了,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顧流光眼前有些模糊。你看,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永遠只記得別人的過錯,而忽略了別人做過的付出。
都過去了。這四個字說得真是好。
“回去吧。”他啞聲道,“別讓粥涼了。”
馮毅這才發動車子,調轉方向盤,返回了東田大廈裡。
待車挺穩後,顧流光道了聲謝,拿上藥和食物,打開門走了下去。
“流光。”馮毅忽的叫道。
顧流光回過頭來。
“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的看一看吧。”馮毅嘆息着說道,“他做的很多事,全都是爲了你。不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他接近你的目的從始至終都只是因爲他在乎你,而不是像你以爲的那樣。”
顧流光心頭一震,萬般情緒頓時涌上喉間。
“我不是他的說客,”馮毅說道,“我只是想說出我眼前看到的,心中所想的,你……能理解嗎?”
顧流光低聲應了一聲。
馮毅釋然的笑了起來,他說:“去吧,他在等你。”
他在等你,儘管中間過程多麼的難熬,多麼的折磨,但他依然堅持着,等了你七年。
顧流光握緊手中的東西,轉過身,步伐堅定地走進了大廈裡。
顧流光回到那間辦公室裡時,晏東霆剛好結束了跟南方電視臺臺長的視頻通話。將手中的東西放在那個面容憔悴的人面前,顧流光說道:“先吃東西,再吃藥。”
晏東霆擡起頭看着顧流光,那份印刻在靈魂裡的感情令他的目光無比熱烈,像是能焚燒這世間所有一切。
顧流光下意識的想要逃避這熟悉的眼神,但他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專屬於他的目光,從七年前,就存在着的目光。捏了捏手心,他放下所有遲疑和矜持,勇敢的回視過去。
目光交匯的那一剎那,兩人的心絃不約而同的被叩響,震顫着奏成一曲百轉千回的樂章。
顧流光知道,他是真的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心底的感情了。
“快吃吧,要涼了。”稍稍別開眼,他說道。
“恩。”晏東霆笑了起來,低下頭,飛快的將袋子拆開,打開了快餐盒的蓋子。看到裡面裝着的食物後,他愣在了那裡。
看到他遲疑着沒有開動,顧流光不知爲何有些緊張,他道:“怎麼,不合口味?”
“沒有,是我喜歡吃的。”晏東霆低聲說道,用勺子舀起粥,送入了嘴裡。
顧流光如釋重負,他說:“記得要吃完。”
晏東霆不再說話,而是用行動回答了顧流光。看着他將一碗粥吃了個底朝天,顧流光嘴角輕輕勾了起來,又從那堆藥中挑出一個看着順眼的,遞了過去。晏東霆依然二話不說就接了過來,問也不問是治什麼的,就着水直接將藥吞了下去。
看到他如此信任着自己,顧流光心裡緊了緊,問:“如果我遞給你的是□□,你也看也不看就吃下去?”
晏東霆應道:“恩。”
顧流光有些惱了:“你就這麼不顧你自己?”
晏東霆垂下眼,說道:“如果那麼做能讓你感到快樂,我無所謂。”
顧流光心裡的火頓時被他這話熄滅得一乾二淨,他輕聲說:“那你聽清楚了,那樣做,我一點也不會快樂。”
“恩,我聽清楚了。”晏東霆柔聲回道。
“以後,不要再在雪地裡站一夜了。”顧流光說道。
“好。”晏東霆應道。
“也不要在生病的時候消失,讓人聯繫不到。”
“好。”
“更不要以爲自己能抗下一切,而把我用力推開。”
晏東霆站起來,走到顧流光面前,張開手臂把他緊緊抱住,在他耳邊清晰而用力的說道:“再也不會了。”
“我不是什麼都不會做的孩子,我也可以像馮毅,像陳墨,像沈曦他們那樣幫你處理一切。”顧流光扯出一個笑容,“你看,我今天就成功幫你解了圍。”
“你是怎麼知道我拿那個U盤的用意的?”晏東霆問道。
“因爲解約。”顧流光說,“而且你問過我,U盤除了我,還有沒有其他人碰過。來的時候我想了很多,這是唯一能解釋你這些天反常的理由。”
晏東霆抱緊他,溫熱的大掌感慨的撫着他頭髮。他道:“你做得很好,簡直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你肯定我了嗎?”
“我一直都肯定你的能力。”晏東霆說道。
顧流光忍不住笑了起來,眉宇間滿是被肯定的喜悅。
“那麼,告訴我你所有的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