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分明記得,她撿到的那隻火摺子只剩了一半,而且端口處已經被浸潤得徹底,很難點燃,可是這一隻是一隻完整的,看着是全新的。
冷長熙亦是詫異之際,腳一動,似乎又踢到了什麼東西,撿起來一看,原本空蕩蕩的石板臺子上,莫名多了一個火把,火把的頭還帶着一股新鮮的煤油味,看着是新做的。
秦玉暖見此,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說明什麼,這隻能說明這裡頭還有別人,是除開陳景銳之外的人,一個一直隱藏在這古墓般的兵器廠的人。
冷長熙拽着秦玉暖的手,兩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前頭那無盡的黑暗,他們知道,給他們火摺子和火把的人就藏在那團黑暗裡,而給他們這兩樣東西,就是要讓他們進去。
突然,這空蕩蕩的走廊傳來了一聲虛無縹緲的聲音。
“既然都進來了,就朝裡頭走吧。”
這聲音,正是來自那無盡的黑暗裡,似女人的聲音,卻虛晃得讓人覺得是在夢裡。
冷長熙和秦玉暖相視一眼,彼此間用眼神認定,剛纔的確是聽到了聲音,和外頭相比,這裡面似乎更安全一些,畢竟人家若是想要殺他們,何必會給他們前行的工具呢?
冷長熙麻利地點燃了火把,一團火光照亮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在火光的映襯下,秦玉暖看得出冷長熙還是虛弱,外頭應該已經到了傍晚時分,沒有光能夠透進來,整個空間裡,就只有這一小團火光。
“不要怕,”冷長熙牽着秦玉暖的手安慰道,“有我在。”
秦玉暖縮縮脖子,小聲“嗯”了一聲。
兩人沿着幽深冥暗的走廊超前,因爲山體溼潤和下雨時的滲透,走廊但凡有些坑坑窪窪的地方都積滿了雨水,一不小心踩進去,鞋子便全溼了,一路走來,兩人一直溼到了褲管,秦玉暖一直細心觀察牆上的壁畫,這是一種十分老舊的壁畫,她曾在秦家祠堂裡見過,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用來祈福求平安的壁畫,可問題是,這裡是兵器廠,需要替什麼人求平安呢?
走廊的盡頭,一扇石門漸漸顯現出來,可就離着這石門還差幾步的時候,秦玉暖一個趔趄卻險些跌倒,冷長熙伸手去扶,手中的火把恰好照耀在秦玉暖打溼的褲管上,那一直蔓延到膝蓋的水漬突然讓兩人一怔。
這水……是紅色的?
冷長熙一愣,順手取下牆頭的一隻火把,走出走廊,已經乾燥不少,這火把好在還能點起一點光,他接連點燃了三四個火把,然後朝着他們一路走來的走廊一扔,頓時走廊被點亮了,在那幾簇火把的光芒下,是一片紅色的海洋,秦玉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走來的路上全是血一般紅色的積水,心裡頭似有穿堂風過,涼颼颼的。
就在這時,原本緊緊閉着的石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小縫,裡頭傳來了無比清晰的女聲。
“你們不用看了,那只是山上的紅泥土被沖刷下來,我們這裡雖然是一個墓穴,可除了水晶棺中躺的那個人,還沒死過其他人。”
這聲音正是剛纔指引秦玉暖和冷長熙前行的女人,可是她口中的墓穴是什麼意思,這裡不是兵器廠嗎?還有,那水晶棺裡躺着的會是什麼人?到底有什麼人會有這樣的本事,將自己的墓葬建造在這麼神秘的地方,這兵器廠的裡頭?
一陣暖暖的風從石門的縫隙中飄出來,裡頭似乎還夾雜着一種淡淡的暖香,在這樣一個陰暗的環境中,這種暖人心房的感覺無疑是一種蠱惑人心的毒藥,秦玉暖向前,伸手準備扳開石門,可指尖才碰到這縫隙,石門就一下大打開來似乎在迎接着冷長熙和秦玉暖的到來。
“進來吧。”裡頭的女聲更加真切了。
踏步進去,和秦玉暖想象得不同的是,裡頭並非是陰森森的活死人墓一樣的地方,裡邊的空氣溫暖適宜,遠處還閃爍着一點橘黃色的溫柔的光。
冷長熙走前,秦玉暖在後,兩人的手始終緊緊牽着,裡頭空無一人,可那女人的聲音明明是從這裡頭傳出來的。
冷長熙微微昂頭,對着最裡頭喊道:“不知道那位給我們指路的姐姐是否在這?”
沒有人應答。
冷長熙和秦玉暖相視一眼,冷長熙拱手對着空氣道:“在下大齊冷長熙,攜夫人秦玉暖前來……。”
“何必廢話。”對方聲音果斷,猶如一代當世女俠。
秦玉暖盯緊了那散發着暖暖燈光的地方,直覺告訴她,有人在那兒。
果然,一個被拖得老長的影子慢慢朝着這邊靠近,影子越拉越短,直到一抹黑色裙角出現在秦玉暖的視線裡,一個身材頎長,文弱如水的姑娘出現在遠處的洞口,她眉眼如畫,臉色卻是一種從來見過陽光似的蒼白,毫無血色可言,若是她不動,就像是一具屍體一般,讓人覺得這種美已然接近死亡。
這女人,莫不是……
“扈十娘?”冷長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和秦玉暖在魔鬼城定居時認識的扈十娘,也就是最初介紹他去參加武士比武的老闆娘,秦玉暖雖然那時候眼神不好,可也大抵記得扈十孃的模樣,而之後,在北狄大都,當完顏肅請他們小聚的時候,也遇到過一個和扈十娘一模一樣的老闆娘,這幾個人,到底是同一個人,還是……
“進來吧。”這黑衣姑娘漠然地看了冷長熙和秦玉暖一眼,眼神裡波瀾不興,可口氣卻隨和得像是對老朋友一般。
秦玉暖和冷長熙連忙跟上前,兩人腳步都有些凝重,突然間,他們知道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越往裡頭走,燈火越發明亮,這黑衣姑娘走在前面一句話都不說,也不知道準備將二人帶到哪裡去。
“對了,你剛剛喊我什麼?”這黑衣姑娘頭也沒回,突然問了冷長熙這樣一句。
“扈十娘,”冷長熙試探性地答道,“是一位幫助過在下的故友,和姑娘生得有八分相。”
“我知道,”這黑衣姑娘突然轉過頭來,“那不是八分相,是一模一樣。”
“這位姐姐難不成是扈十孃的姐妹?”秦玉暖小聲問道,這黑衣姑娘聲音和緩,看來她雖然表情冷漠,可也是個好相處的人。
“我沒有她們那樣的姐妹。”黑衣姑娘生氣的時候也是不動聲色。
“她們?”秦玉暖反問道。
黑衣姑娘話語一哽,扭轉回去,朝着前頭一指:“我們快到了。”
這時秦玉暖才發現,三個人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處斷崖邊,說是斷崖也不大準確,只是一塊突出來的平臺,底下便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而就在這深淵的正中央,卻擺放着一具透明的晶瑩好看的長方形棺材,裡頭似乎躺着一個人,只是隔得太遠,看不清楚。
這黑衣姑娘突然朝着那好幾丈遠的水晶棺材一跪,虔誠地道:“主人,我將你要的人帶來了,你該是安息了,你不用再害怕你偉大的構想沒有人知道,他們穿越了野人谷的種種關卡,躲過了兵法陣的重重攻擊,還打開了斷龍門,他們足以沿襲您的智慧和善良,主人,您可以安歇了。”
秦玉暖一愣,她不知道這裡頭有什麼緣由,可是莫名其妙地將她和冷長熙當做了這水晶棺裡的人的傳承人總有些唐突。
“這位姐姐。”秦玉暖側身問了一句,卻被這位叫阿莫的女人打斷,阿莫以一種極爲驕傲的姿態對着秦玉暖道:“你們是幸運的,現在,你們只要想辦法到中間的水晶棺,朝着我的主人磕三個響頭,她手中的鑰匙就會自動脫落,那把鑰匙,將會爲你們開啓一個無比強大的世界,然後,你們就會和我一樣,留在這裡,爲了主人一生的智慧和事業繼續奮鬥,你們是多麼的幸運,你們可知道多少人想要進來都進不來嗎?”
秦玉暖頓時懂了,這個躺在水晶棺中的人是在利用野人谷和兵馬陣的各種挑戰爲自己挑選最爲合格的繼承者,若是秦玉暖沒猜錯,這水晶棺中的人,正是那被形容得神乎其神的女人——陳莞。
冷長熙看了阿莫一眼,嘴角微微一揚:“那些爲了權勢的人的確是爭前恐後地想要進來,可是我看着裡頭的人,也未必呆得有所舒心,所謂外頭的人想進來,裡頭的人想出去,就是這樣。”
“但凡出去的人都死了。”阿莫的語氣很不快。
“你說的是扈十娘?還有酒館的杜家娘子?”冷長熙笑道。
“她們都不配被稱作人,這兩個傢伙本該和我一樣,在這裡安安靜靜地守着主人,守着我們的事業,可她們偏偏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了出去,她們本應該慘死的。”阿莫咬牙切齒地道。
“可是她們偏偏沒有,而且還活得很好。”冷長熙似乎在故意挑釁阿莫,“她們現在在外面的世界,享受着最爲美妙的人生,可是你,卻在這活死人墓呆了三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