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守德被死死套了進去,褚秀才烤的花生吃在嘴裡就像嚼石子,分外擱牙,徐夢歸見尋了個機會,孫守德一把扯住褚秀才,看嘴型像是讓褚秀才勸自己,可褚秀才的反應徐夢歸一點沒看明白,只見褚秀才在孫守德耳邊嘀咕幾句,孫守德反而被褚秀才給勸住了。
高山這次見識了褚秀才嘴皮的厲害。孫守德回到桌前,態度大變,對於徐夢歸的計劃幾乎舉五肢贊成,還非常積極地要求將手下一個特務連也讓給徐夢歸指揮,和適才死命抵抗以避其禍的孫守德判若兩人。馮啓龍對這計劃也很感興趣,他纔不怕什麼主動不主動的,反正上邊對他新四炮團沒什麼好感,抗命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再說了,他的炮兵用的是遠程協助射擊,基本不參與到短兵交接上來,只要八路軍這邊一開戰。每門炮四個基數(200發)實彈演練的炮彈還是有的,打哪不是打?如果八路真的推進幾公里的地盤,防禦線增長,勢必還需要晉綏軍進行協助補充,只是不知道這裡邊有沒有什麼貓膩。
可徐夢歸是誰,他把兄弟大哥,一頭拜下的一個乾孃,他們八路軍吃肉,再摳門自己也能跟着喝上口高湯,怎麼說這炮彈再不是自己的,那也要用錢買的,二十多門炮。四千多發炮彈就能把鬼子往東趕上幾公里,怎麼想怎麼都值。
徐夢歸暗中下令全團加強戒備,明裡卻是大搞迎接參觀團的活動,生怕嶺頭一帶的鬼子不知道新三團要有重要活動,其實就算不這麼做,從李杜和鴿子哪裡傳回來的情報看出,松本他們應該清楚來的是誰,而且這人對他們非常重要。孫大勝和何正魁兩個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聽來任務了,兩人親自跑來諸山伸手要炮彈,徐夢歸氣的當着來和自己商討具體計劃的馮啓龍大罵:“老子又不是兵工廠老闆,要炮彈,自己搞去。”明明徐夢歸沒這意思,但已經被徐夢歸嚇怕了的馮啓龍心裡嘀咕,主動要求捐獻82mm口徑的迫擊炮彈三十餘箱。喜得孫大勝拍手說溜了嘴,原來這牛金山上,每門迫擊炮所帶的炮彈都能把山下水木那兩個中隊給炸平的了。
凡是想到的事情都已經準備完畢,只等參觀團來參觀了。時間一天天過去,這天中午,幾輛汽車在一個騎兵連的護衛下,沿着崎嶇的山路開到了新三團團部所在地,徐夢歸和褚秀才和作爲下一站參觀點的馮啓龍一起下山歡迎,車門打開,一個身穿國民革命軍軍服的中尉從副駕駛位下車,打開後車門。一個全身美軍制服的高鼻樑綠眼睛的高個子老外低頭走了出來,褚秀才低聲問道:“這個人你人不認識?”
徐夢歸搖搖頭,也納悶道:“不認識啊。”
誰知這老外挺傲氣,鷹鉤鼻子幾乎鼻眼朝天,走到後邊一輛車,敲敲車門,叢裡又下來一個矮個子戴棉帽的老外,徐夢歸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點不同,不過明顯和前邊這個高個子不屬於同一人種,而且徐夢歸的確看的很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就在徐夢歸還不確定是不是這個老外說認識自己的時候,一個現象馬上就讓他確定了下來。徐夢歸馬上說道:“這個挺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啓龍,你認不認識?”
馮啓龍低聲回道:“我也覺得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這棉帽老外身後下來兩個美國憲兵,這邊很清楚,因爲這兩個憲兵的胳膊上都套着紅袖標,上邊白刷刷地印着兩個英文字母“mp”這是軍事警察,憲兵隊英文縮寫,尤其是後邊那一個連的****騎兵,幾乎個個都是美式裝備,現在徐夢歸可以肯定認識自己的就是這個棉帽老外了。
棉帽老外一點沒有俘虜的覺悟,信手打了打身上破舊的德式軍裝,笑眯眯地看想前來迎接的幾個人,正步朝馮啓龍走去,卻沒理會徐夢歸,幾名美國憲兵緊跟其後,寸步不離。褚秀才在一旁偷笑,徐夢歸心裡暗氣,低罵道:“都當了俘虜,還這麼勢利眼。”
“貝爾託·布萊希特。”棉帽老外張嘴就是一口地道的中國話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徐夢歸對這名字也很熟悉。
“馮先生,幾年不見,沒想到您已經成爲一名中校團長了,只是我怎麼沒看到那位徐夢歸先生來呢?是不是因爲我現在的身份不再適合象他這樣的大人物前來迎接了呢?”布萊希特微笑着說道。
馮啓龍臉色變了幾變,突然握住布萊希特的手激動道:“您…您是布萊希特老師??”
布萊希特雙手握住馮啓龍的手笑道:“您終於想起來了。”
馮啓龍激動道:“先生教導,啓龍怎敢相忘,只是先生爲何到了如此地步?”布萊希特微微搖着頭,臉上盡是無奈道:“敗了,敗的一敗塗地。”
徐夢歸這時還是沒想起這時哪位來,忍不住問道:”啓龍,這位是…“馮啓龍急忙說道:“大哥,你忘了?你當年還從布萊希特老師手裡訛走了兩相子彈呢,你怎麼能忘了呢?”
徐夢歸嘴巴大張,布萊希特倒是吃驚地看向徐夢歸道:“你…你就是那位徐夢歸?你的臉…”
原來是因爲臉上的傷的緣故讓布萊希特沒認出來,徐夢歸急忙伸出手,布萊希特也激動地握住徐夢歸的手,感嘆道:“原來我以爲這世界上最犀利的武器應該是先進槍和坦克,但現在看來,時間纔是最具有殺傷力的,剛纔我沒認出來您就是徐團長,還希望徐團長原諒。”
“不敢,不敢!”
徐夢歸學馮啓龍的語氣說道:“當初學生狂妄,在課堂之上公然和先生相駁,還請先生不要計較纔是。既然先生能來我新三團做客,那是我徐夢歸的福分,天氣見冷,大家還是去我們團部再說吧。”
布萊希特依然微笑着點點頭,爲表敬重之心,徐夢歸親自在前引路,直到團部,一路上新三團的戰士夾道相迎,按照徐夢歸的意思,來上幾十人意思意思就行了,哪想很多戰士沒見過外國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在周圍看個不停,幾個美國憲兵被戰士們擋住視線,緊張的不得了,徐夢歸也頭痛不已,這丟人可真丟到家了,不就是頭髮和皮膚顏色不一樣嗎?有什麼好看的。
褚秀才也看的眉頭直皺,喊過幾個指揮員,將圍觀的戰士驅趕開來,短短二百多米的距離,幾個人竟然走了二十多分鐘才走到團部,屋裡熱氣騰騰的,自然比外邊要暖和許多,進屋之後,布萊希特很隨意地將頭上的棉帽摘下露出一頭白髮,而那三個憲兵,除了中尉跟了進來,另外兩名一左一右直挺挺地守在了團部門口,一看就知道他們根本不相信八路軍的保衛能力,看得戰士們一肚子氣,只是徐夢歸沒發話,大家只能由其往肚子裡咽。
布萊希特看看屋裡的擺設,將棉帽拖下,信手遞向身後,那名美軍中尉接過棉帽託在手中,不知道的還真以爲這名中尉是布萊希特帶來的下人。徐夢歸見布萊希特打量新三團的團部,臉一紅道:“讓先生見笑了,我們八路條件差,這裡已經算得上是最好的了。”
布萊希特卻左右瞅着笑道:“和在非洲比起來,已經非常不錯了。”
徐夢歸將一張椅子搬出,放到布萊希特身後,布萊希特說了聲“謝謝”,很自然地坐了下去,勤務兵很有眼色地端出幾杯茶來,給布萊希和那名中尉特上了杯咖啡。杯具還是徐夢歸專門從鴿子那裡拿來的,杜媛在國外生活過,知道老外喜歡用什麼樣的茶具。大家各自圍在左邊坐下,徐夢歸首先開口問道:“不知先生何以落到如此地步,您當初走的時候不是說你要去海灘旅遊的嗎,怎麼…”
徐夢歸沒有繼續說下去,布萊希特卻不以爲然地說道:“做了俘虜是不是?呵呵,其實很簡單,我是個地地道道的條頓人,哦,按現在的說法,就是日耳曼人,我的祖國召喚我們回去爲國效力,作爲一名具有優秀血統的條頓人,我不得不放棄我術士的生活趕回祖國爲國效力。但是,我卻去了該死的非洲,那羣該死的意大利軍隊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戰爭,他們一個師在前邊打仗,卻需要我們德國人兩個師給他們擦,有這樣的盟友拖後腿,想不輸都不可能,就在今年五月十三日那天,被得無路可走的我們只能向盟軍投降,現在想想也挺可笑,去了非洲的這幾年,其實我連盟軍的面都沒繞過,而我就這麼成了盟軍的俘虜。”
馮啓龍奇道:“沒見過盟軍?先生,您在被俘時是什麼軍銜?”
“少將。”
布萊希特苦笑道:“專門負責後勤補給的少將,你聽說過嗎?”
“這不可能!”
馮啓龍驚呼道:“您這一身學識只負責後勤。”馮啓龍看着布萊希特眯着眼微笑的眼神難以置信道:“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布萊希特笑道:“不,我並不是在開玩笑,我的的確確是負責後勤的。其實,我們是不應該敗的,只是…也許作爲一個德國人,我不應該這麼說,但對你們,我不想有任何保留,因爲你們是我在中國任教的時候見過最好的學生。我想說的是,我們的元首根本不懂得打仗,儘管我們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科技,最犀利的武器和最爲堅定的作戰意志,但我們在非洲還是敗了。”
一個德國人,竟然說自己的元首不懂得戰爭。這讓徐夢歸不得不吃驚地問道:“您是說希…”
“對!”布萊希特說道:“希特勒,他就是隻會指手畫腳的瘋子,徹頭徹底的瘋子。”
“你們在歐洲前期作戰,不是打得很出色嗎?”
布萊希特說道:“對,不過閃擊波蘭是因爲波蘭在當時根本沒有料想到德國會發起突然攻擊,而我們的武器裝備也比他們要先進的許多,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就是強壯的對手也會毫無反手之力。而法國爲了針對德國的進攻,建起的馬奇諾防線可以說得上是非常堅固的防禦體系,但卻是一堆垃圾,施裡芬計劃三個集團軍只是繞過這道防線就攻陷了比利時。荷蘭和盧森堡和法國。這些戰役的確非常出色,但都是出自像古德里安這樣的將軍之手,希特勒最多隻能算得上是知人善用,但對於戰爭,他從來都是在地圖上信手一指,爲何迎合他的想法,頭痛的都是將軍們,連續幾天幾夜的不過充足的休息,才制定出各種奇思妙想的作戰計劃,可以說這個瘋子只要結果,不要過程。西部戰線剛剛趨於平穩,他就打起東部的主意,趁蘇聯元氣還未恢復,國內形勢不穩定出擊的想法是好的,可他卻犯了分兵的大忌。前年,纔剛剛加入軸心國不到半年的這個白癡,又癡心妄想拿下太平洋的控制權襲擊了珍珠港,招惹沒有被戰火波及到的美國,美國的參戰讓各部戰線壓力驟然增大,各式各樣的武器裝備以及兵源源源不斷地從美國涌入歐洲戰場。我好幾次向上邊提醒,最終卻落了個只能在後方運補給,這仗要是打不敗,上帝都不會原諒。”
剛進來時的紳士風度全然不見蹤影,語氣中盡是無奈,但他身後的中尉咽乾不自覺地又直了直,氣勢更足。布萊希特越說越氣,最後忍不住大罵道:“瘋子,全是瘋子,全德國都瘋了。”
徐夢歸和馮啓龍兩忙起身安慰布萊希特,布萊希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平靜了下來。看着杯裡的咖啡說道:“知道你們給我喝的這種咖啡嗎?”
兩人被布萊希特這種跳躍式的思維方式搞的暈頭轉向,同時搖搖頭。
“那我們就和你們說說這種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