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秦玉暖對長公主口中這個突然出現的名字產生了好奇,她慢慢走近,在長公主的耳邊輕聲喚道:“殿下,您喊錦枝做什麼?”
“自然是更衣了,”長公主偏頭,口氣十分自然,“錦枝,你怎麼回事,做了我這麼多年的貼身宮婢,連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嗎?”長公主說着說着便是自顧自地嘆了一口氣:“唉,不過也難爲你了,東華將你和那嬤嬤送進這山谷裡來,也是讓你跟着我受苦了。”
來的路上,冷長熙其實已經將自己在幻境中所見所聞都告知了秦玉暖,秦玉暖記得冷長熙是說過,當初景東華是送了兩個人來服侍長公主的,一個是後來叛變的嬤嬤,可是另一個卻沒有提起是誰,原來,便是這叫錦枝的丫鬟。
“委屈你了,”長公主嘆了口氣,“母后說過,你自小便和我長得像,到了後來,更是猶如孿生姐妹似的,所以她也頗喜歡你,還想着等你滿了二十五歲便將你發出宮去,嫁一個好人家。”
容貌幾乎相像得像孿生姐妹?
秦玉暖心頭一動,恰此時冷長熙推門進來,說是水已經打好了,可以替長公主梳洗,長公主看着冷長熙的眼神依舊是很奇怪,帶着一點防備,卻有帶着絲絲留戀,而更多的,是好奇。
對啊,蘇成海和冷長熙這兩個沒有任何血緣的人都可以長得如此相像,而錦枝和長公主自小一起長大,言語神態間更是有些相似,所以說,其實當年回到未央宮中的很有可能是……
“哦,對了錦枝,”長公主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對秦玉暖道,“我當時不是讓你抱着我的孩子跟着忠義回大齊了嗎?你怎麼又回來了?怎麼,是我讓你假扮我被母后和皇兄揭穿了?”長公主說完又自顧自地搖搖頭,“不會啊,咱們小時候玩換裝的時候,母后和皇兄沒有一次認對了的,按理來說,不可能啊,還是,他們對你不好了?”
秦玉暖不知該如何回答,冷長熙只是拱手向前道:“殿下,沐浴的水已經準備好了,請殿下沐浴更衣。”
長公主原本精神狀態就有點恍惚,一會兒好,一會兒又像是還活在二十年前,她愣了愣,只是點點頭,說了聲“好”便是走近了用簾子簡單遮起的隔間。
冷長熙將長公主的話聽得很清楚,他嘆了一口氣:“也許,就讓她一直以爲這是一場遊戲,永遠不要醒來,不要讓她知道她一心牽掛的男人已經是一國國君,後宮佳麗三千,不要讓她知道她從小玩到大的婢女假扮她回國之後,竟然被奸人燒死在未央宮,也不要讓她知道,她的兒子,如今竟然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長熙。”秦玉暖連忙拉住冷長熙顫抖的雙手道,“你不要這麼想,我們做的許多事情都是無奈,若是我們不反擊,死去的便是我們自己,若是那些人不將我們逼上絕路,他們也不至於落此下場,很多時候不是我們想做,是我們不得不做。”
冷長熙眼神恢復了那一種類型冰冷的冷靜:“我知道了。”
秦玉暖進了簾子後頭替長公主沐浴,冷長熙是用屋子外頭那個許久沒用過的土竈臺燒的水,鍋底已經生了鏽,任憑怎麼刷燒出來的水還是有一種淡淡的黃色,可這絲毫不影響長公主沐浴的快樂,也不知道她多久沒洗澡了,在熱水的浸泡下,沒一會兒,竟是泡出了不少污垢。
秦玉暖毫不嫌棄地將長公主身上的泥渣搓掉,這是冷長熙的親生母親,她沒有什麼好嫌棄的。
而在一層泥渣褪去後,露出的是長公主那膚如凝脂的肌膚,明明都是將近四十的人了,可是皮膚卻還像是那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一樣嬌嫩,過去便聽說,當今太后和皇帝當年對長公主寵愛至極,連長公主沐浴都是挑選出的最醇厚的全羊奶,這才洗滌出這樣完美的肌膚。
“錦枝,你還看什麼?替本宮將衣衫披上。”
微微一愣神,秦玉暖的神思都有些漂移了,這樣一個大美人,西夏國皇帝景東華爲何要在最後下此毒手呢?若只是忌憚身份的問題,完全可以用其他手段,再說,西夏不如大齊輩分嚴謹,秦玉暖記得在自己讀過的西夏國志裡頭便曾記載過,父親死後兒子娶了父親的妃子爲皇后的。
景東華,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長公主裝扮利索出來了,看到冷長熙一直等候在小茅屋的臺階下,便是歡喜地迎上去道:“華郎,你準備帶我去哪?噓,你不要說,留給我一個驚喜吧。”
雖然這人是冷長熙的親生母親,可是看着長公主這一副親暱的活潑小女孩模樣,秦玉暖心中竟然還是泛起了一層酸楚,都說婆媳關係堪稱世上最難解決的關係,之前的寧王妃就足以讓人費神了,如今又來了一個智商只有小女孩的婆婆,真真是棘手。
“我帶你出去。”冷長熙笑着看着長公主,“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
長公主只當冷長熙是她朝思暮想的華郎,秦玉暖走在後面,悶不發聲,直到冷長熙主動上來牽她:“怎麼了?”
秦玉暖搖搖頭,她本以爲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大度的女人,最從容的女人,面對那麼多的兇險都可以淡定處理,可是原來自己還是一個小女人罷了。
冷長熙立刻懂了秦玉暖的意思,他笑着指着走在前頭的長公主道:她可是我的生母。“
“我知道,”秦玉暖嘟囔了一聲,“可是她心裡卻把你當做夫君。”
提起景東華這個人,冷長熙的面容立刻緊繃了一下,對於這個所謂的父親,他的感覺很奇怪,不信任,也不瞭解。
因爲有三個人,冷長熙帶着任何一個單獨上去留下的那一個都不安全,他朝着等在上頭的阿察發出信號,阿察等五個人很快就拽着藤蔓將三人分別給拉了上來,大家看到已經梳妝得利索清秀的長公主很是驚訝。
阿察性子急,竟然是直接開口一句:“這不就是我們之前見到的野女人?”
看着長公主不高興地一蹙眉,秦玉暖立刻心領神會,學着宮裡頭嬤嬤教訓下人的口氣道:“放肆,我們公主殿下豈是你能隨便侮辱的?”說完,便是給阿察使眼色,阿察立刻懂了,規規矩矩地給長公主行了個禮,其他四人也跟着效仿。
太陽已經接近落山,暮色中的月牙山平添了幾分寂寥和蕭索,樹林裡頭偶爾傳來鳥獸發出的撲棱聲,冷長熙看着這密林深吸了一口氣,如今他們孤立無援,只能靠自己。
“走吧。”冷長熙一邊走,一邊命阿察他們拾一些足夠粗的樹枝,以便帶了夜晚可以做成簡易的火把,可是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擺在了大家面前,那便是吃的。
不過好在他們有長公主,在月牙山呆了二十年,長公主必定知道如何在月牙山果腹充飢。
長公主一直一副小女孩模樣,聽了大家問她哪裡有吃的,卻是突然一個寒顫,就躲到了冷長熙身後,對着冷長熙顫巍巍地道:“華郎?你們要在這樹林子裡頭吃東西嗎?不行啊,之前的那片林子還可以,可是你們都已經走到這裡來了,你們不知道嗎?這個林子晚上會有鬼火,走路都得小心,要是那些鬼靈們知道你們在他們的地盤上吃東西,一定會殺了你們的。”
這話剛說完,一陣陰風就從林間竄過,阿察素來膽子大,本還想說這全都是胡扯,可身旁一個士兵卻已經是雙腿發抖,指着前方一團藍盈盈的火光道:“拓跋公子,你看那是什麼?”
另一個已經是失聲喊道:“鬼火,是鬼火。”
長公主不害怕,反倒是有些得意地道:“你看,我沒有騙你們吧。”
冷長熙靜靜地盯着幾丈開外的那團藍色火焰,火焰飄忽不定,隨風飄揚,可是看着看着似乎就讓人深思也跟着飄揚起來,甚至,讓人忍不住去觸摸那團火焰,好在冷長熙意志力夠強,很好地忍住了,可是其他兩個士兵已經是對這團火焰有些如癡如醉,不能自拔。
冷長熙使勁一拽,只將這兩人直接拖拽到地上,這二人才是略微清醒一點,似做了一場夢,還不停地問着剛纔發生了什麼。
秦玉暖微微蹙眉,這樣的場景,不是也發生在熒光湖嗎?熒光湖裡的藍色浮游生物可以閱讀和掠奪人的思想,難道這藍色的火焰也是?
漸漸的,這些散發着藍色冷光的火焰越來越多,似乎是朝着冷長熙這一團人慢慢靠近的。
長公主看着這些螢火就像看着螢火蟲一眼開心:“瞧瞧,這就是鬼火,可多了,他們都住在山頂的一個湖裡,那湖裡頭全都是這樣藍色的發光的東西,美得很,華郎,你以前最愛帶我去那裡了,你可還記得?”
“一個湖?”秦玉暖有些詫異。
“是啊,一個湖,”長公主對着秦玉暖道,“錦枝你不是也跟着我去過哪裡嗎?哪裡的湖水都是發着藍色的光,光芒隨着水波盪漾,可漂亮了。”
長公主說的,難道就是熒光湖?可是熒光湖不應該是在山腳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