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外熱浪洶涌,風襲過碧色的枝葉,彷彿都將它們給烤焦了。鳳麟炎額上涔涔冒着細汗,用熱來遮擋心中的忐忑不安。
“鳳將軍如何會介意呢?”鳳麟炎還未說話,長廊處便多了些調侃聲音。君庭軒大步流星而出,手中摺扇悠悠,身後,鳳青瑤緊跟而來,鳳麟炎的臉色頓時難看了下來。
可是在君凌燁與君庭軒二人面前,他不可多說什麼,只好不停地給鳳青瑤使眼色。鳳青瑤微微歪過腦袋,似是沒有瞧見。
“南陽王!”
“鈺清王!”
並沒有“王兄”、“王弟”之稱,鳳麟炎看得出來,他們這是要開始一番脣槍舌劍了。
“青瑤,你之前不是說身子不舒服,怎麼沒有回院子歇息?”“”
鳳麟炎可不願意鳳青瑤牽扯其中,畢竟,他們當下不能暴露任何小心思,否則,定會樹敵另一邊。
“爹,青瑤已經好多了,你瞧,青瑤此刻並沒有什麼大礙,難得鈺清王來到府上,爹總不至於趕女兒走吧?鈺清王,好久不見!”鳳青瑤稍稍眨着狡猾的眸子,先是瞥了鳳麟炎一眼,隨即,又往君凌燁臉上狠狠剮着。
君凌燁早就知曉鳳青瑤站在君庭軒一邊,心中雖有些欣賞之意,但爲顧全大局,只得劃清二人之間的界限,不過,若是有機會,他更願意將鳳青瑤拉攏到自己一邊。
“三小姐,好久不見!”君凌燁臉上尚有淺笑,只是,那淺笑在盯至君庭軒之時多了幾分陰鷙。
“既然南陽王與鈺清王在此許久,臣房中也有些事務要去處理,青瑤,你同爹一塊兒過來,有些事情,還真牽扯到你了!”鳳麟炎狠狠瞪了鳳青瑤一眼,未經她點頭,直截將她的衣袖拉扯了一把,已經這樣開口,鳳青瑤再不走就真的會將事情越弄越亂了。
見鳳麟炎這樣落荒而逃,君凌燁嘴角的笑意愈發深了:“南陽王,怎麼,和三小姐關係那麼好,要不要去找父皇下旨賜婚呢?”
君凌燁自然巴不得君庭軒這樣做,當下鳳伊舞地位仍在,若是君庭軒求旨,便是意味着他輸了。抑或是,鳳青瑤輸給了鳳伊舞。
“哈哈,我與三小姐不過是知交好友,這才走得緊密了些,鈺清王真是多想了。”君庭軒明白他的挑撥意思,更知曉,鳳青瑤當下正在長廊上,可以將二人的話語聽得一清二楚,他眸底皆是深意,卻不能點明。
君凌燁看似恭謙至極,當下更是站起身子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南陽王能這樣想自然是好的,不過,父皇之前剛同你我交代過,莫要與將軍府及丞相府走得太近,否則,朝中大臣必有閒話可說。”
“那鈺清王這一次過來……”
“我過來,就是爲了提醒你!莫要太過放肆!否則……”君凌燁湊近他的耳畔,脣角噙着的笑意愈發深了,“否則,父皇那邊,不好交代!”
“自然!”君庭軒隨口應承着,淺笑點頭。
二人之間劍拔弩張已經不是一時兩時,若非是在將軍府上,他們很有可能已經大打出手。但是人前,總要佯裝兄弟情深。
若不然,傳到皇帝耳中,就定要分個對錯是非,提前將戰局拉開,
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對了,南陽王,我始終不明白,你爲什麼會這樣對待鳳伊舞呢?”君凌燁手中的摺扇輕輕地抵着下巴,面露不解,“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我相鬥,不就是在爭一個鳳伊舞嗎?”
君凌燁知曉他不會說真話,可仍舊想要聽聽他那些話語。似是能夠從中扭轉一些局勢似的。
“鳳伊舞,哈哈,或許在你眼中,鳳伊舞是價值連城之璧,可我卻只看到了她的瑕疵,遠遠不敵另一塊螢石。”二人關係早就顯而易見,君庭軒也不必遮遮掩掩。
“可螢石雖好,終歸是石頭,而玉璧雖有瑕疵,終歸是把玩之物。”君凌燁眼底閃過一絲涼意,摺扇被一把甩開,習習涼風陡然而起。君庭軒淺笑,頎長的手指緊緊鎖着精巧的扇子。
“如你所言,那就看誰笑到最後咯!”君庭軒以往從未說過這般挑明話鋒的言語,可現在,他只想在君凌燁面前,讓君凌燁明白,若是敢動鳳青瑤一根毫毛,自己定要讓他萬劫不復!
被熱浪衝化的冰塊發出“呲呲”的響聲,君凌燁輕輕用摺扇敲了幾下額頭,彷彿醍醐灌頂:“笑?可以啊!不過,你可要讓三小姐多注意注意清水樓的狀況,指不定哪一天,祁城就不會再有清水樓的存在了。”
“你……”
君庭軒猛然間一咬牙,卻將威脅之語盡數壓在了脣齒之下。
他怎麼會知道薄老闆就是鳳青瑤?
“薄雲,薄雲,說起來,三小姐也是個奇人!”君凌燁毫無顧忌地說着,任憑君庭軒那銳利的目光不停地掃着自己的臉龐。
另一邊,鳳麟炎直截領着鳳青瑤去了書房。
而鳳青瑤耳畔還傳響着君庭軒對君凌燁的敷衍之詞,雖說明明知道君庭軒那是假話,可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一時恍惚,她竟沒有聽到鳳麟炎對自己的教訓,眼底仍舊一片澄澈。
“青瑤,爹以前跟你說過了,莫要和皇室攀上任何的關係!現在倒好!”鳳麟炎狠狠捶了一下桌案,筆墨紙硯陡然顫抖片刻,汗水從他的額頭滾落,一滴一滴砸在桌案上。
“爹,當真是這樣嗎?”鳳青瑤冷笑了一聲,雖是恭謹行禮,可眼底的深意卻讓鳳麟炎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如何不是呢?”鳳麟炎別過目光,稍有躲避,這些端倪都被鳳青瑤收入眼底。
鳳青瑤在房中踱了幾步,髮髻之上的綢帶輕輕地飄拂着,擾亂了鳳麟炎的心神。
“爹,咱們應當都明白,將軍這個位子是最爲容易出事的位子。爹重權在握,陛下與王爺不可能心無忌憚。爹難道會以爲,這些忌憚是好事嗎?”鳳青瑤自顧自地說着,任由鳳麟炎太陽穴邊的青筋不斷地炸了出來。
事情本就是如此,將軍府的狀況實則並不像表面上這樣平穩,皇室爭鬥暗潮洶涌,將軍府隨時都會受到牽連,鳳青瑤早就明白,而鳳麟炎又如何不知?
鳳麟炎瞪着雙眼,佈滿厚繭的雙手握得緊緊的:“青瑤,你是女兒家,難道,想一輩子關心這些事情嗎?”
鳳青瑤的聰慧與頭腦清明令鳳麟炎格外欣賞,可越是這樣,她就越容易出事,到最後,必定
要牽涉整個將軍府。他不願,自己並不是戰死沙場,而是被“功高蓋主”而折煞。
“爹!”鳳青瑤臉頰上寒意仍在,渾身片刻間而起的氣勢讓鳳麟炎覺得可怖,“爲何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鈺清王所走之路,不是你我可以跟隨的!”
“混賬!”鳳麟炎突然從凳椅上彈了起來,聲音暴戾至極,“鳳青瑤,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胡話?若是被旁人聽到了,可是殺頭的大罪!”
“殺不殺頭,到最後,不是一樣嗎?”鳳青瑤緩緩抱起了雙臂,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鳳麟炎之身。
她從未這樣跟鳳麟炎說過話,因此鳳麟炎從未想象過,自家女兒竟會對朝廷局勢瞭如指掌。
他所知曉的,真是太少了!
這個女兒,他竟是一點兒都不瞭解!
“鳳青瑤,滾回你的院子!”鳳麟炎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鳳青瑤淡淡斂眉,瞧見了那幾條陡然而出的裂縫,可眼底卻沒有懼意。
偌大而又清明的眸子盯得鳳麟炎心底發顫。
想他堂堂將軍,手中沾滿了鮮血,什麼駭人的場面沒有見過?可現在的鳳青瑤,就像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一樣,滿身都是死人的冷氣。
“你既然身體不適,最近幾日就不要再出來了,我會派人給你日日送藥的!”
可鳳麟炎心底主意已定。
“我想,最近南陽王應該也不會再來將軍府了!”
鳳青瑤抿着脣,沒有回答。
安靜吞噬了整個書房,鳳麟炎的指甲已然被自己緊緊地掐進了血肉當中。
“還不走嗎?”
“爹,不是南陽王選了青瑤,而是青瑤選了南陽王,而你,隨意,青瑤不會管,可青瑤實在是不願意看着就將軍府一刻刻落魄下去!”威脅滿滿的話語不停地砸進鳳麟炎的耳畔,他本該生氣,可是,爲什麼突然覺得鳳青瑤所言並無錯處?
之前君庭軒與君凌燁的幾戰之中,君庭軒的確佔了上風。
“哼!滾!”鳳麟炎兇狠咬脣,雙手幾近要將桌案給掀了。
鳳青瑤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長廊外,假石周圍,碧草橫生。
她明白,自己這樣說,鳳麟炎一定會受到影響,可其實若是這樣,他只會選擇讓鳳伊舞嫁給君庭軒。而她……終歸只是一個謀士。
不,不,她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猛地搖着腦袋,只感覺天旋地轉。
鳳伊舞,鳳伊舞,她一定要儘快將她的位分給拉下去,否則,鳳伊舞與君凌燁聯手,也是個不可小覷的威脅。
“小姐,小姐!”轉角處,紫曦的聲音剎那間竄了過來。鳳青瑤扭頭,正見她邁着小步子急急而來。
“紫曦,怎麼了?”
“大小姐,大小姐說咱們院裡的丫鬟在她藥中下藥,老夫人都已經過去了,說要你過去解釋!”紫曦剛說完,臉上也不再有焦灼之意,彷彿這樣的狀況已然司空見慣。
如此栽贓嫁禍的小伎倆?
鳳青瑤同樣一挑眉眼。
她倒是要看看,鳳伊舞還怎麼能在這件事情上扯出名堂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