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還在獨自出着冷汗的馮啓龍,徐夢歸走出了會場,招呼褚秀才和尚文兩人,一步三晃地向炮團後方的醫院走去,一進醫院,就聽見在夜間陪護的何雷,呼嚕打得震天響。正在打盹的鴿子警覺地站了起來,見是徐夢歸三人,一個“連…”字還沒喊出來,就讓徐夢歸擺手給壓了回去。
病牀上的石川還沒有醒,整個右臂已經完完全全地讓包了起來,整個臉靠在那把將刀上,睡的很死,枕頭上還一片淚痕。
鴿子見狀,低聲解釋道:“剛睡着,醒的時候也不說話,不吃不喝地,就是盯着手裡的刀看,看累了就睡,這都兩天了,沒聽石頭說過一個字。”
褚秀才嘆道:“斷了條胳膊,叫誰誰也難受。”
尚文恩了一聲,贊同褚秀才的觀點。
一天到晚地躺在牀上,再是傷病號,也睡的不想再睡了,所以四個人的聲音不大,但還是吵醒了石川。他睜開眼,見是徐夢歸三人過來,只是瞧了一眼,目光又轉向放在左側的將官刀。
“就是這個樣子,我怎麼勸都不管用。”鴿子說道。
徐夢歸按了下鴿子的肩膀,自己搬了張凳子坐在了石川的病牀前,石川看着刀,徐夢歸就看着石川,兩人就這個樣子靜靜地呆了一盞茶的功夫。褚秀才。尚文和鴿子三個都不知道徐夢歸要幹什麼,一言不發地看着這兩個“雕塑”。
“石頭,你想沒想過左手刀?”徐夢歸突然問道。
石川死灰一般的雙眼眨了一下,面部肌肉明顯地僵了一下。
徐夢歸知道自己已經掐在了點子上,趁熱打鐵道:“在中國,傳說中就有這麼一種劍法,練就這種劍法的劍客,他的對手是擅長右手,也習慣和右手用劍的對手打,忽然遇到個左手用劍的對手,會十分不習慣,而左手用劍的呢,不容易遇到同樣是左手用劍的,因此就佔了很大的便宜。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練練?”
“真的可以?”石川終於說出了兩天來的第一句話。
徐夢歸文笑着看看站在自己身後的褚秀才。鴿子和尚文三人,然後對石川很肯定地說道:“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可以?”
“那怎麼練?”石川追問道。
徐夢歸回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以前聽人說過,所謂的左手劍,只不過是把右手劍的劍法,用左手使出來,出劍的方向。角度都是倒過來的。劍能這麼練,爲什麼刀不可以?”
石川眼裡終於冒出一個活人應該有的生氣,挺身就要做起來,但身負重傷,又兩天沒吃飯,再加上還不習慣沒有右臂的支撐,石川一時不穩,一頭就扎向了地面,褚秀才等人離得遠,沒趁上手,幸好徐夢歸就在他身旁,及時托住了石川。
“你坐起來幹什麼,躺下,快躺下!”
徐夢歸把石川重新放倒在牀上,噓了口氣道:“你小子可夠沉的!”
石川明白徐夢歸這是在故意逗自己,尷尬地一笑道:“這還是沒吃飯。連長,快說,怎麼練!”
“先把身體養好,我再告訴你具體怎麼練,我現在給你個任務,你能完成嗎?”
石川疑道:“我都這樣了,你還給我任務?”
褚秀才已經猜到是什麼事了,只要搖頭髮笑。徐夢歸說道:“對!你是我的兵,就是陣亡了,我一聲令下,你也得從土裡給老子鑽出來聽令!”
石川心裡一陣激動,連長並沒有因爲自己失去了右臂而放棄自己,如果在日軍那邊,一個人失去戰鬥力的士兵,不是被遣送回國歸降務農,就是乾脆自行剖腹,以謝天皇。他明知道連長這是在激勵自己,但還是習慣性舉起自己的右臂。
“是!堅決完成任務!”
“鴿子,去打點飯過來!”
反應過來的鴿子,興奮地敬禮回道:“是!”沒過一會,一萬熱騰騰地大米飯對了過來。”
徐夢歸站起身,滿意地命令道:“好!吃飯!石川大介同志,執行吧!”石川眼裡流光滿溢,用力地點點頭。鴿子笑嘻嘻地用筷子夾起一塊米飯,送到石川嘴邊。
“放在櫃子上,老子還沒殘廢到讓人喂的地步!”
鴿子愕然地看着石川。
“沒聽見?”
只要石川吃飯,鴿子還能不應?急忙將一碗米飯放在了牀頭櫃上。石川分離爬了起來,褚秀才等人想去搭把手,讓徐夢歸給攔了下來。石川感激地看了徐夢歸一眼,闆闆正正地坐在病牀上,第一次用左手拿起來了筷子。
夾了半天沒夾起一塊米飯,石川蒼白的臉上全是汗,眉頭一蹙,又急道:“鴿子,你玩老子?拿勺子去!”
“嘿”鴿子咬牙看向徐夢歸,徐夢歸點點頭,鴿子瞪着眼有趣要了一把勺子。
石川挖了幾口米飯,氣道:“連塊肉都沒有,吃起來沒味!鴿子,給老子要幾塊肉來!”
這下鴿子急了,“你是誰老子,你真拿我當孫子了。”
“老子是病號!”
“病號了不起啊!”
“連長把你派過來伺候我,就得聽我的!你信不信老子活劈了你!”
“等你能拿起刀再說吧!”
徐夢歸見石川又恢復了以前的性格,故意怒道:“身子骨虛的跟耗子似的,還敢說話,吃你的飯吧!鴿子好好照顧石頭,我先回去了。”
鴿子點點頭。石川也應了一聲,埋頭開始吃飯。
有鴿子在,何雷沒有絲毫的擔心,繼續打着呼嚕,根本不知道連長已經來過。
徐夢歸笑呵呵的帶着褚秀才和尚文出了石川病房,繼續看望其他的戰士。
等出了醫院,走在回去的路上,尚文看着徐夢歸問道:“連長,你怎麼知道石頭的心思的?”
徐夢歸瞅了一眼褚秀才,見褚秀才也在疑惑地看着自己,淡淡地回道:“咱們都知道,石頭他家在是個有名的大戶人家,他家的祖先是個有名的將軍,以隱流刀法名震一時,像石頭這樣的子弟,大都以武士自居。
雖然石頭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他卻從骨子裡認爲自己是個武士。武士並不怕死,但卻怕自己拿不起刀,一個拿不起刀的武士,會被其他人是做廢物一般對待,那將是對他們最大的傷害和侮辱。”
“那你是怎麼看出來的?”褚秀才問道。
徐夢歸回道:“眼睛!”
“眼睛?”
“對,就是眼睛!”
徐夢歸解釋道:“石頭打受傷後,我就看出他有些不對勁,要是別的戰士,大都會看着自己的傷處告訴別人,我還有隻左手。但石頭不一樣,作爲武士,拿刀的右手就是生命,沒有右手就像沒了命一樣。他躺在擔架上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自己殘缺的右臂,而是盯着自己死死抱住的將官刀。所以我纔會這麼認爲。”
尚文奇道:“你也是猜的?”
“對。但是我這麼猜有充分的依據。”徐夢歸點點頭。
褚秀才插言道:“咱們七闖大營那次,也是你料到小鬼子會到河邊洗澡。這麼說,我們的連長大人對人很瞭解?”
徐夢歸一怔,總不能告訴他們這都是在後世書上看到的吧!
“哦!這個…瞭解一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褚秀才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馮啓龍的報告已經遞交了上去,那羣記者也早就把得到的第一手新聞登上了報紙,國人爲之振奮,日軍華北侵略軍駐石家莊司令部對此大發雷霆,狂呼謠言。但第二戰區長官部缺沒有對這件事做出任何反應。馮啓龍自從聽了徐夢歸的那番話,不敢再向上邊請功,悶頭不響地等待着回覆。
新聞發佈會後地四天,馮啓龍終於等來了上級的一封密電,剛看上幾眼,馮啓龍的眼珠子差點就掉了出來,慌慌張張地找到了徐夢歸。
將手上的密電交給徐夢歸,馮啓龍擔憂道:“何長官,您說的可真夠準的,我看你們還是抓緊時間回去吧,我看我是保不住你們了!”
徐夢歸不敢置信地看着密電,他對馮啓龍說的那番話純屬忽悠,可現在卻成爲了事實,難道山東人說話,真的就那麼邪乎?
密電文內容如下:晉綏軍新建第四炮兵團中校代理團長馮啓龍,未經請示,擅作主張,協助第十八集團軍一二九師特勤中隊,攻擊夏口據點,造成晉西北地區時局動盪。念馮啓龍年輕氣盛,一心報國,故網開一面,降至少校,仍爲晉綏軍新建第四炮兵團代理團長一職,以求將功贖罪,繼續爲黨國效忠。
茲第十八集團軍一二九師特勤中隊帶隊中尉連長徐夢歸(這是馮啓龍給那身軍服鬧騰的),擾亂戰局,矇騙友軍部隊,現命令馮啓龍將特勤中隊全體戰鬥人員,繳械羈押,聽候處置。
第二戰區長官部民國30年8月11日徐夢歸看罷,疑道:“這是給你的密令,你就那麼相信我?”
馮啓龍鎮定地回道:“我馮某雖然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知恩圖報,雖然不清楚上邊爲什麼要這麼針對您,但馮某卻知道,您是抗日的英雄,真正的中國爺們,您帶出這麼一支隊伍不容易,兄弟不能看着你們毀在我的手裡,你們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那你怎麼向上邊交代?”
馮啓龍感動道:“何長官能這麼想,馮某已經很知足了。長官不必替馮某擔心,這封密令除了收發電文的兩個心腹,沒人知道。我可以給上邊說,您們在電文來之前,就已經被我驅逐出去了。”
徐夢歸點點頭回道:“好!既然這樣,我們馬上就走,不給兄弟添麻煩了。”
馮啓龍越說越激動,情急道:“何長官,兄弟有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說就是,你我都那麼熟了!”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如果長官不嫌棄,馮某願和長官斬雞頭。燒黃紙,結爲兄弟!”
徐夢歸一時愣神,回道:“你就不怕我拖累了你?”
馮啓龍道:“長官是抗日的英雄,馮某一向敬佩英雄,能和長官結爲兄弟,馮某高興還來不及,哪能還怕什麼拖累?作爲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兄弟好歹也在鬼子那邊掛個名,不求多,懸賞的獎金只要有您一半,兄弟就是死,也心滿意足了!”
“好!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再推脫,那就顯得矯情了。咱不興斬雞頭。燒黃紙那一套,咱以茶代酒,我今年27歲,不知…”徐夢歸激動拎起桌上茶壺,倒上兩碗水,馮啓龍端起其中一碗。
“馮某爲民國六年出生,小長官三歲,當爲兄弟!”(嫂子都喊過了,不是弟弟也是弟弟了)
“好!那爲兄就敬兄弟一碗,祝兄弟前程似錦,步步高昇!”
“只要能殺鬼子,不當官也成!”
兩人舉碗,將碗中茶水一飲而盡。
“大哥!”
“兄弟!”
馮啓龍激動道:“大哥,不要再說了,時間不早了,抓緊時間起程吧!”
徐夢歸點點頭,低頭出了屋子,召集部隊,將醫院中的傷員盡數帶離。爲掩人耳目,徐夢歸讓各個連隊分幾個方向折道向各自原部隊歸建,馮啓龍帶着幾個心腹,將徐夢歸等人跟隨的一個連送出幾裡地。
徐夢歸向馮啓龍一抱拳說道:“兄弟不必再送,小心讓你團裡的人看到。”
“那大哥一路小心,希望國共不要開戰,當兄弟的實在不願意將槍指向大哥。”
“那你就過來當八路。”
馮啓龍呵呵一笑,左右看看褚秀才等人,低聲說道:“到時候,就怕大哥你已經回來當****了!”
徐夢歸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這個馮啓龍,還是沒瞧起八路軍啊,真不知道他以後是怎們向解放軍投誠的。
正說話間,空中突然爆起幾聲巨響,尚文指向西南方向驚道:“快看,那邊有硝煙!”
徐夢歸看着馮啓龍遲疑道:”你不是說除了你,沒人知道我們撤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