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華夏京城。
正午的天空中,飄着厚厚的陰雲,一層又一層,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陰風陣陣,呼~
“嘶~,好冷!”
漢京國際機場,竇偉走出了航站樓,頓時抱着膀子直打哆嗦。
“呵呵,不是天兒冷,是你太虛”
顧猛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好笑地打趣道。
才過了幾天,竇偉的身子明顯又瘦了一圈,蒼白的小臉,左右打晃的膝蓋,生動地闡釋了什麼叫作弱不禁風。
“我不虛!”
竇偉挺起胸膛,裝出一副罡罡的模樣。
陳偉鄙夷地撇了撇嘴,又把脖子縮進了大衣裡。
呼~
突然一陣冷風吹來。
啊嘁~
“哈哈!”
“叫你裝逼!”
竇偉有些不好意思,正尷尬地撓臉,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一羣人直奔而來,三四百人之多,一個個都挺激動的,他驚喜地喊道:
“這次該是我們的歌迷吧?!”
上次猛龍樂隊去了東京,才下飛機就遭遇了鋼絲肉絲的歌迷,竇偉打心裡羨慕,現在回到了國內,終於享受了一把歌迷接機的待遇。
“哈哈!”
竇偉不冷了,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面,臉上洋溢着燦爛的微笑,準備迎接這羣熱情的粉絲。
“他們不是歌迷,站後邊躲着點兒!”
顧猛掃了一眼那羣人,眼睛一眯,先把竇偉拉到了身後,又對張林、陳偉、竇偉三個叮囑道。
“記住,待會兒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許還手,也不要還嘴。”
“怎麼啦?”
竇偉好奇地問。
沒等顧猛回答,那羣人呼啦啦地圍了上來。
“漢奸!”
“賣國賊!”
他們揮着手臂,臉上帶着鄙夷,大聲地叫罵着,羣情激奮,唾沫橫飛。
“呸!丟人的玩意兒,你們還敢回來?!”
“狗漢奸,滾出華夏!”
一個個衣着寒酸,身材瘦削,面有菜色。
但是他們人多勢衆,越罵越有精神,越罵聲音越大,臉上慢慢地升起異樣的暈紅。
身爲人下人的他們,這次終於有機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批評一種從前想罵卻不敢罵的人,這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爲...爲什麼會這樣?”
竇偉望着洶洶的人羣,一臉懵逼。
“一直都是這樣!”
陳偉冷冷地笑着,張林雙手攏在袖子裡,似睡非睡。
顧猛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臉上帶着無奈和疲憊。
回來之前,他從使館那裡得到了消息。
商演和喝酒掙錢的新聞傳回國內之後,引起了激烈的反響。
衆多文人紛紛在報紙上對此事發表意見,一致認爲猛龍樂隊爲了錢爲鬼子表演,失了民族氣節。
與罵樂隊的文章相比,更多的人把矛頭直對顧猛。
顧猛是一名國家運動員,怎麼能因爲錢喝酒呢?
有辱國體!
枉爲華夏人,枉爲華夏運動員,枉爲華夏的驕傲。
華夏田徑之光?哼哼,狗屁!
恥辱還差不多!
報紙上罵了好幾天。
顧猛以爲只是在報紙上罵罵,回來再做計較。
不料,這種謾罵不再侷限於報紙上,而是轉化成了實際行動。
“漢奸樂隊,你們在東洋當戲子,回來幹什麼?”
一個斜戴着狗皮帽子的年輕人,呲着滿口黃牙大罵道。
“爲了錢,你們臉都不要了,給鬼子表演節目,羞先人吶~”
一個手上帶着皸裂凍傷的中年人,拍着瘦削的臉頰,啪啪有聲,臉上帶着深深的鄙夷。
“我們華夏男兒個個都是昂奘好漢,威武不能移,貧賤不能屈,想當年梅蘭芳先生蓄髮明志,不給鬼子表演,可你們倒好,吃着國家的救濟糧長大,竟然跑到東洋做戲子,羞人吶~,真真是羞先人吶~”
一個穿着老式的袍子,帶着火柴頭帽子的老大爺義憤填膺地罵道。
不知他從哪裡學的名言典故,說得結巴,還說錯了幾處。
但不要緊,老大爺揹着手,義正詞嚴,仿若一個滿身浩然正氣的老夫子。
一羣人正在大聲批評時,一個尖刻的聲音忽然凸顯了出來。
“顧猛是漢奸的頭頭兒,他給鬼子表演,給鬼子做廣告,幫鬼子賣東西,在過去啊,他就是二鬼子買辦,專門剝削我們老百姓的。”
那個聲音頓了一下,忽然深吸一口氣,大聲嘶吼道:
“打倒狗漢奸顧猛!”
那羣人愣了一下,同時舉起手臂大喊道:
“打到狗漢奸顧猛!”
“狗漢奸顧猛滾出去!”
那人又大聲地叫嚷着。
“狗漢奸顧猛滾出去!”
數百人齊聲大吼,十分響亮,十分整齊,十分團結。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正義和正氣。
在這個狹義的輿論場中,他們代表了大多數人,他們是對的。
機場前面的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駐足觀望。
這年頭能做得起飛機的人,大都能看得懂報紙。
大家都看過了這幾天的報紙,知道了猛龍樂隊在東洋接商演活動,也知道顧猛喝酒拼命掙錢。
大家暗暗搖頭,臉上帶着鄙夷,還有人呸地吐了口唾沫。
呸!
儘管有人不想用吐口水的方式表達鄙夷和不滿。
但在場的大多數都站在正義的立場上,吐着正義的口水。
不吐的人豈不是代表支持顧猛?
顧猛他們爲了錢給鬼子表演,沒骨氣。
怎麼能支持他們呢?
呸!
於是一羣人紛紛吐口水。
“打倒狗漢奸顧猛!”
щшш ●Tтkд n ●c ○
得到了場外人的應援,這羣人更加地得意,叫喊聲越發大了。
他們一個個臉色漲紅,面色瘋狂,跟喝醉了酒似的。
這一刻他們的人生達到了巔峰。
“顧猛,說句話吧!”
竇偉第一次見到這陣仗,有點小害怕,他扯了扯顧猛的衣服,希望他能站出來,辯駁一聲。
顧猛搖了搖頭,“那天我說過了,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人心,現在你明白了嗎?”
竇偉忽然想起了他前幾天說過這話,“你都猜到了?”
“我們走吧!”
顧猛不理會周圍的謾罵,提着行李向前走去。
陳偉和張林一左一右跟在兩邊。
“狗漢奸們要逃跑,快攔住他們!”
“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
“狗漢奸滾出去!”
顧猛一行人不理會,繼續往前走。
“打死狗漢奸顧猛!”
忽然那個尖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呼~
一個石頭從後面飛了出來,被顧猛抓在了手裡。
“他敢還手,大家一起動手哇!”
大家低頭一看,地上怎麼多了這麼多石頭碎磚頭呢?
正好!
人手一塊朝着中間砸去。
吼叫了一陣子,大家早已忘記今天爲什麼來,腦子裡充滿了正義的聲音,對顧猛幾個視若仇寇,獸血沸騰。
磚頭與石子齊飛!
砰!
顧猛一邊走,一邊護着陳偉和竇偉,不幸被一塊磚頭擊中了額頭,血流滿面。
咔嚓~
人羣之外,一個記者冷靜地拍下了這一幕。
《顧猛回國,血灑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