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皓月當空。
街上行人已是寥寥無幾,林初月與眼前這個男人在同一所轎子中面面相覷,似乎各有心事。她櫻脣微啓,還不等她開口,男人便先聲奪人質問她:“聽說,太子早已與你私定終生?還贈予你焦尾作爲定情信物?”
林初月心頭微微一顫,心想,這琴原本是顧大人送給我的。如今,我卻當着他的面胡說八道,大言不慚地說這是我與太子的定情信物,這下糗大了!
隨即,緊鎖的眉頭稍縱即逝,臉上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憐的模樣,她那明眸皓齒瞬間變得涰滿了淚水,彷彿一輪彎月墜入了深潭中般惹人憐愛。
她啜泣道,“是他們欺人太甚,小女被逼無奈纔出此下策,還請顧大人爲小女做主啊!“
說完,她便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你不是早已與太子私定終身了嗎?爲何還要來找我爲你做主?”張安澤冷冷地說道,眼神始終沒有從她臉上移開。
林初月見這招不管用,便立馬停止了抽泣,冷靜地回答道:“沒錯,我確實沒有與太子私定終身。但這件事最好不要聲張出去,畢竟我一介小小女子就算因此事被太子處死也無關大體,但顧大人若是因此而落得個保藏罪名這就不好了。“
說完便堅定地看着眼前這位男人。
“哦?是嗎?“
張安澤一臉不屑的回答道,同時,他那冷峻的目光上下踱量着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卻實則鎮定自如的女子,心頭不禁微微一顫。
或許是被他盯得過於緊了,林初月臉上漸漸爬起了一抹微紅,透出一絲慌張。
見她如此面若桃花的神色,他嘴角一側微微勾起,頃長的身軀漸漸向她逼近,那修長的手指微微擡起她的下巴,清冷俊俏的臉頰離她只剩咫尺距離,彼此暖熱的鼻息相互交替碰撞。
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舉動,林初月明顯慌了陣腳,雙手不知如何安放,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瞪大着她那雙清澈而明亮的眼睛,緊閉着雙脣。
張安澤輕哼一聲,便拂袖離去,留下林初月一人癡呆,竟也不知已經到了她今晚的歸宿,直到聽到一聲細長而穩重的男聲喚她才緩過神來。
“林姑娘,請跟我來。”
可眼前這位竟是位身材圓滾,舉止得當的中年男子,其形象嚴重與其聲音不符。要是光聽聲音,要說那是位女子也不爲過。
思考片臾,便下了馬車,光顧着和顧大人說話了,竟不知這壓根就不是自己上次去的那座府邸。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多說什麼了,便隨着同福一同去往了自己今晚的住處。
那臥室內的屋頂是由檀木做成的房樑,水晶瑪瑙做成的簾子。寬八尺的牀邊上擺放着蠶冰製成的簟,懸掛着絲絲羅寶賬,絹繡着朵朵海棠花,隨風而動,在微微燈光中熠熠生輝。
如此窮工極麗,還真是前所未見。
在如此富麗堂皇的臥室中臥榻對於林初月而言恍若夢境。
她側躺在軟紈蠶冰簟上,卻始終難以入眠,一方面憂心於家父的冤屈能否得以洗清,另一方面也實在難以捉摸這位顧大人到底想幹什麼,卻不想,這麼一想便晃到了天亮。
清晨時露,青草微微。日頭纔剛升起,林初月便從這諾大的房間走了出來。
走在鋪滿鵝卵石的小徑上,陣陣微風拂面,她微微揚起下巴,清澈明亮的雙眸癡癡地望着不遠處一清冷的背影,像是在晨起練劍。
“誰會這麼早就起牀練劍?”林初月心中暗暗地想道。
不覺間,竟與該背影只剩下了三兩步的距離。就在這時,那背影忽然猛地一回頭,恰巧與林初月那晶瑩的小臉兒碰了個滿懷,林初月那輕盈的身軀便一頭栽進了對面的懷裡。
“太子的女人怎麼老是往別人的懷裡亂栽?”張安澤被撞得好一踉蹌,差點沒站穩就摔了一跟頭,但還是極力使自己保持了平衡。
聽着這熟悉的語調,林初月這才發現眼前這人不是別人,而正是昨晚解救了自己,但被他抓了個正着的顧大人!
“這不是因爲顧大人劍法太好了,讓小女子實在是挪不開眼嘛!這纔不小心冒犯了大人,還勞煩大人恕罪,就饒了初月這一回吧。”林初月那櫻桃似的小嘴嘟起來,讓人看了甚是可愛。
瞧見她那副小鹿般的求饒神情,張安澤嘴角露出一抹弧度。只見他淺淺笑了一下,便迅速恢復了之前的面若冰霜。
“咳咳,下次看的時候記得保持安全距離。”張安澤緩緩說道。
“遵命。”林初月見他並沒有要怪罪於她的意思,她便放鬆了下來。
“那...大人還記得答應幫忙徹查家父的事情嗎?不知現如今情況如何?”林初月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既然答應了,就自然會做到。這兩日你且安心住下,等一切水落石出了,我自會告允你。”張安澤不緊不慢地說道。
見眼前這位顧大人如此胸有成竹地樣子,林初月懸着的的心總算是得以放了下來。輕輕應允了一聲便匆匆退下了。
翌日,隨着雞鳴,張安澤那清峻的背影便匆匆上了那輛寶馬雕香的四擡大轎,只見那轎子順着曦光往城中心駛去。
今日的蒼穹顯得格外的藍,日光通暢無阻,可謂長驅直下,映得皇宮屋頂上的瓦片熠熠生輝。殿內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爲蓮,朵朵皆爲五步蓮,鮮活流動,行走在上面,堪比步步金蓮之奢靡。
“皇上駕到!”皇帝的隨行太監例行公事地像往常一樣向衆臣宣佈道。
“上朝。”殿上那位頭上戴着皇帝獨有的黃金龍冠,身上穿着明黃色的龍袍,那龍袍上繡着的神龍栩栩如生。那位皇帝長得很像張安澤,都是一樣的鼻若懸樑。
底下羣臣齊刷刷低頭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愛卿平身。”皇帝穩坐龍椅,隨手端起了身邊侍女手中的金鑲玉茶盞,吹了吹後,抿了一小口,隨即轉而又問道:“近來京中可有大事稟告?”
張安澤側向前邁出一步,道:“稟告父皇,對於京中賑災糧餉失竊一案,兒臣認爲頗有蹊蹺。時下北方旱災,不少流民涌入京城,而賑災糧餉層層向下,卻越剝越少。而此次掌管糧餉出倉的小吏被查出只剋扣了一箱糧餉,但實則未然。刑部在調查過程中發現端倪,記錄糧餉進倉的賬簿明顯被人動了手腳,被剋扣的糧餉遠不止一箱,起碼有十箱之餘。要說一位小小看門小吏能動得了十幾餘箱賑災糧餉,而且能不動神色,掩人耳目,瞞天過海,實在是不合邏輯。因此只怕這背後有更大的主謀,而且此人能隻手遮天,隨隨便便就能讓一介小吏爲他當替罪羊,要是不徹查只怕是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