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綿遠而悠長,那嫋嫋的青煙,在陣陣梵唱中盤旋縈繞,與清晨的陽光一起在大殿裡交織成一幅金色的流光畫卷。
穿着楮褐色僧袍的和尚,嘴裡喃喃着餘喬聽不懂某種的經文,虔誠的在佛前叩拜。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微眯着眼,一下一下的敲擊着供桌上的木魚。
餘喬雖然並不信佛,可她卻很喜歡這種氣氛,空明、寧靜,身在其中彷彿便能忘卻所有煩惱。
抱着膝蓋坐在房樑上的餘喬看着和尚們做完早課,紛紛離開,大殿裡只剩下空洞的木魚聲。
“施主,房上風景可好。”老和尚放下木槌,仰頭看着房上的餘喬。
“還好。能看到很多平時看不到的東西。”餘喬笑,這廟裡的住持,確實是個很妙的人,即使面對餘喬這樣的孩子,也是以一種平等的姿態來交談。
“既然施主喜歡,多坐一會兒也無妨,貧僧少陪了。”老和尚起身整了整衣袍,又回身對着佛像拜了一拜,便舉步往殿外去了。
“唉,大師等等我。”餘喬從房樑上一躍而下。她可不想一個人呆在大殿裡,沒有人的時候這大殿總是陰森森的。
老和尚笑眯眯的看着餘喬,彷彿明晰了餘喬的心思。“那施主就和老衲一起走吧。”
“多謝大師。”餘喬跟住持並肩而行。“大師,要去幹什麼?”
“老衲跟顧施主約好了一起下棋。”
餘喬撇撇嘴,都是些無趣的東西,下棋這種費心費時的東西,她從來也沒有能學好過。
“喬施主,心無世界,煩惱自消。”老和尚忽然雙手合十。
“大師,咱不說那麼深奧的東西行不,我聽不明白。”餘喬無奈。其實是她不願意動腦筋去想,那些句子往往一兩句翻譯過來就是大段的文章,看着實在是累人。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任何人的心一產生混亂,就會迷失真實的自己,一味的追逐外物,人便在物慾的世界尋不見自身。保持身清、心空,煩惱也便隨之消失。”
“顧施主。”住持唱了聲佛號。
餘喬回身,只看見顧碩靜靜地立在廊下,雖然面色還有些蒼白,可身子卻看來好了許多。走路也不用人攙扶了。
“是你。”餘喬笑着說道。“難得你還有教導別人的興致。”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顧碩說道。
餘喬熟稔的點了點頭。“病好點了吧,幾天都沒見你出門。”
“正是覺得好多了,今天才出門。”顧碩輕輕說道,兩人這樣對話,就彷彿多年的好友一樣。
兩人目光相視都是淡淡一笑。
“能出來走走總是好的,一直悶在屋子裡也是要悶出病來的。”餘喬說道。“你和住持約好了要下棋?”
“是,方纔見住持還沒有來,我就出門透透氣。”顧碩說道。
“瞧你精神挺好,看來住持的醫術的確是高明。”
“施主過譽了。”住持謙和的說道。
“不,我是真的很佩服大師,改日還想請大師指點一二。”餘喬恭敬的說道。李巖對於醫道上的執着也感染了餘喬,找到一個精通醫道的人指導醫術一直是餘喬的夢想。
“指導也談不上,施主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老衲,老衲只要知道就一定會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多謝,大師。”餘喬看看天色。“大師,你們去下棋吧。我就不打擾了。”
顧碩衝餘喬點了點頭,跟在住持身後往禪房去了。
餘喬舒展一下手腳,這幾天一直呆着,她覺得渾身骨頭都快發酥了。到後院打了一套長拳,雖然出了一身臭汗,可全身卻舒暢了很多。
餘喬呵呵笑了幾聲,看來她就是閒不住的命,剛歇了幾天,就渾身不得勁。擦過澡之後,餘喬勤快的泡了兩壺茶。一壺給惠兒送去,袁振那裡不是她不想去,那傢伙除了吃飯根本就不讓人進門,整個把自己給隔絕了,至於另外一壺,正放在餘喬手中的托盤裡,她打算給顧碩和住持送去。
餘喬一派神清氣爽的模樣,她嘴裡哼着小曲,腳下也不閒着,一蹦一跳的走的飛快。
“我能進來嗎?”餘喬敲敲房門。
“進來吧,喬施主。”住持的聲音從房內傳來。
“我泡了壺茶,給你們嚐嚐。”餘喬笑吟吟的推門進屋,將手中的托盤放下。
很快兩杯晶瑩剔透的茶水被放在顧碩和住持面前。兩人原本正專注於棋局,心神卻忽然被一股異香吸引住了。
“這是什麼?”顧碩舉起杯子細細品了品。
“咦?”顧碩有些驚異。“這是什麼茶?”
“花草茶啊。味道怎麼樣?”餘喬問。
“我從來也沒有喝過這樣的茶。”顧碩捧着杯子,滿臉的驚喜。“花草茶,裡面放了花草嗎?”
“是啊,薰衣草、金盞花、茉莉。”餘喬湊近住持。“大師,你怎麼不說好喝不好喝啊。”
住持笑着點了點頭。“看來花了不少心思。”
餘喬撇嘴。“大師您真是厲害。”看這處變不驚的樣子,那心智經歷可不是她能比肩的啦。
“如此好茶,怎麼我從未聽聞呢?”顧碩有些好奇的問。
“這個問題有不少人問了,我們茶館的花草茶產量太低,這種茶只能在當地供應,你們當然沒有喝過。”餘喬搖搖頭。這個問題一直是制約着茶館發展的最大因素,要是這個問題能解決了,以餘喬那見錢眼開的樣子,早把茶館開遍全國各地了。
“你們茶館?”顧碩頓了一下。“你說的莫非是素城的周家茶館。”
“你也聽過我們家茶館?”餘喬高興地一拍手。
“自然是聽過。”顧碩此時也瞭然的笑了一下。“京城裡哪裡有不知道你們茶館的。”
餘喬揚起了頭,得意洋洋的說。“那是,我們的茶就是好啊。”
顧碩忽然笑着嘆了口氣。“茶,的確是好茶,可窺伺這茶的人也是不少啊。喬姑娘一行在京城裡還是莫要泄露自己的身份爲好。”
“這話是什麼意思?”餘喬擰起了眉頭。
“喬姑娘可能不知道,你們的茶剛傳到京城的時候,有些人……”顧碩停了一會兒。“總有些人爲了利益不擇手段。幸好當今萬歲的親弟端王爺也正好也嚐到了你們的茶。端王爺說,這商家確實心思巧妙,要是被什麼人給佔了去,可能以後就喝不到這樣的好茶了,所以京城各家也都收了心思,至少這明面上是不敢動手了。可喬姑娘還是要小心,萬一有人知道了你們的身份暗中動手,那就糟了。”
“多謝,顧大哥提醒。”餘喬感激的說道。她內心的疑惑終於有人給解答了,原本一直不明白,他們上面又沒人護着,怎麼日子一直過的那麼順當,這樣下金蛋的產業竟然沒有官家的人來糾纏,餘喬甚至和惠兒商量了,要是有那不能得罪的人上門乾脆給出去幾成乾股,也算破財消災了。沒想到,卻原來是那樣的貴人爲他們這小人物說了一句話。權勢這種東西啊!餘喬苦笑。
“今日能喝到這樣的好茶,也是我們的運氣。”顧碩合了棋蓋。
住持笑笑。“看來今日顧施主是沒有心情下棋了,這棋就先封了吧,改日再下。老衲告辭了。”
顧碩挑了眉,起身施禮。“大師,請了。”
看着住持施施然的出了門,餘喬吐吐舌頭。“你們這一盤棋下的可真講究。”
“講究?”顧碩失笑。“心不淨,哪裡能下的棋。”
“心不淨?”餘喬搖搖頭。“算了,我就不跟你說了。你們那些風雅事,我也沒興趣。不過你要是想喝茶,直接告訴我就行。”
“哪裡能這樣麻煩姑娘。”顧碩謙和的說。
“不麻煩。最近我真的閒的慌,有點事做更好。”餘喬將茶壺往顧碩面前一放。“別客氣自己倒啊。”
“姑娘的性子真是直爽。”顧碩笑着說。
“這是誇獎嗎?”餘喬拿起空托盤。
“姑娘以爲呢。”
餘喬聳聳肩。“茶已經送過了,我走了。”
“姑娘慢走。”顧碩忽然說道。
“怎麼,你還有事?”餘喬問。
“有樁事還要麻煩姑娘。”顧碩眉眼間含着笑意。
“你說吧。”
“今日的花草茶,喬姑娘能否割愛些許。”顧碩說。
“只是這點小事啊。”餘喬笑。“當然沒問題。晚些時候我給你送來。”餘喬也不問顧碩爲什麼要這茶,她看顧碩還是挺順眼的,能幫上他的忙,餘喬自然不會推脫。
“那就麻煩姑娘了。”
餘喬兩手一捧。“這麼一罐行嗎?”
“可以。”顧碩一臉淡然的笑,可餘喬卻能感覺到那種只存在於老朋友之間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