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一聲尖叫把夏芍迷糊的神智給驚醒了。
她此刻已在宿舍門口,目光一掃,見自己宿舍和對面宿舍的門都開了條縫兒,而尖叫聲正是從自己宿舍裡傳出來的,那聲音夏芍聽了出來,是舍友兼同桌苗妍的。
她推開門便走了進去,見宿舍裡一副亂象!
苗妍蹲在地上,縮在牀鋪下的書桌旁,椅子擋着她瘦弱的身子,頭埋在膝裡,兩手抓着椅子,身子瑟瑟發抖,椅子便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
柳仙仙穿着睡衣,一臉震驚地望着苗妍。
胡嘉怡四處打量,頭轉得撥浪鼓似的,不像是嚇的,倒像是興奮的,“鬼?鬼在哪裡?”
苗妍抖得厲害,頭都不敢擡,只是從椅子後面虛虛指了指。那方向,正好衝着宿舍門口。
而此時宿舍門口,除了剛推門進來的夏芍,還站着一名女生。這女生是對面502寢室的,上回跟着潘向萱來玩過撲克牌。
那女生見苗妍一指頭指過來,反射性霍然回頭!這一回頭,正見夏芍站在自己背後,不由“啊!”的一聲尖叫。
柳仙仙和胡嘉怡也才發現夏芍回來,兩人也是嚇了一跳,差點也尖叫出聲。
夏芍神色淡然,那女生看清是她,卻是捂着胸口,臉色發白,語氣很差,“有沒有搞錯!大晚上的,不聲不響站在人身後!要死啊!”
夏芍輕輕挑眉,目光定在女生臉上,往她身旁掃了一眼,那一眼雖然短暫,女生卻是身子一個激靈,霍然又轉過身去。
身後,除了苗妍、胡嘉怡和柳仙仙,什麼也沒有……
此刻,已是快要關宿舍門的時間,夜色深沉,宿舍門剛好對着窗子,外面黑漆漆的。樓道里雖然還能聽見女生們的笑聲和打鬧聲,但卻越發顯得夏芍的宿舍裡安靜得嚇人。
“大晚上的,都快是熄燈的時間了,沒事亂竄的人是你吧?”夏芍忽然開口,語氣雖淡,卻是嚇得女生差點又要叫出來。
“我有事不行嗎?以爲誰愛來啊!神棍宿舍就是神棍宿舍,沒一個正常的!”女生被嚇白了的臉色還沒恢復過來,一拍胸口,跺腳怒哼一聲就走了。
對面宿舍傳來響亮的摔門聲,直到那門關上,夏芍的目光卻還是定在對面宿舍,看了一會兒才收回了目光。
柳仙仙呼出一口長氣,“拜託以後再有這種夜間餘興節目,提前通知一聲。女人睡覺前受到驚嚇,容易變老!”
胡嘉怡白她一眼,轉身跑去苗妍身旁,蹲下身子幫她拖開椅子,拍拍她的背,“小妍,你好好看看,是芍子回來了,哪有什麼鬼啊?真是的,害我興奮了一下下。”
苗妍這才抖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擡眼,她抱着胡嘉怡的胳膊不放,瘦成巴掌大的小臉兒藏在後頭,只露出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看向門口。見夏芍站在門口,卻絲毫沒有緩解她的緊張,而轉着眼珠子,四下裡掃視宿舍,這副模樣看得胡嘉怡和柳仙仙互望一眼,兩人又開始覺得緊張。
苗妍的樣子實在嚇人,她本就瘦得可憐,此刻再這麼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這若是演技,當真可以好到去拍鬼片了。
夏芍走了過來,和胡嘉怡一起將苗妍扶到了椅子上坐好,便問道:“你剛纔看見什麼了?”
她必須要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苗妍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小臉兒煞白,什麼也不肯說。
柳仙仙在遠處看了很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卻是轉身去倒了杯熱水來遞給苗妍,“喝杯熱水暖暖身子、壓壓驚。真是的,咱們宿舍,平時就屬你不聲不響的,沒想到你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老孃被你嚇得三魂沒了倆!”
苗妍接過熱水杯子捧在手心,眼底有感動的神色,眼淚卻是啪嗒啪嗒往下掉,咬着脣搖頭道:“我不是故意要嚇你們的……”
誰也沒想到她竟然哭了,柳仙仙和胡嘉怡對望一眼,怔愣的同時都神色嚴肅了下來。兩人就是再笨,這時候也看出苗妍不是裝的了。
“小妍,你剛纔到底看見了什麼?”胡嘉怡蹲在苗妍身邊問。
苗妍卻還是搖頭,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我、我什麼也沒看見……”
“什麼也沒看見,那你怎麼就嚇哭了?”胡嘉怡顯然看出她在隱瞞什麼,窮追不捨問道。
“我真的什麼也沒看見!”苗妍頭搖得更厲害,眼睛卻不敢看人,只是一個勁兒地說道,“我、我看錯了而已……”
見苗妍這樣牴觸,胡嘉怡皺皺眉頭,仰頭看向一直沉默的夏芍,問:“芍子,你說……小妍是不是真看見鬼了?”
她一說這個“鬼”字,苗妍的身子便是一抖,杯子裡的水都差點灑出來!
胡嘉怡眼尖,一眼瞅見,眼神一亮,抓住苗妍問:“真有鬼?你真的看見鬼了?鬼長什麼樣子?”
柳仙仙嗤笑一聲,“世界上哪有鬼?胡嘉怡,你能不能別這麼神棍!”
“咱們宿舍裡神棍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芍子也是,你問問她?”胡嘉怡一仰頭,“芍子,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
夏芍垂眸,看了看這三名室友,半天才嘆了口氣,轉身走去牀邊開始換衣服,收拾洗漱的東西,“我先去洗個澡,感興趣的等我出來再說,不感興趣的就去睡覺。”
她今晚剛打過一場硬仗,酒宴上又喝了些酒,現在正乏着,也沒想到回到宿舍居然會遇到這種事。現在一身的酒氣,眼也睜不開,渾身不舒服,先洗個澡再說。
夏芍淡定洗澡去了,留下宿舍裡靜悄悄的三人對着她悠閒的背影,怔愣地回不過神來。
等夏芍從洗浴間出來的時候,怔愣的人就換成了她。
只見苗妍牀鋪前的過道上,胡嘉怡把她玩塔羅牌的摺疊方桌搬了過來,上面放了兩包瓜子,幾包零食,還洗了水果。
柳仙仙穿着身性感睡衣,身段妖嬈,姿勢卻是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脆生生磕着瓜子,見夏芍出來,眼也沒擡,“先說好,老孃不信鬼神。但是聽聽鬼故事的膽子還是有的,哪個學校沒點宿舍鬧鬼二三事?老孃就當聽故事了,記得一會兒講得精彩點。”
胡嘉怡卻是一擡手,把水果盤子拖到面前,“不行不行!現在不能說,一會兒熄燈!熄燈了咱們點根蠟燭說,那纔有氣氛!”
“不要了吧……我害怕……”苗妍縮在椅子裡,捧着杯子咬着嘴脣。
對面兩人卻是齊齊擡眼,一起瞪她,異口同聲,“這話題是你引起來的!”
夏芍端着盆子看着這場面,有點哭笑不得——她的室友,也挺奇葩的。
“蠟燭不必點了,鬼故事估計也很難聽到。我不傾向於那是鬼。”夏芍把盆子放好,回身直接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她也沒坐過去,因爲她實在很乏,打算速戰速決,解決這幾個好奇寶寶,然後就上牀睡覺。
“什麼意思?”柳仙仙磕着瓜子問。
夏芍卻是看向苗妍,“小妍,你有陰陽眼吧?”
這話一出口,苗妍愣住,柳仙仙和胡嘉怡也愣了。
“我不知道你是生來就有,還是後天因爲別的原因開的陰陽眼,但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必懼怕。那些並不是鬼,只是人死之後,精神還沒來得及消散的一種能量場。有部分科學家將其稱爲靈魂,但其實就是一種腦電波,或者說是一種磁場形成的影像,這種影像不會存在太久,過一段時間,就會自動消失了。”夏芍淡定地解釋。
苗妍卻是瞪大眼,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表情有些懵。
“這麼說,世界上沒有鬼?”柳仙仙原本就不信這些,夏芍這麼一解釋,她最先便能接受。
“有還是沒有,我也不能武斷地下結論。”夏芍實事求是道,“我只能說,我傾向於這種說法。大多數的靈體不會在世上存在太久,這種磁場早晚會消散,存在的久的,勢必是其主人生前執念太強。這種執念只是生前的一種記憶,或許會令其徘徊在記憶最深的地點,但其本身卻是沒有自主意識的。它們沒有思想、沒有意識,所以不會害人,不像鬼片裡演得那麼嚇人,其實是完全沒有必要懼怕的。”
柳仙仙面有深思,輕輕點頭,“聽起來有點道理。”
“那這麼說,小妍看見的不是鬼了?”胡嘉怡顯得有些失落,擡頭問,“小妍,你今晚到底看見了什麼?我們以爲你是看見芍子進來,看錯了才被嚇到的,但其實你是看見靈體了?”
苗妍咬着脣,看着夏芍,也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解釋讓她舒心了很多,從小到大,她一直看見這些東西,怕得要命。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異類,朋友少得可憐,好不容易交上一兩個朋友,一旦發現她能看見“鬼”,就嚇得對她敬而遠之了。時間長了,她不敢對人說她能看見這些,就怕別人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她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也是第一次被人好奇地圍着問。她眼睛在三人臉上看了看,當確定沒有看到異樣的眼神時,她才眼睛一紅,差點哭出來。
她不知道,胡嘉怡從小就對神秘學感興趣,一個立志要當占卜師的人,不可能對靈體的事感到害怕。而柳仙仙被胡嘉怡“薰陶”久了,耳朵都快要磨出繭子了,她自然對這些事也就接受度很高了。至於夏芍,她自己就有天眼,又經歷了重生的事,從小就學習玄學易理,專門跟別人覺得玄乎的事打交道,有什麼是她接受不了的?
只能說,苗妍運氣好,遇見了這麼三名室友。
眼見着她感動得要哭,胡嘉怡趕緊去安慰她,邊安慰邊催着問,好奇地不得了。
苗妍這才小聲說道:“我看見……那個女生身後跟着個人,是個女人……”
“女鬼!”胡嘉怡眼神發亮,炒豆子般噼裡啪啦地問道,“長什麼樣子?是不是白衣服,長頭髮,遮着臉!”
苗妍趕緊搖頭,還是有點怕,“是黑衣服,樣子我沒敢看……那個女生進來的時候帶進來的,後來她走了,那女人也不見了,會不會是跟着她回去了?”
“跟着她回去了?”胡嘉怡一愣,接着忽然眼神一亮,瞪向夏芍,“你不是說,靈體沒有自主意識麼?那怎麼會跟着人的?”
夏芍對此搖頭一笑,笑容頗深,“你怎麼知道她是跟着人?或許,她只是回對面宿舍而已。”
三人一聽,都是愣了。
“什麼意思?”
夏芍一垂眸,“你們注意到對面宿舍的號碼了麼?502。跟我們的宿舍號只是排列不一樣,但是這個號碼的房間卻是最容易出現靈異事件。至於爲什麼會這樣,我也解釋不了。”
這事可不是說假的,在夏芍的記憶中,前世網絡發達的年代,網上經常會有靈異事件的傳聞,這些傳聞發生機率最高的房間都是502。不管是賓館、宿舍還是別的什麼地方,總之但凡有靈異事件的報道,502這個數字出現的機率最高。
爲什麼會這樣,沒人解釋得清。
好多事情都無法解釋,只能說科技還沒有到達能解釋一切未知的程度。有很多事情,還需要繼續探索。
“但許多事,只要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便完全沒有必要懼怕。你們只要記得,靈體沒有意識,不會害人就行了。見不到是好事,若是見到了,最有用的驅除辦法就是不怕。沒有什麼比不畏懼更有效。只要不怕,自身氣場便強大,陽氣正,陰氣便會遠離。”夏芍總結一句,然後揉揉有點發疼的太陽穴,她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可你不是說它們不會害人麼?既然不會害人,幹嘛要讓它們遠離?”胡嘉怡卻是精神得很,像個好奇寶寶。
夏芍瞥了這個好奇寶寶一眼,“不管怎麼說,那是陰氣聚集之物,人要健康,就要陰陽平衡,五臟之氣調和。你整天被一團陰氣跟着,身體健康得了?”
“這樣啊……”胡嘉怡看夏芍轉身上牀,她卻是完全沒有睡覺的打算,而是托腮看着苗妍,語氣羨慕,“小妍的陰陽眼在我身上就好了,我膽子大,不怕這些,真想親眼見見靈體什麼樣子。”
“最好別有這種想法。”夏芍自牀上垂眸看向胡嘉怡,微微斂眸,“你看看小妍就知道了,她那麼瘦,你以爲是爲什麼?身體虛弱、陽氣耗損過重,換做是你,你當真願意犧牲這些來換取?”
夏芍垂着眸,其實不僅如此,有陰陽眼的人,事業、姻緣、財運都很差,一生碌碌無爲,可以說,是很悽慘的。這話,她不能說出來,畢竟苗妍聽了,必定是要心裡難受的。
陰陽眼有先天的、遺傳的,還有後天遭遇大變產生的。天生有陰陽眼的人,大多心地都很善良,可以說,是陰陽眼選擇人,而非人去選擇陰陽眼。民間有種說法,小孩子大多能看見不乾淨的東西,那是因爲小孩子純真善良,能看見世間一切的事物。但大多數人隨着年齡的增長,這種能力便漸漸消失了。
看苗妍的情況,很有可能是生來就有陰陽眼……這樣的人,一聲庸碌無爲已經是最好的了,大部分擁有陰陽眼的人,五行奇特,一生的命運都是很坎坷的。就像風水相師這一類的人的命理,五弊三缺總要犯其中之一,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享受完整的命理。很多時候,擁有一樣異於常人的能力,並不是一件幸運的事。世間許多事,有得必有失。珍惜自己現在有的,纔是最重要的。
胡嘉怡自知失言,有點懊悔地看向低着頭的苗妍,說道:“對不起啊小妍,我只是好奇,我不該在你面前說這些。”
苗妍搖了搖頭,瘦弱的臉蛋兒上很少見地露出善意的笑容,“沒關係,你們不把我當怪物看,已經很好了……”
“我們怎麼會把你當怪物看?”胡嘉怡伸手握住苗妍的手,笑容誠懇,“芍子都已經解釋過了,你看見的那些只不過是靈體,過一段時間就會消失,是很正常的事。你以後也不要再害怕了,要是再看見了,可以告訴我,我胡嘉怡膽子大,氣場強,我幫你趕走!”
苗妍咬着脣,眼底浮現感動的神色,半晌才點點頭。
柳仙仙從桌前站起來,轉身去收拾洗漱的東西,咕噥,“真是的!早知道不聽了,以後叫老孃拿什麼心情看鬼片?不聽還好,一聽什麼也怕不起來了。”
胡嘉怡翻着白眼看她一眼,柳仙仙走到洗浴間前時,卻是發神經一般地大笑三聲,“哈哈哈!從今天起,老孃無所畏懼!”然後唱着小曲兒洗澡去了。
胡嘉怡無語,卻是回頭勸苗妍道:“柳仙仙這女人沒什麼優點,但是這點你可以學學,無所畏懼,日子就過得開心點。”
苗妍低着頭,似有沉思,半晌才輕輕點頭。
胡嘉怡卻是嘆了口氣,“唉!本來很感興趣的,現在弄明白了,反倒覺得也就這麼回事。真是的,以後連鬼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夏芍躺在牀上,聽聞這話卻是笑了笑。
怕什麼?
這個世界上可怕的永遠不是什麼靈體,也不是什麼弄不明白的神秘事件。最可怕的,永遠都是人。
她爲了安撫苗妍,有些話只是沒說而已。靈體確實不會害人,但凡有“厲鬼”的說法,必定是受人操控的。道家有一種飼養鬼神的術法,可以御使靈體,民間俗稱養小鬼。而且,泰國的降頭術和其他國家的一些巫術,都是人爲以秘法飼養一些東西來害人。這些害人的東西都可以稱之爲邪術。
所以,世上最可怕的,永遠是人。
夏芍閉着眼,內心頗爲感慨,所思所想甚多。晚上熄燈的時候,她才摒除了這些雜念,漸漸有了入睡的感覺。
剛剛要睡去之時,忽聽胡嘉怡來了句,“對了,對面502宿舍裡的靈體,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消失,你們說,她們不知道靈體是怎麼回事,會不會以爲鬧鬼啊?”
柳仙仙噗嗤一聲笑了,幸災樂禍,“鬧鬼好啊!這種人就該嚇嚇,免得天天閒的沒事,就愛找別人的茬!”
胡嘉怡眉開眼笑地笑了起來,夏芍也不免勾起脣角,帶着淺笑,漸漸入夢了。
這一晚,寢室裡四人睡得倒是香,對面宿舍卻是一夜心驚。
那晚上來夏芍宿舍的女生在熄燈以後,總是莫名其妙聽見有人在地上走動的聲音,她本就是在夏芍宿舍被苗妍嚇了一跳,心裡打鼓,晚上熄燈後就不太敢睡,這麼一來,聽見響動後她就疑神疑鬼起來,出聲問同寢的室友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三人都答沒聽見。
這女生便更是怕,別人都聽不見,就她一人能聽見,說明什麼?
她越想越怕,最後蒙着被子縮在牀上發抖,整張牀發出的響聲吵得一個宿舍都睡不着。潘向萱向來脾氣不好,便喝斥了她幾句,結果那女生不敢鬧了,宿舍裡終於安靜了。
本以爲終於可以睡了,那聲音居然整個宿舍的人都開始能夠聽見了。聽着像是腳步聲,在宿舍裡溜達來溜達去,但卻又不太像是腳步聲,總之,就是一種啪嗒啪嗒的聲音。嚇得潘向萱臉也白了。
可是宿舍裡已經熄了燈,燈也打不開,四人只得打開手電筒,在朦朧的光線裡疑神疑鬼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一起牀,新生502宿舍鬧鬼的傳聞便傳遍了整個宿舍樓。
女生對這些靈異事件向來是又愛又怕,今天又正逢週日休息,許多人閒着沒事做,便三五一羣聚在502門口。
夏芍今天難得起得晚了些,胡嘉怡去外面買了早餐帶回來,四個女生穿着睡衣圍着桌子一起吃早餐。
豆漿、油條、麻團、餡餅,看見這些夏芍一瞬間有些恍惚,好像前世的時候上學的感覺。其實,即便是這一世,在沒來青市的時候,早晨家裡很少吃這些,她都是很早起牀,打坐之後就給父母煮早餐,基本上是米粥雞蛋這一類。所以,在學校裡吃這些,她多少有些感慨的感覺。
開學兩個多月,自己都一直沒時間回家,儘管經常給家裡打電話,但父母想必是很想念她。就像此時,他們坐在一起吃早餐,說不定也會叨唸她在家中時做的早餐吧?
夏芍脣邊掛起一抹笑容,旁邊胡嘉怡吃飯嘴巴也不閒着,邊吃邊繪聲繪色地講她買早餐回來的時候,沿路聽見的鬧鬼傳聞。聽得柳仙仙叫好了好幾聲,連苗妍都少見的笑了笑。
胡嘉怡卻忽然咦了一聲,道:“唉?爲什麼我覺得今天有點跟往常不太一樣呢?”
夏芍愣了愣,苗妍擡頭看她,還是柳仙仙最瞭解她,想了想,用手中筷子一指夏芍道:“今天芍子在。”
胡嘉怡這才恍然,“對!我說怎麼感覺不太一樣!芍子開學這麼長時間,一到週末就沒影兒,她還是第一次週末跟我們一起吃早餐!”
夏芍哭笑不得,垂眸,“哪有這麼長時間?開學纔多久?兩個月而已。”
“兩個月了!你到了週末就忙,你到底在忙什麼?”胡嘉怡好奇問道。
“忙着跟親親師兄約會唄。”柳仙仙八卦笑眯了眼。
夏芍低頭吃飯,堅決不滿足室友的八卦之心。她這兩個月確實是忙得很,而且接下來會更忙。她把王道林算計得在古玩行裡衆叛親離,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福瑞祥跟王道林已經是撕破了臉,以王道林的資產,福瑞祥要應對起來並不容易。
這是一堵又高又厚的牆,但夏芍必須要推倒他。只有王道林倒了,福瑞祥才能在省內古玩行業坐上龍頭之位,進軍國內。
這一仗比她昨晚算計王道林那一場戰役更難打,之前她累積的人脈大多在東市,青市這邊也有她結識的人,但比起根基深厚的王道林來說,卻是小巫見大巫。
所以,青市的人脈關係方面,她要加緊了。
吃完早餐,她便去一趟古玩街,找到馬顯榮,讓他散些消息出去。今後自己難免還是要在店裡給人看風水運程,多結識些人,也給父親在東市成立的慈善基金賬戶裡添些資金。
夏芍的心思越飄越遠,這副吃着早餐都一副在打算盤的模樣看得三名室友面面相覷。
她們也能感覺出芍子不像是天天趕着出去熱戀的女孩子,那她到底是在忙什麼?現在連苗妍的小秘密都解開了,剩下的就只有她了。
看了一會兒,三人發現夏芍實在是心不在焉,胡嘉怡便說道:“難得週末,今天我們全員出動,出去玩兒吧?”
這提議,立馬得到了柳仙仙的贊成,“我同意!小妍也跟着來,你性格太內向了,應該多出去玩玩!這事交給我,老孃對青市各大迪廳酒吧賭場熟門熟路,今天我帶你們去逛逛!”
“那種地方有什麼好玩的?”胡嘉怡一皺眉頭,眼神忽然一亮,拍手笑道,“我倒是有個好主意!我們四人出去踏青吧!最好是去鄉下。找找哪家農戶,最好家裡有養牛的,弄幾滴牛眼淚來!我聽說,牛眼淚能開陰陽眼,我還是想看看靈體,哪怕一次也行!我們來做個實驗,刺激吧?”
對於她的提議,柳仙仙很無語地張了張嘴,剛要罵,夏芍便擡眸看了胡嘉怡一眼。
“你省省吧。你以爲隨便什麼牛眼淚都可以?那是要經過薩滿教的結印的,整個結印過程要二三十年,你能弄來?你要是隨便弄兩滴牛眼淚就敢往眼裡滴,那我佩服你的勇氣。你離得眼疾不遠了。”
“噗!”柳仙仙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連苗妍也笑了,只有胡嘉怡在一旁鬱悶地小臉兒都皺成了一團。
“那就是說沒辦法了?我聽說柳葉也能開陰陽眼,是不是真的?這個總不會得眼疾了吧?”
夏芍淡淡看她一眼,點點頭,“那個不會得眼疾,但是要經過風水師結印。你自己拿葉子擦眼,擦爛了也沒用。”
“噗!”柳仙仙再次笑噴,爲什麼她有種芍子對嘉怡開陰陽眼的事,很怨念的感覺?不然爲什麼說話要這麼堵她?
胡嘉怡卻是不易受打擊的體質,反而像是聽見了新奇事情的感覺,越聽眼神越亮,問:“風水師?我知道你會卜卦,風水的事你懂嗎?你會結印嗎?”
會。
但就是不給你開!
夏芍在心裡無情默唸,“不管我會不會,也不管你能不能找到有這種修爲的風水師,花再多的錢也是沒人願意給你開。開陰陽眼耗損陽氣很重,等同於減壽,只是爲了滿足你的好奇心理,誰願意拿壽命陪你玩?”
胡嘉怡一捂嘴巴,“這麼嚴重?”
“道家有靜修的高人會開陰陽眼,但都不會無緣無故去開,開多了的人,壽命都不長。”這些事,都是唐宗伯跟夏芍說的,有一些是他早年行走江湖的所見所聞,夏芍本身還沒有碰見過這種高人。
“開個陰陽眼,沒想到還這麼不容易……”胡嘉怡喃喃道,眼睛卻是去看苗妍。
要是開個陰陽眼,都會減壽的話,那苗妍這種一直有陰陽眼的人呢?
胡嘉怡咬咬脣,這話她也知道不能在苗妍跟前問的,萬一結果是不好的,那也太殘酷了。她明明就是跟她們同齡的女孩子而已,爲什麼經歷要跟尋常人差別這麼大呢?相比之下,她們這些人,實在是再幸福不過了。
想着這些,胡嘉怡的好奇心也提不起來了,開始低頭默默吃早餐,但腦海中卻還是回想着夏芍的話。
想着想着,便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霍然擡頭,“芍子!你說,陰陽眼有辦法開的話,那有沒有辦法封?”
這話一出口,夏芍先是看了苗妍一眼,她眼底的希冀閃過,但卻很快就暗了下去。
“不用問了。聽說是有辦法的,但是會的人很少。我從小就受這些困擾,關在家裡不敢出去,我爸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有的人直接說沒辦法,有的自稱大師的,倒是說可以。但是最後錢沒少收,卻是一點用也沒有。”苗妍低着頭,聲音不大,卻是很少一次說這麼多話。
夏芍垂眸不語——陰陽眼她有辦法封,但是要先看過苗妍的八字。如果她的八字不是四柱全陰,她可以幫忙封。如果她是八字全陰……那她恐怕不會答應。
八字全陰或者全陽的人,命理上來說很極端,稍有觸動,恐便涉及逆天改命。而逆天改命的因果太大,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承受的。
夏芍並未回答胡嘉怡的話,這種事,還是看緣分吧。昨夜被她看出苗妍的陰陽眼來,給她解釋裡一番靈體之事,已是助她了,至少日後她可以學着不再害怕,這其實便是緣分了。至於別的,日後再看了。
夏芍不答話,三人便以爲她是不懂得封陰陽眼的方法。畢竟苗妍也說了,她父親找了很多大師都沒有辦法,而夏芍的年紀跟她們一樣大,懂這些玄學易理方面的事,已經是很少見了。封陰陽眼這樣的事,她不會也是正常的。
氣氛沉寂了一陣兒,柳仙仙最先打破了僵局,“趕緊吃飯!吃完了咱們一起出去玩一天!芍子,今天不許有事!小妍,今天不許宅在宿舍!”
對此,夏芍很無奈,她開學兩個多月了,確實沒有休息過,按說今天給自己放一天假也行,但昨晚剛剛跟王道林宣戰,這個節骨眼兒上,她可不能鬆懈輕敵。
只是,剛要說白天有事,晚上倒可以陪她們出去玩一下時,宿舍的門便被敲響了。
來的人是學生會的,態度比昨天下午放學的時候還差,一看四人在宿舍裡穿着睡衣吃早餐,便說道:“看樣子今天是沒什麼事了吧?那就學生會走一趟吧!”
“今天是週末,憑什麼去學生會?”柳仙仙皺着眉走去門口。
“又不是讓你去,你這麼多意見做什麼?是不是也想一起去趟學生會?”來人皺起眉頭,看向夏芍和胡嘉怡,“一刻也不能等!現在就去!再晚了,這新生宿舍都不知道能被你們倆帶壞成什麼樣子。聽聽這宿舍樓裡!什麼鬧鬼?都是你們把風氣給帶壞的!”
胡嘉怡眉頭也一擰,上去便要跟對方理論,夏芍卻是拉了她一把,擡眸淡淡說道:“行,今天就今天吧。換件衣服總成吧?等着。”
接着,她便悠閒地換了衣服,又散漫地晃去洗浴間裡,進去之後,卻是拿出手機,給副校長盧博文打了個電話,這才慢悠悠出來。
其實,夏芍的身份青市一中的領導們都知道,只要她打一通電話,事情立馬就可以解決。她連學生會都可以不用去。
但夏芍做事,向來不願意叫人太難辦。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是學生,而學生會確實是有管理學生風紀等方面的權限在。現在學生會明擺着傳喚她,她要是不去,就等於給其他人帶了個頭,以後有她這個例外在,學校的校規等方面就都不好辦。所以,她表面上還是要聽從學生會的話的。
只是,這不過是做做表面上的文章,夏芍只需要去學生會報個到,表面上給人一種服從管理的感覺。實際上,她只要進了學生會的門,之後的事就不用她管了。她已經給副校長盧博文打了電話,之後的事他會處理。
只是,這件事,學生會的人並不知道。因而等夏芍和胡嘉怡到了學生會時,裡面簡直看起來就像是要開一場審判會。
學生會會長程鳴、副會長嚴丹琪、紀律部、文藝部、衛生部等一衆部長副部長坐了一桌子,這架勢,看得夏芍一笑。
那帶着夏芍和胡嘉怡來的女生,卻是一進門便眼神示威地看了兩人一眼,意思很明顯——你們兩個今天不死也得扒層皮!等着全校檢討吧!
於是,等着被扒層皮下來的夏芍同學,一進門就優哉遊哉站去牆邊罰站了。她靠着牆站着,姿態悠閒,這模樣看得屋裡原本準備集體批鬥她的一衆學生會幹部一愣。胡嘉怡也有樣學樣,乾脆也跟着她晃去牆邊,靠牆站着。只是抱着胸跟學生會的人大眼瞪小眼。
兩人這態度,讓副會長嚴丹琪冷豔的面容上染上怒色,“你們兩個!誰叫你們靠牆罰站了?站上前來!學生會有話要問!”
“有話就問唄。我們就站在這兒,你是看不見我們,還是聽不見我們說話?”胡嘉怡擰着眉頭,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罰過站,能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嚴丹琪一怒,其他學生會幹部也齊聲指責,程鳴卻是咳了一聲,看向夏芍。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西裝外套,襯得臉蛋兒圓圓的,甜美可愛。而且這一副悠閒望着天花板的姿態,也不知怎麼,看起來就像是鄰家可愛的少女站在家門口曬太陽發呆的模樣,實在是有趣。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開學那天,在校門口被他一眼之下驚爲天人的學妹,竟然是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的神棍。
這、這反差,也太大了……
不過沒關係,今天這場面,他相信,只要是他幫她安然度過,她心裡定然會記着他的幾分情面的。
“學妹,今天學生會傳喚你們來,並不是要批評你們。只是有些事想要問一問,你們也別有太大的思想壓力。”程鳴笑了笑,不管身旁嚴丹琪投來的不滿的目光,“說你們在宿舍裡玩的那些……呃,遊戲。學生會是理解的,你們一定只是覺得好玩,也沒想到會影響到學校的風氣,是吧?”
程鳴這話聽着是懷柔,但很明顯是在暗示夏芍,順着他的意思趕緊答話。這樣便可以從輕處置了。
哪知道夏芍望着天花板,此刻的心思又飄去遠處了——今天去福瑞祥店裡,要讓馬顯榮注意點,最近店裡收購古玩要小心,王道林那種人,下陰招的可能性很大。
胡嘉怡卻是個不上道兒的,一聽這話便嚴肅了起來,“學長,什麼是遊戲?占卜是件很嚴肅的事!”
程鳴一愣,嚴丹琪一記眼刀向他射來,“會長聽到了吧?這樣的人,不知道反省,學長還推薦她入文藝部?”
一旁的文藝部部長立刻道:“思想品德都不過關的人,文藝方面再出衆,我們文藝部也不要!”
接着,便是一羣人的附和,亂糟糟一片聲討。
夏芍在這聲討聲中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盧校長說他五分鐘就到的,時間差不多了吧?
“都閉嘴!我是會長,還是你們是會長!”這時,程鳴板起臉來,一拍桌子。
衆人一愣,程鳴平時對女生態度很紳士,很少見他這樣。再一看程鳴,眼睛一直看向夏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不少人皺了眉頭,怪不得她這麼有恃無恐,原來是仗着會長看上她了?
這可不好……副會長愛慕會長,這是學生會裡都知道的事,這新生只怕要倒黴。
嚴丹琪果然是面若寒霜,看向夏芍的眼神輕輕眯了眯,又看向程鳴,“會長這是要包庇她?”
“這是什麼話?”程鳴臉色微微一冷,“我只是提倡對新生引導爲主,不要太過刻板嚴厲。我們也都是從新生時期過來的,難道不知道學生會的理解有多重要?”
他邊說着邊看向夏芍,心想自己都這麼維護她了,她怎麼還不看自己一眼?剛纔他已經表明了自己學生會會長的身份和權力,以後有他罩着,她在學校可以橫行,爲什麼她好像完全看不見?
“學妹!”程鳴不由加重語氣。
夏芍這回纔看了過來。
程鳴心中一喜,等着她用崇拜愛慕的眼光看自己。
夏芍卻是淡淡的挑了挑眉,“看來學生會對於怎麼處置的事存在分歧,既然這樣,等哪天定個章程出來再說吧。今天我還有事,告辭。”
說罷,她在一片不可思議的抽氣聲中帶着胡嘉怡便開門往外走,門剛開開,便差點撞上趕來的盧博文。
學生會的人紛紛站起,原本正要喝斥,一見副校長撞了進來,立刻愣了。
夏芍卻是與盧博文含笑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便帶着胡嘉怡走了出去。
門關了上,卻隱約聽見盧博文道:“你們架子挺足啊!我看比學校領導架子還足!瞧瞧這陣勢!”
胡嘉怡驚奇地轉頭往後看,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了。以後,學生會不會再找我們麻煩了。”夏芍笑了笑,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她低頭一看,竟是馬顯榮打來的。
接起來之後,便聽馬顯榮道:“夏總,店裡有個人帶了件古董來,我瞧那樣子,有點像是土裡出來的,沒敢要。那人在店裡沒走,您要不要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