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立醫院,骨科。
拍完頸部和腿部的X光片,晏東霆陪顧流光坐在長椅上等候着結果。
四周人來人往,偶爾會有人不經意的朝顧流光在的地方撞來。每當這時,晏東霆都會本能的去替他擋住那即將到來的危險。
顧流光將他的維護看在眼裡,臉色雖然有些不太好看,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而終於開完冗長惱人的會議,從腦科趕來的唐謙遠遠的看到這一幕,急促的腳步不知不覺就慢了下來。
他實在有些意想不到,在不知道顧流光是誰的情況下,晏東霆還能做到這種地步。
或許,是他低估了晏東霆對顧流光的感情。
來到那兩個人面前,唐謙問道:“怎麼樣,結果出來了麼?”
wωω ¤ttka n ¤c○ 顧流光擡起頭,眼睛裡滿是怒意:“你怎麼還敢來?”
知道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在他心裡建立的信任已經不復存在,唐謙無能爲力,又滿是歉意地說:“對不起,剛纔我臨時有個專家會議要開,真的走不開。”
“是嗎?”顧流光冷笑一聲,明顯不相信他說的話。“那還真是湊巧。”
看到顧流光脖子上的護身符,唐謙驚訝了一下,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旁邊的晏東霆。
顧流光居然沒有拒絕這張護身符?
想到剛纔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以及某個夜裡顧流光向他吐露的心聲,唐謙意味深長地眯起了眼。
“我剛纔來的時候,‘流光’不知怎麼摔下了牀,晏,你給他的護身符似乎沒什麼用啊。”
顧流光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擡手就要將脖子上的護身符扯下來,晏東霆卻用力的抓緊了他的手,不容拒絕的道:
“我給你的,不許摘下來。”
“是啊,或許他給你的和給流光的不一樣呢。”唐謙在一旁補了一句。
晏東霆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唐謙笑道:“你不回去看看流光嗎?”
晏東霆手上一顫,鬆開了顧流光。
看着面如死灰的晏東霆,唐謙嘆了一口氣,道:“晏東霆,你跟我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空無一人的病房裡,門被唐謙合上,並上了鎖。
晏東霆正想問他要幹什麼,隨後站在前面的唐謙倏然回過身來,擡手用力給了他一拳。
晏東霆吃痛的悶哼一聲,還未反應過來,肚子又被唐謙狠狠的來了兩下,最後整個人被唐謙壓在地上,揪着衣領提了起來。
“晏東霆,你到底在想什麼?”唐謙咬牙問道,目光前所未有的嚴厲。
晏東霆從痛楚中回過神來,舔了舔嘴裡的腥甜,啞聲道:“看到我現在這幅狼狽的樣子,你開心了。”
“我是很開心。”唐謙道:“因爲你越來越像個人渣了。”
“在流光心裡,我一直都是。”
唐謙揪着他的手又緊了緊:“你怎麼還有臉在我面前提顧流光?我問你,當年《那年夏天》殺青宴結束後,你趁人之危佔有他了,是不是?”
晏東霆道:“是。”
“在他最需要用錢的時候,你讓酒吧辭了他,不讓他接戲,是不是?”唐謙聲音更冷了。
晏東霆沉默了一會兒,道:“是。”
“因爲你的關係,害死了顧寧,是不是!”
晏東霆眼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顫聲道:“……是。”
“對你來說,顧寧到底算什麼?難道就只是爲了達到目的的犧牲品嗎?”唐謙深深凝望着他的雙眼,想要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情緒,“你爲她掉過一滴眼淚嗎?你會爲了她做噩夢嗎?把她最親愛的哥哥折磨成現在這副樣子,你難道就不覺得愧疚嗎?!”
晏東霆眼睛裡強自維持的平靜終於變得支離破碎,可儘管感覺到他已經悲傷到了極點,他卻依然強撐着,也沒有爲自己辯解一句。
然而唐謙心卻落了下來:“其實你也在乎她的,對不對?”
許久後,晏東霆才嘶啞着聲音開口:“她走的時候,我已經給她找好了做心臟手術的醫生,可惜……最後還是沒來得及。”
“……流光他知道嗎?”
晏東霆沒有回答,唐謙卻從他的眼睛裡得到了答案。
“爲什麼不說?”唐謙嘆道,“你到底瞞了他多少事?”
“說了又能怎麼樣?”晏東霆道,“無非是讓他覺得我在炫耀我的恩情罷了。”
唐謙心情複雜地鬆開了手,將晏東霆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認識你十幾年了,可我總覺得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透過你。”
晏東霆擦了擦嘴角,露出了一個苦不堪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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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唐謙問道。
“別問了。”晏東霆道,“那些事,我不想再提。”
“好吧。”唐謙無奈地舉起手,“我現在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流光也就算了,你怎麼會想到……給那個學生也買護身符?就因爲你跟我說過他很像‘顧流光’?”
“也許吧。”晏東霆低聲說道。
唐謙氣極反笑:“所以你這是打算腳踩兩條船麼?是誰求着我說永遠不會放手的?!是誰說將來會好好對他的?不過才短短几個月,你就把你的那些承諾全都忘了麼?!”
“你一直勸我放過他,現在我如你所願,放他自由。以後,他只是我的藝人,跟我再無任何關係。”晏東霆道。“這樣,你滿意了麼?”
說完,便打開門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看着那兩人一前一後回到自己面前,顧流光的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了晏東霆破掉的嘴角上,微微有些怔忡。
他們……這是動手了?
爲什麼?
“033號古德在嗎?”
遠處護士的呼喚及時地止住了他的思緒,他連忙回道:“我在。”
骨科(1)診室裡。
醫生打開照片燈,將顧流光的X光片放了上去,說道:“年輕人身體恢復得還不錯,大腦裡的血塊已經基本消除,折損處也並未變形,”醫生指了指腿骨,“情況很樂觀,可以拆掉石膏了。”
唐謙笑着對顧流光說:“恭喜你,終於可以擺脫柺杖了。”
那名醫生笑了起來:“是啊,加油吧,生活總是充滿了希望的。”
總算聽到了好消息,顧流光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不過骨頭生長情況雖好,但肌肉因爲長時間不運動有些萎縮。回去以後,每天都要記得適量的做一下復健練習,譬如散步走路之類,多鍛鍊腿部和頸部的肌肉。一開始強度不需要太大,等適應了,再慢慢擴大範圍。”醫生說道,“還有飲食方面,可以多攝取維生素和含鈣量高的食物,比如牛奶、胡蘿蔔、海帶芥菜之類。”
“知道了,謝謝您。”顧流光點點頭。
唐謙側過頭,看向晏東霆。那人正緊皺着眉沉思着,不知是在記下醫生的囑託,還是在想些別的什麼。
“好了,那就去拆掉石膏吧。”醫生笑道。
在護士的幫助下,顧流光終於擺脫了這幾個月來一直伴隨着自己的石膏。好像卸下了什麼重擔,他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你可以動一動你的腿腳,看看有什麼不適。”護士甜甜的笑着說道。
聽罷,顧流光便試着動了動受傷的腿。但因爲長久套着石膏,要想將它擡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
晏東霆見狀,在他身邊蹲下了身子,握住了的腳踝。
顧流光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你想幹什麼?”他緊張的問道。
晏東霆小心翼翼的撐起他的腿,回想着護士教過的動作,緩慢的轉動着他的腳踝,問道:“疼麼?”
顧流光不敢掙扎,沉默了許久,才道:“有點難受。”
晏東霆低下頭,更小心的幫助他做一個屈膝的動作:“這樣呢。”
看着晏東霆無比專注的眼神,顧流光的手緊緊抓住了椅子邊緣。
“……有點疼。”
晏東霆嗯了一聲,繼續重複着剛纔的那些動作。顧流光咬牙強忍着腿部的不適,目光卻不自覺的落在了他專注的臉上。
晏東霆忽然擡了起來,兩人的眼神猝不及防的碰撞在一起,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連呼吸都變成了相同的頻率。
“如果都沒有問題,可以嘗試站起來走動一下哦。”
護士的提醒讓顧流光猛然清醒過來,狼狽的別開眼,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一隻手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將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他慌亂地擡起頭,那個人輕輕地攬着他的肩,面色柔和的低聲道:“走一走吧。”
他所有包裹着的倔強瞬間潰不成軍,認命般地閉上眼,在身旁這個人的攙扶下,向前邁出了腿。
因爲長時間沒有走路,不過短短几米的距離,顧流光走得極爲艱難。
“腿疼嗎?”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流光的心輕輕一抽,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答道:“……還好。”
“還能堅持嗎?”那人又問。
“恩。”顧流光低低的應了一聲,不知怎的溼了眼眶。
遠遠看着這一幕,唐謙露出了半是欣慰半是感慨的笑容,轉身悄然的離去了。
他原本以爲,彼此放過纔是那兩個人最好的結局。可是命中註定這種事,真的沒有人能控制得了,包括他們自己。
回到那間病房前,他倚靠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着裡邊某個正興致勃勃玩着手機遊戲的人。
那張俊美又精緻的臉龐上此刻掛滿了孩子氣般的笑容,已經不再是自己曾經熟悉的模樣。
那人“哎呀”一聲,似是輸掉了戰局,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
“輸了?”唐謙笑着問道。
“我靠!”那人被他嚇了一跳,擡起頭來發現是他後,怒道:“你就不會敲門嗎?!嚇死我了!”
唐謙笑了笑,朝他走了過去。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他嘖嘖兩聲,說:“傷患還是不要玩遊戲了,手殘。”
古德怒了:“有本事來單挑!”
唐謙上下打量着他,笑問:“你真的想要和我單挑?”
“怎麼,你怕了?”古德挑了挑眉。
“那倒不是,只是想跟你打個賭。”唐謙笑意加深。
“哦?賭什麼?”古德眨巴着眼,好奇的問道。
唐謙彎下腰,湊近了他:“賭你跟我近身肉搏,一定贏不了我。”
侮辱,這是□□的人格侮辱!
古德的戰火蹭的熊熊燃燒起來,他握緊雙拳道:“不可能,老子當年在學校可是散打王!打遍學區無敵手的!”
“哇,好厲害。”唐謙鼓起掌,“可要是你輸了呢?”
“賭上我男性的尊嚴,我不可能會輸!”古德自信滿滿的說,也朝唐謙挑眉反問:“那如果你輸了呢?”
男性的尊嚴麼?唐謙將目光往下移去,輕笑一聲:“我要是輸了,當然任憑你處置。”
“你等着瞧!”古德眼前一亮,勝券在握的上下打量唐謙,嘿嘿笑道:“如果你輸了……就穿女裝拍張照發微博吧!我會用顧流光的賬號去轉發的。”說完,腦中不由自主的預想到了唐謙穿着女性比基尼擺着pose拍照的場景,樂得他直想在牀上打滾。
脣角向上勾起,唐謙深深看了那個不知道在腦補些什麼的人一眼,意味不明的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說完,他拿起古德放在枕邊那枚護身符,道:“這東西,我就先替你保管了,等你贏了我我再還你。”
從幻想中回過神來,古德連忙叫住他:“等一下!”
唐謙轉過身道:“怎麼,捨不得晏東霆給你的護身符,想認輸?”
“當然不是!”古德愣了一下,連忙解釋到,“對了,你不是說去幫顧流光拆石膏麼?你怎麼自己回來了,他人呢?”
“他啊……”唐謙語氣拉長了一下,想起離去前看到的那一幕,他道,“大概不需要我們擔心了吧。”
古德:“什麼意思?”
唐謙沒有回答,揮了揮手中的護身符,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