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有什麼後果?聽到這句話銅兒就是猛地一顫。
“三姑娘,銅兒說錯話了?可是銅兒只是覺得,如今三姑娘和冷大將軍定了親事,肯定少不了巴結的人,所以才自然而然地……。”
“所以你才自然而然地接受底下那些小丫鬟的賄賂,答應幫她們安排進我的院子?”秦玉暖索性挑明瞭話頭,她早就發現了銅兒這手腳不乾淨的事情,只是當時忙於應付竇氏無心去管,秦玉暖最講究用人,一定要用可用的人,值得用的人,銅兒已經觸到了她的逆鱗,她不能不管了。
“三姑娘,三姑娘……我……。”銅兒神經一緊,渾身的肌肉似乎都不受自己控制,她怔怔地看着秦玉暖,突然一下跪在地上,朝着秦玉暖就磕起頭來,嘴裡反覆念着:“奴婢不敢了,奴婢只是想着爲以後嫁人攢些嫁妝,三姑娘你也知道的,奴婢身份低微,若是沒點足夠的銀兩,哪裡能找得到好媒人,嫁個好人家?”
滿兒見勢往外頭看了一眼,確定外頭沒有人,免得讓哪些不懷好心的人偷看了去偷聽了去。
“哼,想要嫁人?”秦玉暖轉身坐在了小茶几旁的禪椅上,身板挺得直直的,從上往下俯視跪在地上的銅兒,“我曾說過,你和滿兒都是一直跟着我吃過苦的,你們的婚事我自然會操心,等到你們出嫁了,我一定會給你們每人打一套金五件,就像民間小姐一樣把你們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再說,我給你的賞賜還少嗎?每次鋪子裡分紅利我也給了你們不少銀兩,你還缺這點銀子?”
“三姑娘,其實我只是……。”銅兒一時間失語,竟然連應付和搪塞的理由都找不到。
“銅兒,我一直念在咱們這麼多年相處的份上,你的好,你的善良我都記得,可是你敗就敗在不該朝寶川下手。”秦玉暖深吸了一口氣,眼神緩緩地開始變得冰冷,像是結了冰一般,“我去圍獵場那幾天,你在寶川的飲食裡到底動了什麼手腳,我比你更清楚。”
“三姑娘,奴婢……。”銅兒啞然,似乎認了命一般,狠狠地咬碎了一口銀牙,突然語氣也變得高昂起來,“原來三姑娘都知道了,妄我還在三姑娘面前演了這麼久。”
“你一直很善良,”秦玉暖的語氣帶着些不忍,“我真是不知道你爲何會走到這個地步。”
“人都是往高處爬的,”銅兒的語氣不再像以前那樣的稚嫩坦率,帶着些老成和風塵僕僕的味道,猶如經歷了滄桑的老人,“三姑娘怕是不知道,在楊姨娘救了我之前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其實我根本不是家鄉發大水無家可歸,我娘不是鄉間那些淳樸的農婦,她是個妓女,青樓裡賣肉求歡的那種,我根本不知道我爹爹是誰,而我的好孃親,在我長大八歲的時候居然開始和青樓裡的老鴇談價錢,她想讓我跟着她一起做那些下三濫的事,那時候我才八歲,她就開始帶着我接客,我知道,要是我不跑出來,我就會過着和她一樣的生活,爲了金錢每天和不同的男人在牀上賣媚淫叫,爲了逃出來,三姑娘,你知道我幹了件什麼事嗎?”
銅兒的嘴角忽而露出一絲淒涼的笑,完全不顧秦玉暖冷淡的眼神。
“我騙看門的老婆子喝了一碗砒霜,說那是糖漿,她信了,喝了,死了,然後我就逃出來了。”銅兒一邊說,眼淚一邊從眼瞼滲出,過去的生活她從來沒有提過,只因爲她覺得這是莫大的恥辱,有一個不知廉恥的青樓孃親,還有那不堪回首的過去,她甚至還記得那些男人淫蕩的目光在年僅八歲的她的身上來回打量,像是在看一隻小雛雞,想着什麼時候可以好好肆虐一番。
秦玉暖瞥過頭:“世上的不幸有很多,卻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希望,銅兒,你太讓我失望了。”她不會告訴銅兒前世她經歷過什麼,那樣慘絕人寰的生活在她重生的初期還會一遍一遍地在她的夢裡重演,可是現在,或者說自從遇到冷長熙之後,她的噩夢消散了,讓她堅信人世間總是有那樣一種獨特的溫暖在等待着你,只要你自己不曾放棄。
其實像銅兒這樣的人有很多,秦玉暖也見過太多,爲了抵抗和辯訴這世俗的骯髒和不堪,只有變得比別人更加不堪,其實終究是作繭自縛。
“我沒有三姑娘你這麼好的運氣,可以遇到這般寵愛三姑娘的男人。”銅兒冷冷地道。
“我從來不是靠運氣,”秦玉暖的話語淡淡的,但她知道,此時的銅兒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她的心已經被俗塵矇蔽,再也無法清澈起來了,“我靠的是自己的手段和一顆真心,銅兒,我曾真心待過你,就像我真心待滿兒、廖媽媽和聽雪一樣,可是如今……,”秦玉暖偏過頭,道,“你自己下去領罰吧。”
出乎銅兒的意料,她以爲憑藉秦玉暖的狠心和果斷程度,會將她直接賜死或者更狠的方式,不過很快她也反應過來,如今是在相國寺,秦玉暖要動手和沒有在太尉府容易,似乎帶着一絲僥倖,她直起身子,朝着秦玉暖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謝三姑娘。”
不一會兒,外頭很快就傳出了打板子的聲音,可以想象得出那板子砸在人的身上該是有多狠,有多重,有多痛。
秦玉暖坐在屋子裡,聽的很清楚。
滿兒給秦玉暖遞了盞剛泡好的金銀花,最近秦玉暖熬夜熬得有些多,似乎有些上火。
“三姑娘還準備留銅兒在身邊嗎?”滿兒看起來有些擔憂,畢竟,銅兒是有案底的人,更何況,觸犯了二少爺可就是觸犯了秦玉暖不可僭越的底線,可同時,畢竟和銅兒相處了這麼久的時間,雖然她最近和銅兒也矛盾不少,可是姐妹情誼還是在的,聽着外頭的聲響,她不僅皺了皺眉。
“你覺得可能嗎?”秦玉暖取過隨身攜帶的繡花樣子孤本,隨性翻閱起來,“她的心都已經不在我這了,留着她?如今是敢動寶川,將來連你我的性命恐怕她都敢取了。”
滿兒後背一涼,想想也是,聽着銅兒方纔說她過去的經歷,都覺得可怕。
“那三姑娘……。”既然不準備留銅兒,卻不趕走她,這是爲什麼?
秦玉暖只是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窗外的一棵老槐樹長得正茂,枝椏上正有一隻綠色大螳螂在專心地盯着眼前的食物——一隻高聲鳴唱的夏蟬,卻沒想到,就在它的上方,一隻黃雀同時也擺出了捕獵的樣子。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秦玉暖微微一笑,“銅兒雖然有這個賊心,可是沒人借她個賊膽她怎麼敢對着寶川下手,我若是處置了她不僅費事反倒是遂了她背後那個人的願,倒不如留着她,一來,順藤摸瓜,二來,”秦玉暖抿了口茶,慢慢地悠哉悠哉地道,“二來,自然有人幫我們處置了她。”
能有如此佈局將爪子都伸到自己身邊的丫鬟身上的人,秦玉暖堅信不是個普通人,而這樣的人都有個特點,果斷,乾淨,手段高明,對於背叛過自己或者已經被別人發現的釘子,他們一般只有一種對待方法——讓她們永遠閉上嘴。
相國寺不大,廂房這邊又隔得近,很快,淑華郡主和靜嬪娘娘那邊都各自派人來問了情況,淑華郡主是嫌棄秦玉暖這邊動靜太大,吵了她休息,正在鬧脾氣,靜嬪則是遣了人來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打發了雙方的婢女回去,秦玉暖倚在門口,看着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銅兒,揮手讓兩個打人的小廝停了手,她慢慢踱步走下臺階,朝着銅兒走過去。
就在和慶姑姑相視一眼的時候銅兒似乎已經明白自己的大限已到,她趴在窄窄的長條椅子上,臀部是火辣辣地痛,連帶着頭上不停滴下的汗珠,混着銅鏽的味道讓她愈發不清醒起來。
“三姑娘,若是能再給銅兒一次機會……。”
“我已經給你很多次機會了。”還沒等銅兒說完,秦玉暖便就搶白道,冷冷地只看了銅兒一眼,就回了屋子。
“將她關在耳房裡吧,”秦玉暖吩咐滿兒道,“晚上自然會有人來處理她的。”接着秦玉暖又讓滿兒找來了冷武,讓他晚上密切注意耳房的動靜。
夜深了,秦玉暖卻還是在燭火下翻看着書卷,心裡頭卻是依舊思索着靜嬪和銅兒的事,總覺得這其間必定有什麼聯繫,正是深思之間,燭火卻是突然一滅,像是被什麼東西射滅的一樣,四周立刻安靜下來,秦玉暖抹黑掏出一支放在枕頭底下的匕首,可指尖才觸上那冰涼的柄,雙脣卻是被一個炙熱得似火焰的東西狠狠地覆上。
那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霸道,秦玉暖知道,是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