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傑並不僅僅擔心假冒的事,畢竟商標是註冊過的,受到保護,還有一件事他有些擔憂,來年的春天,將是整個餐飲業的寒冬。屆時將會倒閉一大片的店面,曝露出很多行業的黑暗面。
範傑不擔心自家店,可如果整個行業都受到打擊,他也會深受其害。有時候眼睜睜看着即將發生的事情,卻無法去挽回,也算是一種悲哀。
方景見範傑有些心不在焉,抱着團團問:“怎麼了?不滿意這個答案?你老家那邊邀請你回去開店,政策上會給優惠,範家灣子附近正在做改造,叔叔家的院子要是不想賣掉,可以留着等還建,你不是想開個渡假村式樣的店嗎,這機會不錯。”
範傑搖了搖頭,看着叔叔問:“叔,您想回老家嗎?”
範國起乾笑了幾聲,他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可覺着沒臉回去。逢年過節他會在這邊找個地方給家裡父母大哥拜拜,去廟裡求求,但一提起回老家,他有些拿不準。
如今飯飯賺大錢了,跟着一起來的瘦子也發了財,這都是憑本事吃飯賺錢的,理應不虧心,但總有人來走關係,想方設法的塞人進來,若真是個踏實人留下也就罷了,可有些不是能吃苦的人回去後就一頓亂罵,說得多了,他連回去的心思都沒了。
方景說:“叔,總是要回去的,就今年過年回去吧。瘦子哥不是要回去報喜嗎?”
範傑拍拍腦袋,他都忘了,瘦子和李紅英看對了眼,今年想帶李紅英回去見見父母,把事訂下來,明年就擺桌辦事。
李紅英那是個大美妞,還會說外語,也不嫌棄瘦子是外地來的,兩人好上也是好事,範傑琢磨着要包個多大的紅包纔好。
………
‘範家藥膳’旗下的店面一直營業到年三十才掛了歇業的牌子,方家提前吃了團圓飯,當然某人沒有露面,一家人圍着兩小子轉悠,也格外喜慶,方老爺子包了兩份紅包分給孫子們,誰也不偏。
範傑一家和瘦子李紅英當夜坐着飛機回了老家。
方景擔心團團受不了,當夜沒有趕回去,在市裡的酒店訂了房,李紅英也覺着大半夜的過去不好,跟着一起住下了。
第二天四個人帶着小團團回了家,瘦子站在進灣子的路前等着呢,見了李紅英拉着人衝着範傑一樂,轉身就走了。
範國起也樂:“瘦子眼神好,紅英這丫頭人好呢。”
範傑說:“是啊,李大嬸人也好,如今就留在醫院裡做月嫂,幫着咱們拉顧客呢,我都說要給李大嬸開工資纔好。”
方景抱着團團左右看看,皺了皺鼻子:“空氣沒以前好了。”
可不是麼,附近都是工地了,挖的到處都是土,空氣哪裡好得了。
範國起要回來提前找人打掃了家裡,他當初就委託三子家照顧自家呢,不知道如今怎麼樣。
等幾人回到家裡才發覺,院子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三子媽正在那裡生爐子呢,見範國起一行回來了,連忙說:“回來了,那啥,我收拾好了,這鑰匙,放桌上了。”
範國起想說什麼還是閉了嘴,道了謝,轉身拿了個紅包避開範傑方景兩人塞進三子媽手裡。
三子媽要推,範國起說:“老姐姐,三子他爹還病着呢。”
三子媽臉上發燒,抓着紅包低頭走了。
範國起進屋收拾了下,拎着禮物就去灣子裡拜訪各位老鄰居,方景和範傑在家裡帶着孩子,大過年抱着孩子過去,也不好,人家都要給紅包不是。
小白狼從空間裡出來就圍着團團轉,範傑用範國起做的帶着將團團綁在小白狼的身上,小白狼如今已經是成年狼的模樣,又被養的好,身強體壯站起來有半人高,皮毛也是油光水滑的,它也不嫌棄團團的體重,馱着團團在院子裡轉悠,只是總停在朝向河邊的位置,不知在看着什麼。
方景換了身衣服出來,見狀問範傑:“小白在看什麼?”
範傑看了看說:“過了河就可以進林子了,我爺爺奶奶埋在那邊,我爸……”
方景想了想:“要不去看看?”
範傑點了點頭,換了腳上的皮鞋穿着旅遊鞋出去,對小白狼說:“你等下再馱團團。”說完他解開團團,方景拿着綁墊跟在後面,兩個半人和一隻狼緩緩走向林子。
小白狼走走停停的,它沒去石頭橋那邊,站在一處留着木樁子的地方低低的嗚了兩聲。
範傑心裡難受,拍着團團的後背說:“咱們換個地方過河好嗎?”
小白狼舔舔嘴巴仍舊走在最前面,不一會兒帶着範傑等人進了林子,轉來轉去的來到一座土包前面,用爪子扒拉着泥土。
範傑見小土包很不起眼,面上和林子裡其他的地面一樣,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周圍似乎圍了一圈石頭,石頭表面被青苔覆蓋着,排列成一個圓形。
小白狼嗚嗚地叫着,也不怕弄髒了身上的毛,尖利的爪子露了出來,刨到石子也不介意。一時間林裡傳來老鴉悽慘的叫聲,襯着陰沉沉的天氣令人心裡發毛。
範傑想把團團遞給方景,幫幫小白狼。方景卻自發地找了根枯樹枝也不嫌髒,幫着小白狼挖那土包。
團團瞪着大眼睛看着小白狼不理會他,手伸得老長,也不見小白過來,想要從範傑胳膊裡站起來又坐下去,反覆了好幾次哇的一聲哭出來,‘白……白……’
範傑和方景對視一眼,恨得牙癢癢,他們知道團團還不到說話的時候,可仍舊教了很多次,叫爸爸,可團團說的第一個有意義的字竟然是小白狼的‘白’。
小白狼低着頭,爪子仍舊扒拉着,嘴裡像迴應一般,‘嗚’了聲。
團團也學着:“嗚……白……嗚……”
範傑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一會兒,方景和白狼挖出一個深坑,方景索性扔了樹枝,脫了外套,蹲下用手扒拉着,似乎是個很粗糙的小墳。裡面也用石頭擺了一個圓形,正中央有副骸骨,看着不像人,應該是獸類。
方景問:“這應該是狼吧,但那狼死了幾十年骨頭都該沒了。”
方景說完想去摸那骨頭,小白狼立即嚎叫一聲,咬住方景的手腕。
範傑一驚,連忙說:“小白,不能咬。”
方景也嚇了一條,狼畢竟不是狗,再說像小白這麼大個的狗除了兇猛的黑背就沒其他的能比,要真被咬一口,半條胳膊就沒了。
只是小白狼並沒打算咬方景,尖牙也沒刺入方景的皮膚,只是含着方景的手腕,眼睛瞪着似乎不想讓方景去碰那骨頭。
範傑捂着團團的眼睛,看了看說:“這是那隻狼嗎?”
小白狼鬆開口,嗚嗚的叫着。
範傑問:“你想讓我們把它好好安葬?是要埋在我爹旁邊?”
小白狼圍着那副狼的骨骸走了幾圈,衝着一個地方叫着。
方景想了想說:“範傑,你先回去叫叔叔過來,我看這裡面有不對的地方,你帶相機和紙筆過來,小白和我守在這裡。”
範傑連忙帶着團團回去,等回到家裡範國起已經回來了,聽範傑說得事,連忙拿了東西,又翻出棉被上的緞子,塞進簍子裡,又給範傑一個墊了小被子的簍子,讓範傑揹着團團,一起去了林子裡。
方景正坐在那裡臉色蒼白,手指放在嘴邊像是要吸菸,不斷髮抖着。
範傑知道方景很久沒吸菸了,身上根本就沒香菸。看樣子是發生了什麼,連忙問:“怎麼了?”
方景看了看範傑,眼角溼溼的,他抹了把臉,抹得一臉的泥巴也不知覺。
範國起說:“到底怎麼了?這是……大哥的那頭狼吧。原來大哥埋在這裡啊。”
這附近是範國希當年喜歡來的地方,林子深處來的人少,範國希有時候會帶着範國起範勝利來挖野菜,有時還能挖些藥材出來,混着從空間裡拿出來的東西,一起拿回家給父母。
這裡也是範國希遇見狼的地方,當然別人不知道。
範國起將緞子鋪在地上,衝着狼的遺骸鄭重其事的磕了頭,對範傑說:“你們先回去,團團不該來。”
方景也覺着團團不該留在這裡,但自己也不能走,範傑看樣子也不會離開,但把團團留給誰帶都不合適。灣子裡的人根本不知道團團的存在,李紅英和瘦子也在忙呢,不好打擾。
範國起只能嘆了口氣說:“算了,小白也在呢。”
範國起看了看狼骨頭有些納悶:“按理說埋這麼久怎麼會保存這麼完好,那是狼的毛吧。小白,我們把它移到那邊和他主人埋一起好嗎?”
小白狼嗚嗚的,不準人去動那些東西。
範傑覺的奇怪,不準動爲何要挖開?他看了看範國起帶來的帆布手套說:“叔要不戴上手套試試。”
方景拿起手套戴好,默不吭聲的伸伸手,小白蹲在一邊搖尾巴。方景將散亂的幾根狼毛用錢包好放口袋裡說:“我拿去化驗化驗,就小白這樣的能力,這狼不用q打是死不了的。”
範國起點了點頭,收拾好了狼骨頭,想走被小白狼咬住褲腿,它叼起一顆石頭看着範國起。
方景說:“這些石頭都帶走,先編個號,按順序形狀碼好。”
範傑蹲在一邊照做,也許這圖形是個什麼儀式也說不定,但沒道理他爹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收拾好了一切,範國起帶着骸骨去了範家的墳地,大過年的做這事換做其他人家晦氣。但範國起不這麼想。在範國希墳邊他挖了坑,按照原樣將狼骨骸埋了下去,尋思着等過完年找個手藝人給狼立個碑。
範傑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爹的墓地,他爹死的時候也就是自家尋個地方就埋在林子裡。以前他就當是沒見過面的大伯,而且叔叔和其他人從來不帶他來上墳。
方景幽幽地說:“叔,這是有人來過啊。”
範國起看了看範國起的墳,果然在前面有上過香的痕跡,一根沒有燃燒完的蠟燭倒在一邊。
方景在地上看了半天,說:“應該是最近幾天吧,看着不像過了很長時間的。”
範傑說:“也許是灣子裡的人。”
範國起沒有做聲,三個人站在範國希墳前,小白狼擡起頭衝着天嚎叫了一聲。
…………
去看範國希的人並不是灣子裡的人,唐逸丘今年又回來過年了。只從上次那件事後,他立即出了國,家裡那羣煩人的親戚們根本找不到他。
他嫌煩,躲得遠遠的,可心裡越發的難受起來。當年他也是這麼離得遠遠的,自以爲的恨着範國希,可事實太殘酷,即便他知道了,也翻不起什麼心思去報復親屬,人都死了那麼久,他還能做什麼?
可如今心裡就像有狼爪子在撓他,抓着他的心一道道血印子。
他想回來看看範國希,也想問問範國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範傑和方景有了孩子竟然沒有分手,如今方家默認了範傑,甚至給孩子起了小名,如果當年他能夠再堅定一些,會不會能夠改變命運?
他怨天怨地怨那個時代,更加怨恨自己那麼軟弱,不過是被家裡關了一陣子罷了,家裡人也沒打他罵他,自己怎麼就軟骨頭了呢,聽說範國希要分手,要拿回玉墜子他就恨人,說實話,他到底也是怕了。
和範國希在一起的確是吃着苦菜都感覺甜,但他總感覺這樣的日子會不會一直過下去,他想更加富有,和範國希一起住的家。可就算他們努力打拼,也存不下了多少錢。
他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只是有段時間覺得壓力大。可如今環境好了,兜裡有錢了,那個總是給他變得法子熬素菜湯的人沒了。
他不敢說自己身邊一個人沒有,來來去去的,沒一個能夠讓他怦然心動,這輩子就那麼一次想要定下了的人卻走了。
他知道範傑在心裡多瞧不起他,範國起是恨他們唐家恨到了骨子裡。他是沒臉再去‘範家藥膳’的小院子裡坐坐,悠然享受一下下午茶的閒情。
更加讓他丟臉的是,他大哥大嬸是腦子進水了嗎?方家如今做主的是方老爺子,方老太太是什麼人?別說如今方老爺子還在,日後方老爺子不在了,方家也輪不到方老太太說話,竟然起了心思想讓唐柳去當後媽。
方景是能看上唐柳的人嗎?就唐柳那丫頭行爲不檢,換了多少個男朋友了,總挑着人家的不是,也不想想自己到底哪裡不好。他無兒無女的也樂得逍遙自在,如今拿這麼些兒女事和他說什麼?
而且唐柳能和範傑比?範傑都不介意方景找他人生個孩子,唐柳能做什麼?範傑和方景中間容不下女的,尤其是姓唐的。
這些人怎麼就越老越糊塗!真以爲方老太太願意了就百分百能成事?方景那人能聽自家老媽的話,就不會一直住在外面,還和方程來往密切。
他在國外也待着不舒服,心裡難受,電話也是響個不停,虛情假意的要他回去過年,還在惦記着他的遺產嗎?
他不是守財奴,但也不是傻子,他一個人在國外打拼這麼多年,家裡人除了打秋風還做了什麼?
一個人回了國,冷冷清清地住在酒店裡,他有些懷念以往的破屋子,幾樣小菜,兩個人就着昏暗的燈光吃吃飯,聊聊天。那條狼就算太黏着範國希他也絕對不會再生氣,可惜錦衣玉食難以下嚥,五星級酒店精美的食物只能看,吃不下去。
除夕一早,他就去了範家灣子,一個人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幾個土包,石碑上滿是青苔,心裡念着半輩子的人,只剩下那麼一塊石碑。人生在世到底爲了什麼?
灣子裡的人不認識他,只是附近在修建公路,也沒太在意他。他找灣子裡的人打聽了很多老範家的事,大多人都拿怪異的眼光看着他,只有老輩的問他是不是範傑在b市的生意夥伴,又說範傑如今出息了,結交的都是光鮮的人物。
他問過幫範國起看屋子的女人,那女人倒是說了不少,飯飯小時候吃的苦,範國起一人帶着孩子忍氣吞聲的過日子,還有範勝利那一家遭了報應的結果,末了那女人說善有善報,飯飯如今出息了,若範國希在天有靈也能閉眼了。
誰也沒提起過範傑的母親,範國希曾經的女人,範傑就如同突然冒出來的一般,被範國希帶到了灣子裡,被人接受。
如今想想,自己白活了這麼多年。方景那毛頭小子纔多大的年紀,兒子伴侶都有了!他如今有什麼。
唐逸丘一直住在酒店裡,他想在這裡投資,畢竟這裡離着範國希近一些,雖然明白這只是自己矯情,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個,除了錢,他什麼都沒有。再說回b市只會令他早點死。他若真的硬的下心腸和家裡斷了,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堂堂一跨國公司大老闆,晚景淒涼。
他在等待一次偶遇,但也不敢做得太明顯,他知道範傑要回來,方景那跟屁蟲自然會來,他不想遇到方景,只想單獨和範傑聊聊,至少那是範國希存在的見證,那孩子身上流着範國希的血。
在唐逸丘堅持不懈地以範家灣子爲基準點散步後,他總算遇到了範家人——範國起。
年初五,範國起帶着一家老小去上香,回家時範傑說想帶團團去市裡面逛街,雖然這裡沒有b市繁華,但到底是老家,方景也沒反對,範國起就讓那兩位帶着孩子去玩,自己回家,半路上還在想着今年拜了財神,籤也抽的好,誰知道遇到了黴神。
唐逸丘站在範家灣子進入口上,讓人裝作沒看見都不行,就連繞道都不成。範國起現在不想見到這些人,偏偏人在家裡坐,禍從天上來。
唐逸丘見到範國起連忙說:“老弟,真巧啊,恭喜發財。”
範國起心說你要是說真有緣分,我還能抽你一嘴巴子。
唐逸丘看了看範國起身後:“飯飯沒回來?”
範國起:“哦,帶着兒子去玩了,和小方一起呢。”
唐逸丘乾笑了兩聲,說:“對不住啊,老弟,我家侄女侄兒缺乏管教……”
範國起:“你家侄女侄兒什麼事?”要管教回家去管,跟他在這裡胡攪蠻纏什麼。
唐逸丘眨巴眨巴眼,合着他一個人在哪裡慪氣,範國起是根本就忘記了?
範國起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唐家做過什麼,他真沒功夫記這些,現在道歉管用?
唐逸丘定了定心說:“國希的事,我……很抱歉。”
範國起冷笑,這人要裝馬虎不提範國希,他也不會這麼生氣,當下說:“人都死了埋了化成了灰了,現在道歉?憑什麼我們要答應。你想圖個心安理得,你就別來找我們。大過年的別惹得不痛快,您忙您的去。”
臨走時又加了一句:“畜生都知道報恩,人還不如畜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