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畜生是彩蝶?”孫老夫人拄着龍頭紫檀木柺杖,用柺杖着地的一端朝着這個生着孫寶珍的臉的彩蝶狠狠地戳過去,卻被突然出現的冷霜緊緊握在手裡。
“孫老夫人,”秦玉暖笑着上前,“你花了這麼多時間來調教彩蝶,一心只想讓彩蝶儘可能地像孫寶珍,而且是越像越好,我知道,你們挑選出作爲備用的女子不止一個,彩蝶之所以能留下,就是因爲光憑樣貌和神態的話連你們自己有時候都分不清到底誰是孫寶珍,誰是彩蝶,你們以爲這很成功,可同時,也給你們埋下了一個危險。”
孫老夫人怒道:“彩蝶,你忘了是誰把你從窯子裡贖出來的?我們孫家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居然恩將仇報。”
“養她是不錯,和正是因爲你們孫家從來只把她當做一個孫寶珍的替身,你們從未考慮過她自己的感受,每個人都是特別的,誰都不是誰的替代品。”秦玉暖護在彩蝶身前,原本那晚,當她看到和孫寶珍長相一模一樣的彩蝶時內心第一反應只是震驚,可當她看到彩蝶看人時那怯怯懦懦的眼神,讓秦玉暖想到了孃親第一次將銅兒救回來的眼神,恐懼、擔憂和彷徨,秦玉暖便知道,她可以利用彩蝶對自由和獨立人格的追求。
“那真正的寶珍呢?我的孩子呢?”孫夫人已然失態。
冷長熙語氣淡淡的:死了。“
孫夫人猛然跌坐在地,神情恍惚,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
“哼,”孫老夫人冷冷一笑,“所以,你以爲自己贏了?”
秦玉暖斜視着孫老夫人:“不然呢?”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孫家一直利用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從葛家和蒙家奪取了寶藏的地圖,孫家一直在贏,而如今,風向怕是要變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只是從狂風暴雨便做了淅瀝瀝的小雨。
冷長熙上前:“孫吳氏,你們孫家如今涉嫌謀殺葛家族長,逼死蒙真將軍遺孀,你,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擒?”孫老夫人低頭看了一眼聽到噩耗後便昏死過去的孫夫人,嘴角清冷地一笑,“我是輸了,可是你們也未必贏得了,你們不也就是想要那三幅地圖嗎?我告訴,我是不會給你們的,你們永遠,都找不到。”說着說着,孫老夫人嘴角就開始漫出血跡,突然一下,噴涌而出。
“這老傢伙服毒了。”冷長熙箭步上前,想要扳開孫老夫人的嘴巴,可是爲時已晚,孫老夫人的眼角帶着一種詭異的笑,一直盯着秦玉暖,“秦玉暖對吧,我記得你了,我們,下輩子再鬥。”
恰此時,寧王府急匆匆地派了人來。
“三少爺,三少奶奶,王府出事了,老夫人快不行了。”
聽了這個消息,斜躺在地上的孫老夫人突然更加得意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嘆了一句:“好啊,真好,葛雲英,我死了,你也死,咱們就在黃泉路上見,這回,看看誰更厲害。”
冷長熙蹙眉,只吩咐冷武將殘局收拾好,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繼而便是喚來了那匹日行千里的青驄馬,外頭還下着雨,溼瀝瀝地打溼了冷長熙披風。
“長熙,我也回去。”秦玉暖從破廟裡頭追了出來,頭髮溼漉漉的,冷長熙看着有些心疼,不想讓她過多顛簸。
“老夫人照顧我頗多,我不想錯過這最後一面。”這句話是真心的,老夫人教會了秦玉暖很多東西,想當初秦玉暖初進王府的時候,寧王妃是最爲溫和貼心的,結果,卻是個時刻着算計着秦玉暖性命的蛇蠍婦人,而老夫人看似愛刁難秦玉暖,可每次,都是鼎力相助,以身犯險。
寧王府荷香院,來來往往都是忙碌的丫鬟和嬤嬤,寧王早早地就到了,神醫孫妙楊也老早地被請了過來,可一看老夫人的臉色,再一把脈,只說,準備後事便好。
寧王系老夫人長子,和老夫人的感情十分深厚,此時已經是老淚縱橫,可偏偏,老夫人卻誰也不讓進,直到秦玉暖和冷長熙匆匆趕來。
鴛鴦在門口看到秦玉暖來了,神色有些慟然:“三少奶奶,老夫人一直在等你。”
冷長熙慢慢鬆開握緊秦玉暖的手,孫妙楊亦是上前道:“兩個時辰前,老夫人的瞳仁就已經開始擴大無光了,現在,怕是佛光返照了。”
秦玉暖屏息進入屋子裡,還是那垂地的帷幔,只是空氣裡多了幾分草藥香,穿過層層紗簾,秦玉暖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牀榻上的老夫人,老夫人閉目,這一回,不是靜養生息,她睡得這樣安寧,就像再也睜不開眼一般。
“老夫人。”秦玉暖輕聲喚了一句。
老夫人許久沒有響應,秦玉暖靜靜地等着,半晌,老夫人乾枯的嘴脣才微微張開:“你來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秦玉暖垂頭:“老夫人給玉暖的已經太多了,玉暖怕,再也生受不起。”從寧王府的管家權力再到冷家那張四分之一地圖,這都是老夫人對秦玉暖信任逐漸加深的體現。
“這一回,不一樣。”老夫人偏頭,示意了一下自己枕頭底下,秦玉暖見狀,探手進了枕頭下,只掏出一個香囊。
“這是,上次進宮時,姐姐交給我的,說,她對於孫家,終究是留了一手,若是我一定想要孫家覆滅,就用這香囊裡的東西,也算是,償還一點當年對於葛家的不忠。”要整個孫家覆滅,這便是老夫人終生的信念。
秦玉暖緊緊捏着這香囊,湊近了輕聲一句:“老夫人,孫家人氣數已盡,覆滅不過彈指之間。”
老夫人眼眸微亮,忽而一句:“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說罷,便是垂首嚥氣而去,無論秦玉暖和鴛鴦如何呼喚也毫無反應。
寧王府老夫人,歿了。
孫家老夫人,也嚥氣了。
孫家人,也全數被收押牢中。
一時間,朝中風向動搖,不過好在金陵還有金陵小侯爺鎮守,沒有亂到哪裡去,至於宮裡頭,太后則是親身點了盞佛燈,日日誦經,替自己的胞妹,寧王府的老夫人誦經祈福。
這一日,出嫁了半個月的滿兒作爲尚春滿做客寧王府。
“太后和老夫人終究是親姐妹,勾心鬥角了這麼久,終於是停歇了。”滿兒替秦玉暖繞着絲線,還是習慣性地做着當丫鬟時的活計。
聽雪和喜兒在一旁奉茶磨墨,一羣人難得又聚在一起閒聊八卦。
“其實親姐妹,哪裡有隔夜仇。”聽雪嘆了一句。
“奴婢到不覺得,”喜兒快人快語地道,“我看東苑裡那個二少奶奶就難對付得很,明明是咱們三少奶奶的親姐姐,可近個總是藉着自己有孕找咱們三少奶奶的麻煩,昨個找咱們要了血燕窩去,今個又說覺得咱們三少奶奶屋子裡的香爐的香味薰得她舒服些,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近個秦玉晚着實是仗着自己有孕作威作福了一些,不過秦玉暖倒是不惱,一是她如今委實再沒有精力理會這等小角色,二來,秦玉晚如今有孕,是個極爲敏感的人物,秦玉暖可不想惹禍上身。
屋外有丫鬟進來通報,說是竇姑娘來了。
秦玉暖眉眼微挑,說起來,自孫家伏法之後,所有和孫家有關的人都成了燙手山芋,大家都是避之不及,可這竇眉雙,卻又是一個例外,主要便是那日竇眉雙冒着生命危險替秦玉暖拖延了刺客,雖然不知道這廝情誼是真是假,可憑藉着這個行爲,寧王府也不好明着將竇眉雙趕出府去。
這位竇姑娘,倒真是不簡單,算起來,從竇家倒臺,秦家失勢,再到孫家伏法,竇眉雙就像是一個極爲靈活的泥鰍,只要有藏污納垢的地方,她就能如魚得水地活下去。
“讓她進來吧。”秦玉暖頭也沒擡,仔細理着絲線。
一陣猶如鶯啼的女聲婉轉傳來。
“呀,原來尚姑娘也在這呢,呀,你看我的記性,這該是改口了纔是,該叫冷夫人了。”竇眉雙笑臉盈盈,全然沒了前幾日養病時的慘白。
滿兒起身,對着竇眉雙行禮。
竇眉雙笑着朝着秦玉暖便道:“這一次啊,我可是專門來尋三表妹你的,這不二表妹懷孕也有六個月了,卻一直被軟禁着,我想着,做點家鄉的小吃替她解解悶,卻不知道二表妹的口味如何,喜歡酸的還是甜的,便是來問問三表妹你了。”
秦玉暖斜了她一眼,神情淡然:“我若是你,便不會操心這麼多的事情,二姐姐那兒自有嬤嬤照料。”
竇眉雙搖頭:“那哪行,如今二表妹被軟禁,那些嬤嬤也是個捧高踩低的,哪裡會盡心呢?”
“哼,”秦玉暖絲毫不客氣,“那我且問問表姐你,竇家雖然被沒收全數家產,男丁也盡數被髮配充軍,可竇家在杭州並非沒有根基,但爲何表姐你寧願寄人籬下留在寧王府也不願意回杭州去呢?”
竇眉雙神情萋萋:“三表妹,你這莫不是在趕我走了?”
“不敢,”秦玉暖頭都沒擡,“只是你以後,若是還要入我這集玉軒,就少抹些這沒用的凝香露,我不用這東西,可我的鼻子認得。”
凝香露,那可是一種催情聖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