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仙蘿山,綠得濃烈又優雅,空氣中瀰漫的草木香氣,甚至比花香更爲宜人。
秋骨寒與鳳驚華並肩而行,往山頂漫步而去。
兩人俱作男子的裝束,一人清貴優雅如皓月當空,一人英姿颯爽如鶴立雞羣,但,並沒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因爲仙蘿山乃是皇室所有,雖然對外開放,卻收取不菲的門票,而且也不允許任何人在山裡亂丟亂劃,所以若非踏青時節或過年時切,山裡的遊人並不會太多,加上游山者大多出身良好,很少會因爲看到俊男美女或富貴之人就肆意圍觀,他們雙雙出現在此,玩得還算逍遙自在。
前頭出現了一處斷崖,崖上垂下一道水氣飄渺的白色瀑布,雖不壯觀,卻頗有詩意。
崖下,瀑邊,竟是一片錯落有致的槐花林,紅白黃紫等各色槐花點綴其間,還隱隱可見花下有竹棚,另有絲竹之聲繚繞其間,景色極爲雅緻。
“鳳兄,”雖然今天天氣較爲陰涼,秋骨寒還是拿扇子給鳳驚華扇了又扇,笑道,“咱們到前面的槐花林坐坐,聽聽小曲,嚐嚐槐花茶和槐花糕如何?”
鳳驚華笑笑:“如此甚好。”
走來雖然不累,但能在遠離喧囂的山中坐上小半天,看景,品茶,聽曲,確實遠勝宮裡無趣。
兩人走到槐花林中,就見林中搭建了十幾間潔淨雅緻的竹亭,竹亭之間皆有花草或木欄隔開,而花林中央有三尺高的圓形木臺,臺上有容貌娟秀、身段窈窕的樂女在彈琴,襯着四周的美景,真是一幅詩情畫意的好景緻。
兩人挑了一間離舞臺不遠不近的竹亭坐下,點了一壺槐花茶、一盤槐花糕和幾道山中特製的點心,邊慢慢的喝茶,邊悠然的聽曲賞景。
兩人幾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靜靜的看。
事實上,兩人從在皇宮小門碰頭開始,就沒有說過多少話,就只是看着四周的帝都風景和人來人往,只是,氣氛卻也不覺得尷尬。
也許,是因爲他們的心裡都很平靜,都很享受這種安靜的看着芸芸衆生的感覺?
山風吹來,槐花集舞,抖落花瓣粒粒,空氣中有槐花的香氣與清潤的水氣一起浮動。
枝頭有鳥鳴啾啾,和着樂女的琴音,堪稱天作之合。
陽光隱在雲後,溫暖而不炙熱,即使擡頭看向天空,也不會覺得刺眼。
茶是好茶,點心也很可口,鳳驚華忽然之間就想這樣一直坐下去,直到日落西山,才願醒來。
只是,隔壁用花架隔開的棚子下,幾名遊人大概是喝多了,聲音變大,破壞了鳳驚華耳邊的清靜。
“黃兄,你莫要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這裡不是青樓和家中,你在這裡喝醉了,咱們送個醉鬼回城,那就太麻煩了……”
“你們別管我,就讓我一醉解千愁,要不然我嚥不了這口氣,反正咱們都是老交情了,到時我喝醉了,你們看着我,別讓我出什麼事就好……”
“唉呀,黃兄你到底怎麼了?你平素一向自律,怎麼今天喝得這麼多?你明日還要外出辦差,今日就少喝些吧,免得影響了公幹。”
“呸,今天別跟我提什麼辦差公幹!”姓黃的男子很激動的嚷嚷,“我在吏部當了十幾年的差,大事小事都沒出過差錯,上上下下哪個不說我得力可靠?但你們看看我都落了什麼下場?那個夏如斯平庸自大,沒有什麼才幹,就靠着他爹的權勢當了左侍郎,我處處得看他的臉色過日子,還好上天有眼,他這麼快就死了,我總想着該輪到我升官了,結果皇上卻讓姬恆的人當了左侍郎,我以前真是白白討好夏如斯了……”
“黃兄,”其他幾人都勸,“咱們知道你委屈,但這話你以後別再說了,萬一傳到夏國公和皇上的耳裡,事情就麻煩了……”
“麻煩?你們不說出去,別人怎麼會知道?”姓黃的男子似乎一邊灌酒一邊說話,聲音有點含糊,“再說了,夏國公和皇上、皇后的醜事還少嗎?外頭到處都在議論皇上和皇后的醜事,也沒見他們出什麼事兒,我私底下抱怨兩句,還能被砍頭不成……”
有人趕緊勸道:“咳,別人愛怎麼議論是別人的事情,你少摻和,免得惹禍上身……”
卻有人好奇的追問:“夏國公的醜事我倒是聽了不少,但皇上和皇后的醜事,除了皇后跟侍衛共睡一夜的事情,還有什麼料?你們說來予我聽聽,讓我也長長見識。”
這片槐花林,原本就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離舞臺也不近,他們又喝多了,也許以爲四周沒有別的人,就沒怎麼注意言行,不該說的,也忍不住說了。
“喔,咱們都忘了你是昨天晚上纔回京的,自然還不知道皇后的事情,我們就好心告訴你吧,你知道滿朝官員都要求皇上廢后,皇后是如何脫罪的不?”
“哈哈,告訴你吧,皇后請了一大批御醫來證明自己還是黃花閨女,沒有被污了身子,滿朝官員這纔沒話說了。但你想想,皇上跟皇后都成親那麼長時間了,爲何皇后還是黃花老姑娘?”
“我來說我來說!”有人興奮的搶着道,“因爲皇后又老又醜啊!以前的廢帝跟現在的皇后不是一對嘛,但廢帝登基以後就娶了皇后的好友與妹妹,還與皇后反目成仇,你們知道爲什麼不?因爲皇后的全身上下都是難看的傷疤,聽說駭人得很,只要是個男人都下不了那個啊,哈哈哈——”
一羣人鬨然大笑起來。
鳳驚華停止把玩手中的茶杯,擡眼,就看到秋骨寒冰着一張抹成銅色的臉龐,目中隱隱閃動着寒氣。
她淡淡一笑,把手覆在皇上的手背上,低聲道:“只敢在背後妄議的流言,很快就會過去了,理它作甚?”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若是處處計較,這日子會沒法過的。
她早就看淡了這些,絕對不爲其所困,更不會爲其所傷。
而且,這些流言,其實也並非都是假的或錯的。
秋骨寒冷哼一聲,繃起臉,一言不發。
他是心裡窩火,但還不至於會去追究這幾個醉鬼的醉話。
但他才這麼想,隔壁又傳來了更過分的對話:
“咦,是這樣嗎?我以前見過皇后,長得挺美的,不像身上長疤的樣子啊。”
“哈哈,難不成你還能見到皇后的身子啊?這種事情啊,只有廢帝和皇上知道了,咱們啊,就只能想想。”
“你們啊,都不懂內情,其實啊,只要熄了燈,女人的身體都一樣,我聽說皇后之所以還是老姑娘,那是因爲皇上在那方面不行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