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迷離
屋子裡的光線很暗,我無法分辨出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還活着啊,真不知道我到底是幸還是不幸。這難道就是我的命運嗎?
“你醒了嗎?”一陣低沉的聲音自窗邊傳來,我竟沒有注意到那裡一直站着一個人。一股不安的情緒自我心底升起。
“你是誰?”“朔方,還記得嗎?”
“你,你走開,別過來。”我又失聲尖叫起來。
“你放心我不會過去的,我只是想問問,你到底爲什麼那麼怕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用力抓緊被角。
“你平靜一點,你想想,我又不認識你,我也不會傷害你,你沒有必要怕我,不是嗎?”
“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躲在被子裡,手開始發抖。“我討厭那個夢,我討厭……”
“跟一個夢有關嗎?”他小心地問。
“我不記得了,求求你不要問我了。”我瑟縮着,頭腦一片空白。
“好了,我不問你。不問了,你好好休息。”
他離開後好一會兒,我才覺得稍稍好了一點。我真的不明白,我爲什麼要怕他。濛濛訂婚那天我才第一次見到他。但我就是無法排除這種對他的恐懼。他的眼睛就好像有魔力一般,只要一見到那一團墨藍,我就失去了意識,只留下一點夢中殘留的痕跡。可那個夢也像團迷霧,我根本理不出頭緒。
我已經怕聽到敲門的聲音。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讓我變成了一個級爲膽小的人。我害怕一切突然的聲音。當然,我最怕的,還是他每天一次的探訪。他的每一句話對我都是一種壓迫,我無法不回答他的問題。現在的我,寧願這樣躲在屋子裡。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理由。關於他的一切,我都不願去想。我已經連逃走的勇氣都沒有了。這就是我的命運吧,註定我要經歷這些痛苦。
我端坐着,望着鏡子裡面色蒼白的嚇人的那個女人。她的眼窩深陷,雙眼空洞無神,嘴脣乾裂,面頰消瘦。這真的是我嗎?我竟變成這種鬼樣子。我的手顫抖的伸進化妝箱裡。就算死,我也不想是現在的樣子。
指尖傳來的刺痛讓我立刻縮回手,我把化妝箱倒了個底朝天。那個戳破我手指的是個胸針。銀白色的十字架纏繞着淡綠色的藤蔓,細看之下,那每一片葉子和十字架底部的尖角竟都如刀刃一般鋒利。我將手指放到眼前,殷紅的血珠靜靜落下,在胸針銀色的部分留下觸目的痕跡。那紅色忽然讓我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胃裡一陣翻騰。我揮手掃落桌上所有的東西,指尖上的血珠竟傳來了濃濃的血腥之氣,讓我吐到再無可吐。
朔方來時,我以躺在牀上完全無法動彈了。這並不是我的本意,我被人綁住了手腳,那些護士們大概早把我當瘋子了吧。
“你們這是幹什麼,快放開她。”朔方立刻動手解綁着我的帶子。
“可是,她亂扔東西,還一直吐個不停,我們是怕她傷到自己。”一個小護士怯弱的回答。
“我請你們來是照顧她的,可沒讓你們虐待她。”
當他的眼神望向我的時候,我的大腦剎時變得一片空白。
“趙翎,你剛纔說什麼?”他的表情充滿困惑。
“我什麼都沒說。”
“你說了,阿東是誰?”他追問。
“阿東,阿東……”我默默低喃,這個名字似乎無比熟悉,就好像天天都掛在嘴邊上一樣。可是我刻意去思索,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沒有,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瘋了嗎,還是我有妄想怔。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有誰可以告訴我?我的心好像陷入了一團迷霧,這是怎麼了……
4.夢境
我已經記不清,這一天是幾月幾號了。日子每天都是一成不變的。護士似乎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批了。也許是我的脾氣太壞了,把他們都氣跑了。傍晚的時候朔方帶了個陌生人來,說是個催眠師。要給我做治療。我沒多說什麼,這種治療我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也沒見有什麼成效。不過我也不跟他爭辯,就順着他的意思好了。
那位催眠師給我注射了一點藥水,就開始讓我放鬆。整體的過程在我看來平淡無奇,也沒什麼特別的,可是我竟有了一點睡意,是那藥物的作用吧。催眠師的聲音開始變得低沉而模糊,我幾乎辯不清他在說什麼,可我的意識卻異常清楚。我甚至想起了我五歲盪鞦韆時風鼓滿了我裙子的感覺。就好像一雙無形的手正把我帶到過去,順着我的一生一直到達我記憶的最深處,那裡有着溫暖的記憶,還有母親的感覺,整個身體被一團暖流包圍着,直到突如其來的痛和光亮。我不安的哭喊,直到世界又歸於平和。這是我對母親唯一的一點記憶了。
黑暗中,我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不是很強但很有規律。就在我覺得自己幾乎要睡去的時候,一聲尖叫讓我一下從天堂墜入了地獄,這是多麼熟悉的聲音呀,雖然每日醒來總會忘記,可是我又怎麼能不知道這是什麼呢?長久以來陪伴我的夢境,已經深深印入我的靈魂了。
“阿東,你這個懦夫,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我真的看錯你了。”有一個和我長着一樣臉孔的女人,正揪住她面前男人的衣領,而那個男人正是朔方,那張臉木然的沒有表情,只有眼中還有一點光亮。
“就算你不做,我自己也會做下去的。”女人說。
忽然之間,女人的動作停止了,一切都像定格慢的鏡頭一樣,女人的身體慢慢滑下來,她的胸中正插着一把刀,血濺了男人滿臉。他像是渾然未覺,直視女人的臉片刻,他忽然拔出那把刀,又重重刺了下去,直到血液在他的手上臉上凝成一塊塊暗紅的斑點。
我望着地上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那臉上寫滿了不相信的表情,她不認爲這個男人會有勇氣殺死她。她的雙眼睜的很大,嘴角的血跡觸目驚心。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剎時如觸電一般的感覺襲來。我擡起手,看到掌心滿是紅色的血跡。
“你還沒死嗎?爲什麼,爲什麼?”他怪叫着,舉刀向我刺來。
我根本無力閃躲,只能任刀子落在我的身上,痛如潮水般襲來,如此真切,這真的是在夢中嗎?我驚慌地擡頭,卻對上那雙墨藍的眼睛,眼中扭曲的恨與痛,讓我驚懼地奪路而逃。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裡,整個房間都沒有可以出去的路,我打開窗,卻發現外面是黑暗的深淵。
刀尖劃開皮膚的痛,還遠不及等待死亡的那種痛苦。我眼睜睜的看着他切斷那女人的手腳、頭顱,那感覺就像親眼見到自己死亡。我無法說話,也不能移動,甚至連逃跑的念頭也沒有了,我很怕,我怕他的眼睛望向我,好像那樣就要輪到我了,我也會被他一塊一塊切開,然後丟進某個骯髒的地方。
“我也是沒辦法,是你逼我這麼做的。”他說着舉刀向我的頭砍來。
痛、恐懼和黑暗一下子席捲而來,我已經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