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東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顧流光,滿臉的難以置信:“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顧流光看到了他身後揹着的吉他,鼻子忽然一酸,別開臉悶聲道:“來看你死沒死。”
晏東霆回過神來,眼中充滿了複雜而又壓抑的情感。天知道那天把顧流光趕走時他下了多狠的心,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永遠不再見顧流光的準備。然而,此時此刻,這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卻又一次出現在了這裡……
簡直就像是命裡的劫數。
深深呼吸一口氣,晏東霆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用力握緊門把,他面無表情的說道:“現在看到了,我還活着,你可以走了。”
顧流光堵在門外,既不說話,也不動彈。
晏東霆無法,只得冷聲道:“讓開。”
“我可以讓開,可是你必須要給我一個跟我毀約的理由。”顧流光轉過頭,直視着晏東霆,逼問道,“我自問沒做錯什麼,憑什麼我的合同你說毀就毀?”
晏東霆道:“你靠我太近了,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
顧流光怒道:“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是。”晏東霆深深的看着他,說道:“因爲那時候我對你產生了興趣,但是現在興趣消失了,你對於我來說已經毫無用處了。”
顧流光難以置信的看着晏東霆。
晏東霆嘴角微揚,擡手勾了勾顧流光的臉,道:“怎麼,被趕走了還要來,你就這麼想被我潛規則?”
顧流光狠狠地揮開他的手,失望地道:“你這副樣子真讓人噁心。”
晏東霆嘴角苦澀的抿了抿,道:“現在你知道了,我是個喜歡男人,□□無禮,甚至讓人感覺到噁心的混蛋。遠離東田,遠離我,難道不是你想要的?”
“我只知道我的未來全都被你撕碎了!”顧流光說着說着,聲音就顫抖起來,“憑什麼你想籤我你就籤,想讓我滾我就得滾?憑什麼你認爲我需要什麼,就可以問也不問就替我決定一切?你當我是什麼?你養的狗麼?當初你讓我留下,我偏要走。現在你讓我走,我偏要留下!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這裡半步。”
這番話對晏東霆來說無疑是種折磨,此刻,他真的真的很想緊緊抱住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再也不要放開手。但他知道,顧流光之所以會回來,並不是因爲原諒了他,更不是因爲愛着他——一切,不過都是因爲顧流光有他自己的驕傲罷了,而他,總是在折損着這股驕傲。
“那麼這個房子就送你,我不會再回來了。”晏東霆說道,想要繞過他身旁,向外走去。
顧流光握緊拳頭,倏然道:“我纔是顧流光。”
晏東霆停下了腳步,表情凝結在那裡。
這時,四周忽然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快門聲。對這聲音極其敏感的兩人臉色均是一變,晏東霆原本邁出去的腳步頓時縮了回來,將顧流光拉進門裡,用力的關上了門。
靜謐的雜物房裡,兩人驚魂未定地靠在一起,心臟不約而同地狂跳着。
感覺到手腕上那灼人的溫度,顧流光心裡的酸澀不受控制的涌上了眼角。
“是記者。”晏東霆說道,鬆開了手,將背上的吉他脫下來遞給他。
顧流光愣了愣,將它接了過來。
“你不該來的。”晏東霆對看着吉他出了神的顧流光說道,一邊脫下了身上的外套。
顧流光擡起頭正想說些什麼,卻見眼前突然一黑,是晏東霆用外套蓋住了他的頭。他立即擡起手想要掀開,卻被人緊緊攬住了。
“如果你不想出名,那就不要拿下來。”晏東霆說道,倏地打開門,攬着顧流光快步朝外走去。
他們倆一出現,庭院裡的快門聲更明顯了。晏東霆冷眼掃去,發現了隱藏在藤蔓中的相機。暗中按下車庫大門的開關,晏東霆對身邊的人道:“小心些,我要加快速度了。”
顧流光握緊手中的吉他,嗯了一聲。
話音一落,晏東霆便加快了朝那道小門走去的速度。顧流光忍着腳上的不適,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拉開小門,守候在外面的記者立即圍了上來。
“晏總,據傳您失聯了三天,請問您知道這三天裡東田都發生了什麼事嗎?”
“晏總,請問你身邊的這個男子與您是什麼關係?在東田產生危機的時候他出現在了您家裡,這說明他是否和這次事件有關呢?”
“晏總……”
聽着耳邊的詢問,顧流光暗暗心驚。他剛纔是繞開了這些記者過來的,按理來說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纔對,可這些記者是怎麼發現的?他們剛纔有沒有拍到他的臉?有沒有聽到他和晏東霆說的那些話?
晏東霆臉色冷凝,毫不理會那幾位記者,緊緊抱着顧流光的肩膀,突破包圍,快步走進了已經打開了門的車庫。
記者們還想再跟上來,晏東霆回過頭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道:“再靠近一步,我就告你們私闖民宅。”
被那股森寒的氣勢駭到,記者們只能堪堪的停下腳步,眼睜睜的看着晏東霆將那個蒙着頭的青年扶上了車。
坐上駕駛座,等顧流光繫好安全帶後,晏東霆便發動了車子,越過門外的記者們絕塵而去。
待車駛出小區,顧流光便將蓋在頭上的衣服拿了下來,心情複雜地看向了晏東霆。晏東霆護着他的這個舉動,毫無疑問的,戳中了他內心深處最痛的那道傷口。
感覺顧流光在看着自己,晏東霆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爲了掩飾心中的情緒,他冷冷地道:“我送你回學校。”
顧流光皺起了眉頭。“我說了,我纔是顧流光。”
晏東霆頓了頓,道:“別騙我了,你不是他。”
“我是。”顧流光抱着吉他堅定的說道。
“我說你不是,你就不是。”晏東霆卻依然還是否決了他的話,道,“流光他好好的在家裡待着,你不可能是他。”
顧流光急了,道:“我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母親早死,知道你被父親用槍指着頭趕出家門,知道你即使病得要死了也不願上醫院的原因是什麼,我更知道……更知道你當初爲了接近顧流光都做了些什麼!”
晏東霆苦澀的笑了笑:“你知道的這些,又能代表什麼呢?這些事,也可以是顧流光告訴你的。你們關係這麼好,而他又這麼恨我,一定恨不得告訴全世界,我到底是個多可惡的混蛋。”
“你爲什麼不相信我?”顧流光用力握緊了拳頭。在他打定了主意要自投羅網的時候,他也曾預想過這個人知道以後的反應,是震驚,是憤怒,是喜悅——然而,他如今看到的,卻是不相信。
“你有什麼值得我信的嗎?”晏東霆反問道。
顧流光解開安全帶,脫下背後的揹包,從裡面取出顧婕給他的那個U盤,紅着眼道:“我知道這幾天東田發生的事都是誰幹的,這是顧婕給我的U盤,她說裡面有病毒,可以整垮東田。現在 U盤給你,你看着辦吧。”
“吱”的一聲,晏東霆忽然把車停在了路邊。
他看着眼前筆直的沒有盡頭的路,既不去接顧流光手中的U盤,也沒有回答顧流光的話。
受不了這惱人的沉默,顧流光還是先開了口:“現在,你總該能信我了吧?”
晏東霆轉過臉來,靜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從他手中將U盤拿走。
“我會去檢驗它的真實性,至於你,不該對我撒這樣的謊。好好的回學校,做你無憂無慮的大學生去吧,大人爾虞我詐的世界,小孩子就不要來參與了。”他淡淡地說道。
顧流光不明白自己心裡爲什麼這麼難過,“即使是這樣,你也不願相信我嗎?”
“就算我信你了,那又怎麼樣呢?”晏東霆反問道。“有些事實可以因此而改變嗎?”
顧流光覺得胸口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他打開車窗,急促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氣。等終於緩過勁來後,才艱難地說道:“那麼,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晏東霆嗯了聲,道:“你問。”
“七年前,那些被顧婕拿來威脅我的照片,那些害死了寧寧的照片,是不是你找人拍的?”
晏東霆閉上眼,筋疲力盡的說道:“是。”
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顧流光顫聲說道:“你敢發誓,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說過的話,是真是假,於他來說有任何意義嗎?如果有,那麼我現在發誓,今天的這一句話,是我遇見他的這七年來,說過的唯一一句真話。”晏東霆說道。
“我不信!”顧流光怒道。
“由不得你不信。”晏東霆無比強硬的說道。
“那也由不得你不信我就是顧流光!”
“我的想法,需要你來左右嗎?”晏東霆冷冷的說道,“下車。”
“我不下。”顧流光咬着牙,決定和他死磕到底。
顧流光三番四次的不妥協,已經讓晏東霆的忍耐到了極點。他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車子的喇叭突兀的響了起來。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你才滿意?”晏東霆歇斯底里地低吼道,眼底是快要抑制不住的感情。
聽完他的話,顧流光呆在那裡。是啊,他到底想做什麼?他爲什麼要來見這個人?爲什麼要把一切都說出來?把一切都說出來後,他又想從這個人身上得到什麼?像從前一樣近乎禁錮的相伴嗎,還是那道總是追隨着自己的,專注的目光?
“如果我沒有生這一場病,你會選擇來找我,對我說這些話麼?”晏東霆啞聲問道,“行行好吧,我不要你那多餘的可憐,我只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多餘的可憐?”顧流光笑了一聲,“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既然你認爲我多餘,又何苦從七年前開始就抓着我不放?又何苦處心積慮編造那些謊言接近、利用我和寧寧?你每一次看着我因爲你而痛苦的時候,是不是都感覺特別開心,特別有成就感?”
“呵,這個傻逼,逃不掉,就選擇死,怎麼就這麼蠢這麼沒用?”顧流光模仿着晏東霆的口氣,諷笑道,“所以,這就是你眼中的我?”
晏東霆的心已經痛到沒有知覺了:“你終於清醒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從顧流光眼睛裡掉下來:“好,很好,今天回來是我犯賤。以後,你的死活都與我無關!”
說完,顧流光打開門跳下了車,泄憤似的用力甩上車門。
沉重的聲響就像一把槍,無情的將兩人的心射得鮮血淋漓。晏東霆用力踩下油門,車子瘋了似的往前衝去。
看着那越離越遠的影子,顧流光眼前越來越模糊。
七年,一切的恩怨,一切的糾葛,一切痛苦的過往,一切沒有結局的奢望,終於在今天劃上了一個句號。
作爲顧流光,他終於自由了,解脫了。
可是,他爲什麼一點都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