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海棠如此直白,讓百里哀未免有些一愣,能看出他真實年齡的不多,看來這個玉海棠有幾分眼力。
司馬銳立刻上前,心急火燎地對着玉海棠稟報最近的情況:“不知爲何,冷長熙這次劍走偏鋒,他派精兵來偷襲我方軍營,不燒糧草,不傷將士,倒是直接派人將埋人的死人坑給炸了,那裡頭之前埋的都是死亡的將士和因爲修建水寨累死的百姓,不知道這樣一來,對他有什麼好處?”
司馬銳蹙眉思忖,不解其意,玉海棠只是輕輕一笑,逗了逗自己肩頭的獅面猴:“收買人心?他這一招,還嫩了點,除非,他早就安插了眼線在那些愚民當中,不然,這不過是一場空談。”
百里哀的年齡不過二十有八,這是司馬銳和冷長熙都知道的,當初那鶴髮雞皮的模樣一暴露在衆人面前,的確是嚇壞了不少人。
知情的人知道,百里哀是因爲早先年中了一種奇毒,此毒無人能解,之前中了這種毒的人,要麼忍受不了痛苦,自我瞭解了性命,要麼便是在苦痛中度過生命最後的那幾年,像百里哀這樣以毒攻毒的,是在少數。
“我身上的毒,不是別人害的,正是當初我嫡親的師弟,冷長熙。”百里哀是這樣給司馬銳解釋自己身上的奇毒的。
而與此同時,冷長熙剛回了營帳,和秦玉暖兩人在軟榻上歇息,躺着躺着便講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大師兄身上的毒,只能說他是自作自受,那時候,師父正準備一場考覈,贏的人可以獲得他一本秘經,大師兄一直爭強好勝,不僅發奮讀書,甚至走入了邪門歪道,他當時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一種迷魂散,想要參雜在我的書頁裡頭,誰知道我爲了防止有外人翻我的書頁,在書箱裡頭設了機關,大師兄偷偷摸摸翻我書箱的時候,兩種毒粉混合在一起,才導致他現在瞬間衰老,”冷長熙說到這,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只能說他心術不正,自食苦果。”
秦玉暖聽完,卻是微微一笑看着冷長熙道:“你確定,這是一個意外?”
良久的沉默,冷長熙伸了個懶腰道:“也不算,其實我老早就猜到了他會不老實,所以,特地在書箱裡頭放了些好東西留給他。”
是啊,不然誰會在自己日日要翻閱的書卷上動手腳呢?
“所以,其實我一直好奇以百里哀那樣的智商,司馬銳爲何會對他如此重用。”冷長熙搖搖頭,對於他來說,百里哀是他一直以來的手下敗將,他心有宏圖,看着角落裡的銅壺滴漏漸漸上浮到了一個預定的時刻,恰此時,外頭有將士來報,說軍營外頭來了一羣漁民,說是來投誠的。
距離冷長熙和秦玉暖離開漁村不過半天時間,這計謀就有如此效果,冷長熙和秦玉暖相視一眼,便是齊齊出門,營門外,老村長爲首,身後跟着的依次是張瘸子和漁村中的一些青壯年,他們都穿着自己最爲整齊的衣服,只是腳上的半新不舊的草鞋還是暴露了他們的身份,一介貧民,按常理來說,是不能接近軍營的。
可這幾個人,每一個都是誠意滿滿,卻又高昂着頭顱,似有錚錚傲骨。
“張瘸子,讓你把頭擡高點,你腿瘸了,腦子又沒壞,咱雖然是來求冷將軍的,可也不能沒了自己的氣度。”老村長將旱菸別在自己腰間,悠然地看着軍營裡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熟悉。
“將軍讓你們進去。”冷武出了營門,只稍稍看了這七八個人一眼,直接將他們帶到了冷長熙的營帳前,營帳裡頭傳來人們議論的聲音,這是冷長熙和副將們在討論着什麼大事,這些軍機大事本不應該被這些普通漁民聽到,卻不知今日如何,裡頭的聲音尤其地大,冷武帶着這七八個人站在外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不同意。”這是拓跋無慾的聲音,“那些個漁民都是司馬銳的走狗,瞧瞧那上游的漁村,自己都被屠村了,一個不留,連看門的大黃狗都被砍了腦袋,可結果呢?活下來的那一千多人還不是老老實實地進了司馬銳的軍營,我瞧着這下游的漁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拓跋將軍未免有些以偏概全,”冷長熙似振振有詞,句句有理,“上游的漁民也是被強迫和威逼的,而且,如今司馬銳喪失人道,竟然將屍體都拋入濉河裡,完全不顧下游老百姓的生存,以此威脅下游的漁民歸順與他罷了。”
“我不管,這些濉河周圍的百姓自然會是向着他們大齊的皇子,若是貿然和他們合作,只是引火自焚。”
裡頭你一言我一語讓外頭的漁民紛紛蹙眉,直到老村長再也忍不住,直接掀開了簾子就進去,昂昂一句:“我們是普通老百姓,可也不代表我們不會分辨是非,司馬銳有失人道,不得天助,我們自然也不肯助紂爲虐,我們要幫的,是正義之師,冷將軍,我們周圍十七個村子所有的漁船和年輕人都可以聽從您的差遣,這一次,我就是作爲這十七個村子的代表,來向冷將軍投誠的。”
恰此時,秦玉暖親自端着一壺普洱茶走進來,托盤裡頭放着十幾個茶杯,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幾個人回來。
“何必說投誠二字,”秦玉暖笑道,“如今我們和司馬銳在濉河對峙,能否進軍京城就看着濉河一戰,如今幾位村長肯前來幫助,是合作關係,不是投誠,大家都是爲了討伐不義之師罷了。”
老村長有些激動,鄭重地點點頭:“明日,只待明日,我便帶着我們十七個村落的漁船前往軍營。”
冷長熙沒有拒絕,只點頭道:“有勞了。”
冷武送走了這些個漁村的代表後,拓跋無慾遠遠地看着那波瀾不驚的濉河,扭頭讚歎道:“將軍果然好計謀,炸掉司馬銳軍營裡的死人坑,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親臨漁村,製造輿論,慫恿漁民投誠,當漁民們按照將軍的意思來到軍營,故意演了這樣一齣戲給他們看,堅定他們投誠信心,方纔他們被我的話一打擊,一定會賣十二分的力氣來證明自己的誠心和能力。”
冷長熙點點頭,眼光看着遠方,江面上水汽氤氳,只隱約可以見到對面司馬銳水寨上高高揚起的旗幟。
七日後,正是一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從司馬銳這個組織人剛剛修建好的水寨最高層,恰好可以看到對面守備森嚴的冷長熙大本營。
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那是那隻小獅面猴發出的聲音,小猴子十分機靈,還知道自己拿着小碟子裡的花生,用手指一一剝開,乖巧地塞在玉海棠的嘴裡。
玉海棠笑着看着這隻小猴子,張張嘴,任由小猴子準確無誤地將剝好的花生米扔進玉海棠的嘴裡。
司馬銳有些急躁了:“玉先生,如今正如您所說的,冷長熙已經調動了對岸村莊的所有漁民對他鼎力相助,我們若是再不採取辦法,只怕民心盡失。”
“民心盡失?”玉海棠似乎是從鼻腔裡冷哼出一聲嘲諷,“自從你準備造反的那一刻,你就不應該考慮民心這種東西了吧。”
司馬銳略微一頓,他只能忍下心口那股悶氣,強顏歡笑地道:“那不知道玉先生,有什麼辦法?”
“等。”玉海棠擡頭看了看風向。
“等等等,永遠都是等。”司馬銳急了,“玉先生,時機不等人,如今已經一年多了,我雖然一直將父皇軟禁在宮裡,可是外面那些人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的,他們都在躍躍欲試,只等着證明父皇早已不省人事,就一同起兵謀反,到時候四面楚歌,我哪裡還有空收拾這個冷長熙。”
“你不是還有北狄四皇子完顏肅相助嗎?”玉海棠眯了眯眼睛,“還有竇家和東秦趙回謹手下那些流散開來的刺客,雖然你只掌握了十分之一的刺客,可那些都是一等一的,怕什麼?”
司馬銳憤憤然,一拳頭捶在案几上:“殺手?呵,把所有的殺手派出去都傷不了冷長熙一根汗毛。”
司馬銳邊說邊望着看似平靜的江面,漸漸的,江面上出現了幾個小紅點,立刻,好幾百艘快船乘風破浪直接朝着司馬銳這邊過來了,那些都是漁船,可上頭卻都載着兵甲加身的西夏士兵,幾艘大的漁船上還載了幾匹千里馬,浩浩蕩蕩,像是隨着水流而來的浮萍,瞬間就可以將司馬銳這不堪一擊的水寨給吞沒了。
“看,都說了不用等多久。”玉海棠臉上浮出一股詭異的微笑,他肩頭的獅面猴也是異常地興奮起來,跳上跳下。
司馬銳連忙下令,讓士兵們準備迎戰。
風是東風,極大,像是助陣一般,冷長熙和秦玉暖站在爲首的一隻大船上,速度像是飛矢一樣,戰爭,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