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素素溫婉的杜素兮，赫連衡卻發覺，自己怎麼都問不出口。那問話猶如被堵在了嗓子口一般，上不去下不來，怎麼都說不出來。
“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看着面前的赫連衡遲遲不發一語，猶猶豫豫的模樣，杜素兮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在杜素兮的注視之下，赫連衡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忐忑不安的準備從側面開口詢問。
“我，我今日，今日遇見了赫連狂。”
杜素兮面色微變，打量了赫連衡一眼，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你們？動手了？”
“沒有，他只是跟我說了一些事情，並且主動討要了三十大板的責罰。”
“三十大板？”杜素兮微微詫異的挑起眉，印象之中赫連狂一直是強勢霸道無比的人物，竟然會主動認下三十大板，這倒是超乎了她的認知了。
“嗯。而且，他還說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想要來問問你……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赫連衡說罷，更是低下頭。目光卻落在杜素兮那平坦的小腹之上。一直以來，他都十分想要知道杜素兮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可是幾番旁敲側擊，卻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所以他的意思是說，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而且你也相信了是不是？”
杜素兮的聲音驟然冷淡了下來，看向赫連衡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失望之色。她沒想到，剛纔赫連衡一番支支吾吾的繞圈子，竟然只是想要問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赫連衡看着面前冷下臉來的杜素兮，下意識的想要開口辯解，卻忽然發覺自己心裡竟然就是這般想的，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開口解釋，只能在心中暗歎一聲，將頭低的更低。
原本十分風流的一個人物，如今卻表現的不再像他了。
杜素兮也不管赫連衡，目光落在虛空之處，摸着小腹，語氣淡淡的。
“我說過，我肚子裡的孩子，沒有父親，我會一個人將他帶大的，所以，不管是赫連狂，還是什麼人，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赫連衡忍不住擡起頭來，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女子。杜素兮已經平靜，看着赫連衡，爲他倒了一壺清茶，似乎剛纔的事情未曾發生一般，輕聲開口分析道。
“赫連狂的心機深沉，你恐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的話，也不可盡信，若是有困難，你可以去找精衛，她或許，能夠幫上你幾分。”
赫連衡嘴角動了動，看着杜素兮那平靜的模樣，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若是可以的話，我可以幫你一起照顧孩子。”
杜素兮的動作一頓，隨後又立刻恢復過來，看着赫連衡，十分堅定的搖了搖頭，看着赫連衡，認真的開口道。
“不必了。我的孩子，我自己會負責。不過，在此之前，我一定會幫你奪得皇位。”
“皇位？”赫連衡將這個詞唸了幾遍，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目光灼灼的看着杜素兮，認真開口道。
“若是你真的爲了你肚子裡的孩子，那便嫁給我吧，若我僥倖能夠當上皇帝，我會許你國母之位，我知道你或許看不上眼，但是你該知道，你肚子裡的這個孩子，畢竟不能沒有父親的。”
“……”一番話，讓杜素兮再一次的皺緊了眉頭。這一次卻沒有急着反駁，反而低下頭，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真的細想起來。
她的孩子，是該擁有一個父親的。
只是，別說慕容復此時不知所蹤，就算此時他回來了，她也不會承認這是他的骨肉。那一/夜，不過是酒醉罷了。露水姻緣，天亮就散，若是她一直執着在這裡，倒是顯得可笑了。
不過，赫連衡說的確實也有道理，她的孩子卻不能夠沒有父親。她原本是打算將他打掉的，這個孩子，出現的不是時候，卻不曾想，也許是命運使然，將他們的性命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看來，也是上天註定，讓她收下這個孩子了。
想了想，杜素兮有些心動，看向慕容復，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所說的，都是認真的？”
赫連衡沒想到杜素兮竟然有所動搖，面露欣喜之色，急忙點頭承諾道。“自然。”
杜素兮低頭想了想，又露出一抹苦笑。
“若是有那麼一日，我會認真考慮，倒是不管如何，我一定會付諸全力，助你登上皇位。也算是我對你救命之恩的報答。”
她這算是答應了？赫連衡一怔，頓時開懷笑了起來。並十分有興致的開口道。
“此生能得素兮這般奇女子，乃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杜素兮嘴角動了動，朝着赫連衡低了低頭，道了一聲謝。兩人一時無言。
“對了，今日之所以與赫連狂見面，乃是因爲一件事情，蒙古小王子，據說來了京城，並且十有八/九，是來和親的。”
赫連衡說出了自己的猜想，雖然從頭到尾老皇帝都沒有明說，可是這一點，只要有心人細細一想，恐怕就能夠想的出來的。
“蒙古王子？”杜素兮疑惑的皺了皺眉，卻又聽見赫連衡開口道。
“而且，赫連狂還主動討要走了那接待蒙古王子的使者之職。我天聖，與蒙古，歷代不合，這赫連狂，想必是想要與蒙古王子密謀什麼，將蒙古劃爲他的左膀右臂，成爲爭奪皇位的一番助力吧。”
赫連衡雖然不在朝堂，但是卻不代表他對朝堂之事一無所知。想了想，便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只是那面容，卻略帶幾分不屑，顯然是對於赫連狂這番舉動，極其的看不起。
杜素兮將赫連衡那桀驁不馴的神色盡收眼底，內心嘆息幾分，可是卻什麼都沒有說，看着赫連衡，開口道。
“你有沒有聽說過挑撥離間之計？”
話剛一出口，卻見赫連衡立刻皺起了眉頭，看向杜素兮，顯然是聽明白了杜素兮的話中之意，開口道。
“這點下三濫的伎倆，我還不屑去做。”
“……”杜素兮聽着赫連衡這話，忍不住低下頭，心中微微嘆息。這赫連衡，雖然心智過人，但是卻還是少了幾分人情世故的練達。帝王之術，何其高深？若一直堅持做正人君子，恐怕這江山坐不了幾年，便會被奸佞小人算計，落得一個淒涼的下場。
杜素兮雖然厭恨赫連狂，此時也不得不承認，赫連狂無論是從心智，毅力，還是謀略來看，都比赫連衡高上一籌，無疑，赫連狂或許會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人選。
只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的赫連衡當上皇帝！
深吸了一口氣。杜素兮看着面前的赫連衡，想了想，試圖開口引導道。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真的讓赫連狂得逞，與蒙古皇子勾結，或許，會做下一些傷天害理，有害於天聖的事情，赫連狂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爲達目的，從來都不擇手段，我希望你，爲了天聖，也爲了你自己，好好的想清楚。”
“……”赫連衡聽着這話，沉默了，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黑色靴子，陷入了沉思的模樣。杜素兮靜靜的看着赫連衡這副模樣，心知赫連衡分得清孰輕孰重，輕嘆了一口氣，爲赫連衡續了一杯茶，平靜的開口講道。
“因爲杜雲汐在百花節出醜的事情，杜家已經懷疑是我做的了，杜琪峰甚至之前來找過我，不過，那個時候，我以人皮示人，雖然見過，可是他卻不曾認出我，只是，他卻逼我答應下來，參加杜宰輔下月的五十大壽。”
她說的平靜，半點都不在乎。神色也沒有半分的動容。赫連衡聽着這話，卻立刻皺起了眉頭。
“這絕對是一場鴻門宴，你不能去！”
杜素兮注視着赫連衡，她能夠從赫連衡的目光之中看的出來，他在爲自己擔心。她回以莞爾一笑，看着滿臉緊張的赫連衡，撫摸着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點頭道。
“我知道，可是不去不行。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而且，由於某些原因，我恐怕，只能以杜素兮的容貌，去見他們了。”
“你……”赫連衡詫異的瞪大了眼睛，沒想到杜素兮竟然會給他如此回答。不但要去，還要以本來面目去面對他
們。他們可是她的家人，萬一出了什麼事情？
赫連衡越想越是後怕，皺起了眉頭，想要阻止，卻看見杜素兮笑着搖了搖頭，看着赫連衡，眼神滿是堅定之色。
“你放心吧，杜素兮一直都住在杜府的小院子裡，極少拋頭露面，只要杜家的人不說，其他人是不會知道杜素兮的長相的，而且，杜家不是已經對外宣稱，杜素兮已經病死了嗎？如果他們承認杜素兮沒死，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其罪當誅的。”
杜素兮笑的溫柔，言語之間，卻像是一隻在朝堂博弈了許久的老狐狸一般。充滿了奇妙，讓人想反駁，卻又覺得十分有道理，不知該如何是好。
赫連衡皺了皺眉，良久，不忍的看向杜素兮，開口道。“你這樣，太冒險了，畢竟，還是有人曾經見過杜素兮的。”
杜素兮迎着他的目光，無所謂的笑笑，繼續開口道。
“只要杜家不承認，那麼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杜素兮，那又如何，杜素兮已經死了，不是麼？”
“可，可你若是這般，等於公然挑戰整個杜家，到時候，你會與整個杜家反目成仇。這樣，值得嗎？”
赫連衡覺得自己看不透眼前這個女子了。
這個女子，到底是該有如何的鐵石心腸？纔會毫不在意她一直相處的爹孃？毫不在意她一直生長存在的家庭，選擇站在他們的對立之面，成爲敵人？赫連衡不敢去想，他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覺得眼前的杜素兮有些陌生。
杜素兮聽着赫連衡的話，頹然一怔，而後轉過頭，看向赫連衡，像是聽見了一聲好笑的笑話，伸出自己的手心對着赫連衡，輕聲開口道。
“這道疤痕，是我所謂的姐姐留給我的慘痛教訓，她在我及笄之日，求皇上賜婚，將我嫁給一個陌生人，更是用迷藥迷住我所有的感官，讓我不能動，險些就要殺了我。若不是我打破茶杯將碎片握在手心，或許我已經嫁給了一個傻子。”
“這裡，膝蓋這裡，也有一片傷痕。杜家的當家主母葉氏，將茶杯打碎，讓我跪在上面，也曾經留下了幾個疤痕。”
“還有這裡，這是十四歲那年，被杜雲汐一時興起，用鞭子抽打，留下的鞭痕。”
“這裡，腳踝上方，是十一歲被開水燙出來的疤痕。”
“這裡，是七歲那年被狗咬傷的。”
“這裡……”
“這裡……”
杜素兮指着自己身體一處處，平靜的看着赫連衡訴說着。眼神依舊波瀾不驚，仿若她說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別人一般。
赫連衡聽着這匪夷所思的一切，呆呆的愣住了，看着杜素兮，眼神之中充滿了驚愕。他萬萬不曾想到，堂堂宰輔家的千金二小姐，從小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待遇。
杜素兮將赫連衡詫異的眼神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無所謂的微笑，衝着赫連衡聳聳肩，是無奈的開口道。
“這樣你還要說，是我在與整個杜家作對嗎？整個杜家，除了宰輔大人和杜琪峰，沒有絲毫的溫情可言，這樣一個家，我爲何不可掙脫？又爲何不值得？”
這樣一個家，有何不可掙脫？有什麼不值得？
赫連衡終於明白，杜素兮爲何能夠這般平靜的選擇與杜家作對了，他從小便備受父母疼愛，幾個皇子之中，皇帝獨獨看重與他，他的母親又是當朝國母，地位顯赫的皇后。哪裡有人敢欺負他？他無論走到哪裡，哪裡的人對他都是畢恭畢敬的不敢怠慢，便以爲所有人都是這般，卻不曾想到，人外有天，天外有天，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他一般。
赫連衡的眼神之中快速閃過一抹愧疚之意，看着杜素兮，低聲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的傷疤。”
杜素兮看着赫連衡的愧疚模樣，無所謂的笑笑，反而伸出手不在意的摸摸赫連衡的頭，直接給赫連衡甩過去一個大白眼，埋怨道。
“我還沒有那麼脆弱。”
“噗嗤。”赫連衡忍不住被杜素兮這番舉動逗笑，氣氛一下子也輕鬆了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