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偶遇

這裡的天空遠沒有沒有餘喬記憶中的那樣陰沉昏暗,天空沒有云也沒有風,只是簡單純潔的藍。驚人的唯美過後,卻讓人有種莫名的失落。

餘喬還是喜歡有着淡淡浮雲的天空,仰躺在草地上,伸手指點,這一朵是美麗的牧羊姑娘,那一朵是騰飛的巨龍,每一片小小的浮雲,都能帶來無窮的想象……

在那遙遠的日子裡,每一個空閒的午後,翻滾在清涼的樹蔭下,伴着薰然欲醉的微風,漫漫夏日就在指指點點的幻想中一點點退去火熱的色彩。

裸着腳踩在鋪滿落葉的地面,每一腳落下,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闊葉的樹木在這特有的季節裡一個勁的瘋長。人類,究竟改變了多少自然的規律,這樣美麗景色的背後,又有多少真實,多少虛幻?

劉大人終於還是因爲種種原因被升建安推官,官至六品,也算是入得京城門路,將來也是前途無量啊。三天前劉大人要到建安述職,就派人來問了惠兒願不願與他一同前往,周家上下自然是歡欣鼓舞,細細的給惠兒打點了行裝,最後一致決定讓惠兒在京城多呆些日子,直到省試完成後再回來,惠兒也想跟在劉大人身邊也好多學些東西。只是,等他回來的時候應該就要過年了吧,這個時代出門趕路動輒就是幾天,遠些的就要月餘,到京城雖沒有那麼遠的距離,可是還要在京城等着考試,時間自然就久了些,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想他。

這些事情餘喬自然是插不上嘴的,她沒有說她也想一起走,她甚至都沒有跟惠兒告別,她就好像平日裡送他上學一樣,只是在門口望着,看着他碩長的身影慢慢走遠,然後就轉回屋裡去了。面對滿臉喜氣的大家,餘喬無論如何也得裝出一副笑臉。

餘喬從沒有覺得身邊少了一個人會是這樣的感覺。以前忙忙碌碌的時候,幾天不見面也是常事,現在知道他到了另外一個遙遠的地方,心裡卻覺得空落落的。這難道就是習慣的力量嗎,餘喬感嘆,她從來也不認爲自己會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是此時莫名的失落,卻讓她覺得煩躁不安,只能到這山野間尋找一片平靜。

挽了髮髻,光着腳丫的餘喬微眯着眼睛,在溪水裡迎着陽光靜靜的站立,一隻小鹿來到溪邊飲水,被餘喬驚得往一邊掠了掠,很快它似乎發現餘喬是無害的,便也自顧自的喝起水來。

餘喬一動也不動的,靜靜斂住了呼吸,這精靈一樣的小東西彷彿擄去了她心底的一分陰霾,餘喬就這樣站着,一直到那小鹿喝完了水,隱進山林中去了。

緩了口氣的餘喬,仰躺在溪邊的大石上,晶亮的溪水裡幾尾小魚自由自在的搖曳着身姿,偶爾還會有一兩條調皮的親吻在溪水中輕輕搖晃的腳丫。這種難得的閒適,讓餘喬不由自主的放鬆了心情,耳邊只剩下流水的聲音,望着樹葉間點點亮光,餘喬恍惚間忽然覺得時間的流動逐漸變慢了,眼前的一切也都帶着幾分慵懶的味道。倦意漸漸席捲全身,她的意識終於模糊起來。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重又傳來悠長的嘆息。餘喬激靈一下,立刻清醒了。擡眼偷偷瞧去,只見溪水邊立着一抹孤寂的背影,月牙白的長衫上一朵不知名的花朵絢麗的綻放着,黑亮的髮絲被整齊的攏到腦後,一個包袱歪歪斜斜的倒在一雙黑緞子面的鞋邊。

那人懊惱的咕嘟着什麼,這纔不情不願的彎腰拿了水囊到溪中打水。

餘喬忽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那人一轉臉,一張精琢玉器的小臉正映入餘喬的眼中,餘喬嘖嘖有聲的感嘆,真是好相貌啊,素城這小地方可是少見這種絕色啊。

那人此時也看到了餘喬泡在溪水中的腳丫,頓時尷尬的收回了水囊,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指着餘喬。“你……”

那高亢的公鴨嗓子,再次讓餘喬笑開了。“哈哈……”原來是個正在變聲期的小孩。

那人的臉變得有些發綠,嘴脣也止不住的顫抖,好半天才又發出聲音。“你是誰家的小孩,怎麼如此不懂禮數。”

餘喬仰了臉。“我是誰家的關你什麼事。瞧你也不是附近的,你從哪兒來?”

“我從……”那小孩忽然收聲。“我幹嘛要告訴你。”

“好吧,不說就不說。”餘喬跳下大石,迅速穿好鞋襪。“我要走了,再見啊。”時間也不早了,她該回店裡去了。

“等等,這附近是不是有個素城?”那男孩忽然開口叫住餘喬。

餘喬點頭。“是。”

男孩臉上忽然顯出興奮的神色。“已經不遠了?”

“是啊。”餘喬接着說道。

“那……”男孩猶豫的一下。“你能帶我進城嗎。”

餘喬眨眨眼,忽然笑眯眯的伸出手。“拿來。”

“什麼?”男孩奇怪的看着餘喬的手指上下搓動。

“錢啊。”餘喬撇嘴。她忽然很想逗弄一下這個小孩。

“錢?”男孩頓時一僵。

“帶路費。”餘喬的嘴角翹起。

男孩的臉色變了幾變。“你怎麼如此貪財,哪裡有帶路還收錢的。”

“我們素城這裡就是這個規矩。”餘喬仰着頭道。她的身高真是她的悲哀啊。“看你穿的衣服還挺值錢的,你不會是給不起帶路費吧。”餘喬故意用一種疑惑的目光打量着。

“不用你帶路我也能自己走。”男孩的臉上露出可疑的紅暈。

餘喬頓時笑了,看來真是一個落難的富家公子。“你知道路嗎?”

“不用你管。”男孩高傲的昂起頭。

餘喬轉轉眼珠。“那好,你自己走吧。反正離素城也不遠了。也就十幾裡山路吧。回頭見啊。”餘喬轉身揮揮手。

“我纔不會被你騙了,你一個小孩子能走十幾裡山路?”

餘喬笑嘻嘻的縱身一躍,一個起落就是丈餘。“現在你覺得呢?”

男孩睜大的眼睛。“你會功夫?”

“是的。”餘喬又一個縱躍回到男孩身邊。“怎麼樣啊,我還能兼職當你的保鏢。這買賣不錯哦。”

男孩的表情很快歸於平靜。“即便你會功夫也不會多精通,不過我的確想快點趕到素城縣衙。你要是能用最快的速度將我帶到縣衙,這塊玉佩就歸你了。”

一塊翠綠的雕花玉佩被放在餘喬面前。餘喬攏起雙手,一把將玉佩揣進懷裡。“這可是你說的。”

“拿好你的包袱,站好。”餘喬吩咐道。

男孩雖然疑惑於餘喬的命令,還是聽話的站好了。

“好。”餘喬興奮的一轉身,兩隻小手將男孩的腰一摟,然後往肩上一靠,頓時就將人給扛在肩上。“走嘍,你可抓好我啊。”

耳邊傳來一陣尖叫,一通的劇烈掙扎,可是沒有用,餘喬將人摁的死緊。“嘿嘿,你可是說了用最快的方法,現在我就讓你體會一把飛躍的感覺。”

等餘喬來到縣衙門前的時候,身上的人早就成了一灘爛泥。餘喬將人往地面上一扔。“到了。”所幸此時正是午後,街面上也沒什麼人,這一幕鬧劇也沒人看見。

“你,嘔……”男孩伏在地面上一陣嘔吐。

“真是沒用。”餘喬撇嘴。

“你被那樣顛顛試試。”男孩怒視着餘喬。

“好了,反正你也到地方了。還管那麼多幹什麼,我可是聽你的,最快哦。”餘喬伸出手指左右晃動。

男孩正了正衣冠,嘴裡哼了一聲。大步走向縣衙的大門。

“縣衙重地,閒雜人等速速離去。”看門的衙役說道。

男孩揚起頭。“我是劉大人的晚輩,現特來求見。”

衙役上下打量來人,衣料倒是光鮮,模樣倒也周正,就是一臉的風塵,語氣頓時客氣的許多。“真是不巧,這位小哥,我們大人到京城述職去了,這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要不您改日再來?”

“去了京城?”男孩頓時愣住了。“那不知道文小姐可還在府中。”

衙役搖了搖頭。“文小姐跟着大人一同去京城了,聽說好像是要回家去了。”

男孩傻了眼。“都回去了,那我還出來幹什麼?”男孩懊惱的一頓足,垂頭喪氣的往外走。他好不容易纔來到這裡,誰想到燕兒她竟然已經回去了。那他的辛苦到底還有什麼意義?這一路風餐露宿,也只是爲了見她一面,爲了她他甚至跟家中也鬧翻了,現在,他該何去何從,他是萬萬不會回去認錯的,只是燕兒……,她甚至都不會記得他吧,那時只是那樣匆匆的相遇,他就再也忘不了她,滿心歡喜的告知父母,卻引來一片反對之聲。他不知道他究竟做錯了什麼,讓上天如此對他。

“喂,小子,你怎麼了?”餘喬上前問道。

那人卻不理會餘喬,只是失魂落魄、雙眼無神的在縣衙門前遊蕩。

餘喬找衙役瞭解的方纔兩人交談的情況,心中暫時有了譜,原來是身無分文,尋親不遇啊。這麼狗血的橋段都給她遇上了,那麼她也不能辜負上天給她這個仗義施恩的機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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