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上官逸的出現,之前的遺書和這許婆子的話都變成了一場鬧劇似的。
許婆子眼睛渾濁,對着上官逸還在不斷地磕頭,她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想惹禍上身。
“再磕也沒有用,”冷長熙的話讓許婆子渾身一僵,“誣賴五品郡主,照例,應當發配充軍。”冷長熙用冰冷的目光看了這垂垂老矣的許婆子,語氣不帶一絲憐惜:“你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吧。”
這許婆子還以爲冷長熙是在開玩笑,求助的目光便是下意識地投向了二太太,二太太一蹙眉,正準備說兩句,冷長熙卻已經是行雲流水般地吩咐冷武道:“把她記到名冊上,若不不去,行軍法便是。”
誣賴秦玉暖的孃親,秦玉暖只覺得扒了她的皮都不過分,可秦玉暖知道,廖媽媽的死和許婆子的突然出現絕對不是意外,秦玉暖和冷長熙要查的是這背後的人。
許婆子被強行帶走了,冷長熙這番決定是有道理的,若是放任許婆子在外頭,只會落得和廖媽媽一樣的下場,被人滅口。
“那這封遺書……”雖然事出突然,可是老夫人也是信上官逸的,上官家族也是豪門望族,不會隨意認一個庶女做外孫,如此一來,無論秦玉暖的孃親有沒有做過出格的事,秦玉暖和秦寶川的血統都是無可挑剔的,更何況,許婆子的話漏洞百出,這遺書也來得蹊蹺。
“有待查明。”秦玉暖根本就不信這封遺書會是廖媽媽寫的,廖媽媽雖然跟着楊氏識些字,可是這用詞文縐縐的,全然不似出自廖媽媽之手。
老夫人看着秦玉暖,此時她的眼神已經有些變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她看秦玉暖剛纔的反應便知道,其實秦玉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居然能一直憋到今天,這是好事,說明這個女人能忍便能成大事,也是壞事,因爲老夫人覺得,秦玉暖的本事,似乎在她之上了。
“我乏了。”老夫人一句,大家便是各自退去,廖媽媽的屍體早就被送到了後門,黃大石已經拖着輛板車來,準備將廖媽媽送回去安葬。
黃大石高高的個子,身材魁梧強壯,可一見到被裹着白布的廖媽媽蹭蹭地還是哭了出來。
門口的小廝將廖媽媽是屍體丟給了黃大石便是嫌棄地走了,只留下黃大石趴在廖媽媽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上哭哭喊喊。
“老子娘,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要是一開始跟着三少奶奶多好?你何苦呢這是?”
哭着哭着,黃大石便覺得頭頂有一片陰影,擡頭一看,滿兒果然就站在旁邊,黃大石和滿兒秦玉暖一同長大,三人情誼頗深,看到黃大石這樣,滿兒心裡也不好受,忍着淚水,只想匆匆交代完秦玉暖吩咐的事。
“這是三少奶奶給的。”滿兒將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到黃大石手上,裡頭約莫是五十兩銀子,“將廖媽媽好好安葬吧。”
黃大石低頭哽咽:“是俺娘對不起三少奶奶,我勸過她,可是她那時候被銀子蒙了眼睛了,也不聽。”
滿兒搖搖頭:“不要再說了,人都去了。”滿兒說完,轉身就要進門,卻又被黃大石喊住了。
“滿兒,我有話與你說,你務必要轉告給三少奶奶。”
半盞茶之後,秦玉暖在集玉軒裡聽着滿兒的傳話,眉頭微蹙,和她所猜測的果然一字不落,還未等滿兒說完,秦玉暖便是開口道:“孫家果然比我們想象得更強大,是我們輕敵了。”
恰此時,冷霜親自過來請罪,爲的是昨夜沒有看好廖媽媽住所的事。
“奴婢無能。”冷霜垂頭,滿是自責,在她手下將人帶走還殺死吊在屋檐下,是對她最大的諷刺。
“不怪你。”秦玉暖深吸一口氣,“如今我身邊得力的人是越來越少了,我們的處境卻是越來越危險,集中精力放在眼前的事上,纔是最重要的,要知道,一個月後,孫寶珍就要過門了。”
“三少奶奶已經確定是孫家做的?”滿兒覺得有些後怕,若說之前都是勾心鬥角,可昨夜廖媽媽吊死在二太太屋檐上這件事,已經稱得上步步爲營,詭異至極了。
“不然呢,”秦玉暖站起身來,“通過你之前稟報的,孫家很有可能想要私下買通廖媽媽在我送給父王的那副仙鶴圖上做手腳,只是後來被我們發現了,將計就計,滿兒聽雪和我三人連夜用幻影粉將仙鶴圖給改了,別看孫家都是婦人當家,可一個個行事果斷犀利得很,若是我沒猜錯,孫家定是以爲廖媽媽誆騙了她們,甚至會以爲是我和廖媽媽串通好了去謀求孫家的信任,索性殺人滅口,一了百了。”
“可是爲何要吊在二太太的屋檐上?”聽雪不解,“難道孫家和二太太有什麼瓜葛?”
秦玉暖沒有說話,在她看來,孫家中,孫夫人見多識廣,行事幹練,孫老夫人看着恬淡寡言,可誰知道是不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主,至於將要嫁進來的孫寶珍,想到黎稼軒昨日給秦玉暖的那本曲譜……
“對了,昨夜送去給沈老闆的那份曲譜沈尋怎麼說?可是看出什麼了來?”秦玉暖昨夜拿到曲譜後便是讓冷霜連夜送到了金蝶繡莊沈尋處,沈尋周遊各地,什麼奇怪的都見過,自然知道一些門路。
話語才落,外頭喜兒便是進來報道,說沈尋關於那曲譜寫了封回函,要請三少奶奶親自過目。
秦玉暖接過信封,抖落開來,只看了前兩段,心情便是愈發沉重起來。越想便是覺得那天自己與孫寶珍鬥藝伴舞更加兇險了。
沈尋在信中用了難得嚴肅的一種口氣,他告訴秦玉暖,那曲譜看似普通,可每一個音尾處都做了微妙的處理,若不是曲藝高超的人根本聽不出來,而沈尋在西南某一個少數民族部落遊學的時候見過一次類似的演奏,當地的少數民族是用一種特殊的笛子在林子裡頭吹奏,用來吸引獵物,據他親眼所見,當時那些獵物都和着了魔似的癡迷而來,逗留不走,甚至唯吹笛人之命是從,直到最後被宰割都毫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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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這種曲譜可以控制人的心性。
在信的末尾,沈尋還告訴秦玉暖,據當地人所說,他們最得意的一次成果,是用這種方法馴服了一隻成年的老虎。
老虎都可以聽從人的命令,更何況是人呢?
而對於廖媽媽的離奇死亡,秦玉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若是將廖媽媽殺死再帶入王府,太過惹人注目,而且負擔極重,若是將廖媽媽擄來再殺死,廖媽媽在這個過程中勢必會反抗,而只有一種解釋最爲行得通,那就是有人用曲子控制了廖媽媽的心性,讓她自己走回了秦家,甚至,自己拿出繩子上吊。
果然,下午仵作的檢驗就出來了,廖媽媽的身上沒有一點其他的傷痕和掙扎的痕跡,很明顯,廖媽媽純粹是自殺。
這個結果,更加堅定了秦玉暖的猜測。
廖媽媽的死便是被自殺的說法掩蓋了過去,下人們也有私下議論的,不過看到秦玉暖便都是乖乖地閉上了嘴,上官逸回去後便宣佈了秦玉暖和秦寶川的身份,按理應該是將兩人重新收入上官家族譜。
可上官玉畢竟是已經出嫁了的女兒,不過迫於上官逸的強烈要求,加上上官淵之前將上官玉趕出上官家有錯在先,雖然沒入族譜,可是整個大齊的人都知道秦玉暖和秦寶川是上官逸遺落在外的嫡親外孫,而同時,秦質也因爲過去的那些錯誤受到了彈劾,秦質如今處境本就尷尬,這一下,更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老夫人的身子一直在靜養,也免了晚輩們的晨昏定省,更是沒有出荷香院一步,直到一個月後,孫寶珍過門,王府大婚,京城權動,老夫人自然是要出席。
這一日,寧王府張燈結綵,徹夜未眠,寧王今年四十有八,雖然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的人,可是站在十八歲的孫寶珍旁邊,還是讓人忍不住想到老夫少妻這四個字。
荷香院裡,老夫人疲憊地半靠在榻上,小丫鬟力度適中地替老夫人捏着腿,底下另一個嬤嬤正是垂頭恭敬地稟報着這一對新婚夫妻的情況。
“王爺和新側妃入了洞房沒多久,王爺就推脫說公務繁忙,去了書房,一直沒有回來,看樣子,是準備在書房過夜了。”
“那個孫寶珍呢?”老夫人眯着眼問道。
“孫側妃已經獨自歇小了。”
老夫人慢慢睜開眼:“罷了,這樣也好,和孫家人少些接觸,總比讓孫家人過於親近得好,不過你還是要去告訴王爺,畢竟已經是夫妻,還是皇上同意的親事,這門面上的功夫,能做還是做一些吧。”
稟事的嬤嬤點頭退下,不一會兒,鴛鴦卻是神色凝重地進來了,貼在老夫人耳邊低語了一句,老夫人的眼睛猛然就瞪得圓圓的,她交給秦玉暖的那件最重要的東西,居然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