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籌備了大半年的《失樂園》低調開拍了。
地點：漢京鐵路醫院三樓。
......
“啊啊啊！！”
一間狹小的辦公室中，門戶緊閉，窗簾緊緊地拉上，形成了一個幽暗密閉的空間。
在幽暗的房間裡，只有辦公桌上的一盞檯燈亮着，照亮了桌子上的物品，一沓體檢報告，粉紅色的，上面用英語寫着有關艾滋病的體檢報告，血檢顯示爲陽性。
在體檢報告的旁邊立着一個相框，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坐在一片碧綠的草地上，男的英俊帥氣，女的溫柔賢淑，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手中抱着一個小恐龍，笑容燦爛。
在相框的對面，照片上那個露出溫和笑容的男人，此時面色蒼白，頭髮凌亂，一件醫生的白大褂皺皺巴巴，不知經歷了什麼，與照片上的形象判若兩人。
鏡頭慢慢推進，監視器中男人的眼中透着絕望、驚惶，手中握着一把閃着寒光的手術刀，他的眼睛不停地在體檢報告上和相框上來回地看着。
他難以抉擇。
他悲痛欲絕。
他緊握着拳頭，狠狠地把刀架在脖子上，狠狠地朝着脖子割去。
“咔！”
鏡頭後面，導演胡梅叫了暫停，這已經是第五次暫停了。
“樸老師，麻煩你的動作再收一點，眼裡的情緒再多一點，看起來更絕望一些，讓人能感受到你的絕望，一種...具體的情緒你是演員，應該能拿捏得更準。”
“胡導，我需要五分鐘時間調整一些情緒。”樸存新點了點頭，聲音很低沉，有些沙啞。
“好！大家休息五分鐘！”
導演一聲令下，屋裡的居住人員又重新活了過來，從牆角鑽出一個攝像，從桌子下面鑽出一個錄音，化妝又要上前檢查演員的妝容，樸存新擺了擺手，轉身蹲在牆角，抱着頭坐了下來，整個人又沉浸在黑暗中，他在醞釀。
大家看到演員這個狀態，又自覺地收了聲，關上燈，大家輕手輕腳地移動，一切都是爲演員服務，對導演負責。
“顧猛，你覺得怎麼樣？”胡梅調試着監視器，把拍攝的鏡頭倒回去看了一遍。
顧猛摸着下巴，閉上眼睛仔細地回味了一下，“是還差點，感染力不夠，第一幕用這種鏡頭是爲了留下懸念，李海爲什麼要自殺？最後李海把刀架在脖子上到底死沒死？樸老師表演得不錯，可總感覺缺一點”
胡梅點了點頭，這部戲全靠一個男主角挑大樑，男主角差了，整部戲就毀了。
“顧猛，鄧姐準備的怎麼樣？昨天她試了一下戲，一股子紅樓夢的味道，我跟你直說，要是她達不到我的要求，必須換人，不然你就換了我。”
顧猛撓了撓頭，“梅姐，我姐都是老演員了，肯定能調整過來，你就放心吧！”
“希望吧！”
胡梅嘆了口氣，“這次咱們找的兩個演員都有問題，一個演話劇，一個演紅樓，與京劇差不多，兩個人都難轉變。”
這個事實，兩個演員都存在問題，一個演了十年話劇，一個演了十多年舞臺劇，沒拍電影的經歷。
可也有優點，兩人演技高，對工作認真負責很努力。
爲了演好李海妻子張梅的角色，這幾天鄧姐經常拉着他對戲，睡前鋪牀疊被，早上起來穿衣洗臉，做飯做家務，把他伺候得像個大爺似的，不論從哪裡看都像一個賢妻良母，顧猛對她很放心。
現在唯一可慮的是樸存新。
他的表演始終無法擺脫舞臺劇的桎梏，不止現在，以後樸存新的戲裡面，都帶着這種風格，這種風格讓他在話劇的舞臺上游刃有餘，卻又限制了他的戲路。
今天這第一場拍了大半天也沒過，開門不順。
看到沉浸在黑暗中的樸老師，顧猛的心情有些複雜。
相比鄧姐，樸存新更努力更拼命，才幾天不見，原本積極開朗的人不見了，整個人身上都透着一種憂鬱和冰冷，與他站在太陽下面說話，感覺他像是影子，沒有一點溫度。
“梅姐，要不先拍日常吧？第一幕難度太大留後面拍？”
“外行話！”
胡梅嗤笑一聲，“拍電影都是先難後易，難拍的鏡頭不先啃掉留在後面就是問題，這就是個難關，過去了一帆風順，過不去繼續磨，或者重選演員。”
顧猛受教了，“這麼一直逼迫着演，會不會逼出什麼心理問題。”
“呵~，心理沒點毛病的怎麼做好演員？”胡梅又給他上課，“我們導演裡傳着一句話，迫出來的是油，流出來的是水，演員不逼一逼，能演好戲嗎？要是連這一點壓力都受不了，做什麼演員？”
這風格有些像墨鏡王。
顧猛輕輕笑了笑，“梅姐，這話有點絕對了，我一節演技課沒上，也沒人逼我，可圈裡資歷最老的兩位導演楊導和王導都很看好我，我的演技是從哪裡來的？”
“嗤~”
胡梅笑得很不屑，“一個黑熊精，一個醉金剛倪二，全都是本色出演，你有演技那種東西嗎？”
顧猛尷尬地撓了撓頭，他自認演技不錯，怎麼胡梅就瞧不上呢，本來他還想客串一下，胡梅堅決反對。
胡梅點了根菸，撇着嘴說道：“我要是拍電影，絕對不會用你這種演員。”
“爲什麼？”
“做個悲傷的表情看看？”
顧猛不明白，但他不想被人小瞧，他緊蹙着眉頭，咧着嘴。
“悲傷！不是憂愁，連情緒都分不清，怎麼演戲？”
顧猛想了一下，從嘴裡抹了點口水在眼睛上。
“咦~，噁心！”
顧猛不管，在眼睛上抹了點水，臉上的肌肉慢慢放鬆，眼角嘴角全都向下垮，眨了眨眼，“梅姐，怎麼樣？”
胡梅揮了下手，“紅妹，給咱大編劇拿面鏡子來！”
“唉！”
場務王紅妹快速地取了一面鏡子過來，看到顧猛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趕緊捂上了嘴巴。
“拿給他照照！”
王紅妹又把鏡子放到顧猛面前。
“看看鏡子裡的你，有什麼感覺？”
顧猛本來就黑，屋裡的光線又暗，看不太清，加上燈光從頭頂上照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像西遊記裡的閻王。
“有點醜？！”
“不止醜，還很滑稽，你的悲傷不僅無法感染人，讓觀衆看了還想笑，怎麼樣演電影？”
一個大漢表演悲傷，還落淚的鏡頭，確實有些滑稽。
顧猛煩惱了一秒，忽然又高興了起來，這種表演的風格怎麼有些像是無厘頭呢？
或許在香江自己能紅，在國內大概不行，馮氏喜劇沒起來之前，國內的喜劇全都是戰爭片，打敗了敵人勝利會師就是喜劇，別的喜劇沒有。
“傻兮兮的！”
瞧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胡梅無語地搖了搖頭，好好的一個運動員，爲啥要跳進演藝圈？
叫人搞不懂！
“胡導，我準備好了！”
當樸存新再一次站起來時，整個人都給人一種絕望的感覺，屋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原本兩個湊在一起說話的攝像師，十多個人的房間也沉默了。
“好！”
“化妝，把樸老師的髮型弄亂些！”
“攝像準備！”
“錄音燈光，各就各位！”
“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