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多人的隊伍,吃食帳篷,鍋碗水壺原本是由七匹馬揹着的,如今馬匹不能進山,東丟西丟,每人身上都負重了不少,而那些被留下的馬,老馬便隨意放生了,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出這蛇谷,年輕些的,則是被士兵們給宰了,背些馬肉在身上,能利用多少便利用多少。
宰馬的人是含着淚殺的,北狄人將馬看得極重,更甚於自己的生命,冷長熙看着這羣人割馬肉,卸馬頭的樣子,也偏過頭,他也知道這些將士心中的苦楚。
準備上路了,可偏偏有人覺得不公平了。
“等等,爲什麼我們每個人都要背這麼多東西,拓跋夫人是女子,也就算了,可這位被傳得有天生神力,神乎其神的拓跋公子爲何只背了一柄破槍?”說完,這將士更是挑釁地將背上用闊葉包起的馬腿扔到冷長熙腳下,教訓道,“來,拓跋公子,你也將這馬腿背上,咱們向來都是一視同仁的,瞧瞧,大家都最少的也背了兩隻馬腿,我這是看你柔弱,護着你。”
這話一出口,就立刻引發了衆人的鬨笑,被諷刺得徹徹底底的冷長熙唯獨保持着一種寧靜,他慢慢地走近,直到站在這個起鬨的士兵前面,手在胸前劃拉一下,綁縛着背上那柄長槍的帶子一下被解開,長槍轟然落下,恰好跌在冷長熙的手中,冷長熙將長槍舉向前,一言不發。
這挑事的人還以爲冷長熙是要和他單挑,這位拓跋公子的武功大家都是見過的,恐怖得很,他略微退後,喊道:“你要做什麼?我不過說你一句,你居然要以武力相向。”
“伸出手。”冷長熙陰冷冷的一句讓這挑事的不敢違背,他顫巍巍地伸出手,還想問一個爲什麼,啪嗒一下,冷長熙將手放開,那長槍便直直地墜入了這挑事的士兵手中,這士兵被這長槍的重量猛地一壓,整個人幾乎都要被這長槍的重量給拽下去。
旁邊的人立刻上來幫忙,頓時覺得這長槍重得可怕,似有千斤重,真是不知道這位又不及北狄勇士粗壯,也不及北狄漢子高大的拓跋公子是如何將這麼重的兵器舞得霍霍生輝。
“嫌我背得少的,大可以和我換,我用這柄長槍換你兩隻馬腿,如何?”
這柄長槍,可是比十條馬腿都要重啊,這挑事的登時無語了,卻也不好拉下面子認錯,冷長熙也不追究,他斜睨了這在場的人一眼,拾起地上的長槍,轉身就走。
“這拓跋公子不簡單啊。”有人悄聲感嘆道。
“奶奶的不簡單。”這挑事的士兵拍拍屁股站起身來,他正是宮裡來的那批人的領頭的,想着自己是北狄大汗派來的,就算四皇子也多少要給他們一些顏面,之前四皇子一點外水一點便宜都沒給他們且就算了,如今一個沒有官爵沒有功勳的莫名公子都可以如此羞辱他,他無法接受。
“你且就看着吧,老子一定把那姓拓跋的手中那柄破槍給搶過來。”
長長的一列隊伍行到這窄窄的峽谷前,溼冷的風從峽谷裡頭吹來,帶着溼潤的水汽,完顏肅深吸了一口氣,下令將士們全速前進,儘快穿過這狹窄的一線天。
一線天不愧是一線天,最窄的地方僅容一人通過,因爲山壁高大,遮天蔽日,裡頭極爲陰暗,走到中途,大家不得不點起火把才能勉強前行,這一點不要緊,這周圍一亮,才人人看清這山壁上,竟然還爬着一條條光滑的黑色的肉蟲,每個都有食指那麼長。
“天吶,這是什麼東西。”北狄多幹旱,許多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處在溼潤地方纔有的爬蟲。
“所有人,不要碰到巖壁,這是水蛭。”
水蛭是個十足的吸血蟲,一般半截指頭長的水蛭吸飽血之後可以鼓得像白麪饅頭那麼大,北狄士兵都沒見過這個,驚恐的眼神難以掩飾。
“呀,我被吸住了。”其中一個士兵大叫到,他一邊叫,一邊慌亂地後退,無論冷長熙如何安撫他,讓他暫時冷靜下來他都做不到,這士兵使勁拍打着落在他脖頸處的一隻水蛭,誰知這水蛭的抓力驚人,一邊吸附在這人的脖頸上,一邊拼命地吸血,看着看着就鼓起來了,這士兵慌忙掙扎,卻猛地地撞在了巖壁上,本來靜靜地趴在巖壁上的水蛭瞬間被激活了,朝着這士兵裸露的皮膚處蠕動了過來,不一會兒,這士兵的全身就爬滿了水蛭,有的水蛭直接往頭盔和衣服裡鑽。
這士兵痛苦地扭動着身子,可旁邊沒有一人敢上前幫他,甚至都躲得遠遠的,而同時,凌空突然傳來一聲慘叫,聽着有幾分熟悉,應該是之前那三四個準備提前回去,打退堂鼓的人的聲音,聲音來自懸崖上方。
秦玉暖心中暗叫不好,看來這四個人還是沒有聽從她的建議,依舊是走了近路。
果然,砰的一聲,一聲巨響傳來,就看到高空墜落的三四個身穿鎧甲的戰士,正是那四個人無疑了。
只是這一線天上寬下窄,這四個人墜到一般就被卡在了巖壁中間,巖壁最上端還掛着半截斷橋,看來是這四個人偷懶看到這有斷橋,根本沒聽秦玉暖的話。
四個人掛在當空,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還砸落在這突兀的岩石上,大抵是去了半條命了,立刻,這巖壁上的水蛭紛紛朝着這四人的屍體圍繞過來,貪婪地享受着這份難得的大餐。
冷長熙微微蹙眉,喊道:“所有人,全速前進。”
話語才落,方纔被水蛭包裹的士兵就已經被水蛭吸乾了血,空空的鎧甲裡頭就只剩下一副白骨,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
後頭的士兵怕了。
“怕什麼?”冷長熙指着這地上的鎧甲和白骨道,“踩着過來。”
“他是我們的兄弟。”
“兄弟?”冷長熙冷笑道,“既然是你們的兄弟,那剛纔他出事的時候你們有一個人衝上去救他嗎?”
屆時,恰好有一隻水蛭從巖壁上突然脫落,眼看就要掉在秦玉暖身上,冷長熙出手,用短匕首飛快地將這水蛭在空中就斬成兩截,繼而厲色道:“若不想像他一樣變成白骨,就全速前進。”
隊伍終於還是緩緩移動,大家聽着馬靴踩在自己兄弟的白骨上的聲音瑟瑟發抖,可另一方面,又十分慶幸被水蛭圍攻的不是自己。
“阿察,我看這姓拓跋的不簡單啊,你看到他剛纔那一下的沒?我幾乎都沒看到他拔出匕首,那軟蟲子就已經被他砍成兩半了。”
這個叫阿察的正是之前立誓要奪走冷長熙手中長槍的大汗,他的眼中透露着陰鷙,實不相瞞,剛纔那個被水蛭圍攻的士兵,原本走得好好的,就是被他推出去的,他看不慣那個人已經很久了,早就想解決了他,他阿察向來沒有達不到的目的,對於冷長熙這樣的對手,他也不會有絲毫退讓。
“你就看着吧,待會等咱們出去安營紮寨的時候,我不僅要搶走他的長槍,我還要讓他身不如死,敢在老子面前吆三喝五的人,還沒出生呢。”
部隊小心翼翼地走出了一線天,許是剛剛經歷過了死亡,大家都沉靜得很,天色也不早了,找了一處空曠地安營,因爲所有的帳篷都被遺棄在一線天外,只能勉強露天過夜,秦玉暖尋了一處偏僻的地,攤開那幾幅地圖端看,只找出了第一幅和第四幅,還剩下兩章地圖無法確認順序,而如今,第一張地圖已經快走完了,這將是一個困難的抉擇,她的選擇,將決定一百六十多個人的命運。
冷長熙遠遠地看到他的小刺蝟有些愁眉苦臉的,端了碗稀粥,獨自過去,秦玉暖正是看得仔細的時候,忽而見到一個人影靠近,下意識地將掛在脖子上的白紗戴起來,對大多數人來說,她只是一個眼睛不好使的拓跋夫人,而不是精通謀略的秦三姑娘。
“是我。”冷長熙輕柔地喚了一聲,放下手中稀粥,冷長熙將秦玉暖往自己懷中摟了摟,輕輕在秦玉暖的額頭一吻,帶着溼濡濡了水汽和柔情,一下就讓秦玉暖沉醉了,明明已經是老夫老妻了,每每面對他,秦玉暖還是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似的。
“在想什麼?”
“地圖,”秦玉暖接過稀粥,滾燙的稀粥已經被冷長熙吹涼了,裡頭藏着好幾塊鮮嫩的馬肉,秦玉暖一邊看着地圖,一邊用手指在冷長熙胸口前畫着圈,“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了。”
“不急。”冷長熙掐了掐秦玉暖那依舊水嫩的小臉蛋,只是秦玉暖最近瘦了許多,已經不如過去那麼肉感十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想。”
秦玉暖輕笑了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豁達了。”
冷長熙湊近了一些,熱氣噴薄在秦玉暖敏感處:“大抵是因爲和你在一起,一切都沒那麼可怕了。”
兩人正是耳鬢廝磨之際,篝火那頭卻突然傳來一聲尖叫:“糟了,這粥有毒。”
緊接着,就看到下午還暗暗許下諾言要冷長熙好看的阿察倒在地上,手邊是喝了一半的粥碗,口吐白沫,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