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見了都想要的女人?”廖之遠哂笑,渾然不信,覺得是雪梟十三郎太誇大其詞了,搖頭反駁他道,“你那是沒見過真正的美人,纔會隨便撿一個就說是人間絕色,哪天你要有幸見識一下皇城後宮裡那一羣粉黛,你才真叫*骨子裡了,難怪世上的男人都想做皇帝。”
段曉樓行兇殺人,殺到眼紅之餘,尚不忘抽空提醒廖之遠注意口禁:“山貓,有的話在這裡說說就算完了,出了此門,半個字都是忌諱!管好你的嘴巴!”
廖之遠撇撇嘴,回過頭繼續教育比他年長了十餘歲的東瀛人雪梟,循循善誘式地說:“人間絕色麼,光潤玉顏,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肩若削成,腰如束素,手如柔荑,齒如含貝,含辭未吐,氣若幽蘭,爲芳蘭芷,爲含金柳,爲雨前茶,這纔是上上等的美人,舉世不超過十人,除此十人之外,餘者都只能算是螢螢之火,比於皓月,盡皆倚賴新妝耳。子不聞,可憐飛燕倚新妝,連趙飛燕那樣的美人都要化了妝纔能有傾城之色,可見世間一般的美人嬌娥……都只空有一個好聽的名號,上邊兒還不如下邊兒好看。”
雪梟掰着手指跟着數,十根手指都用完了,廖之遠的雅詞兒還沒蹦完,正在感嘆對方好學問的時候,他倒好,從大雅轉至大俗,令雪梟大感無味。肌如白雪?氣若幽蘭?是一道雨前茶?雪梟點頭笑了:“廖少,你說的這些,樓上那女子不光兼備,還富富有餘,這樣的女子可算得上是人間絕色?”
“真的假的?”廖之遠疑惑地研判着雪梟的神色,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我說的那舉世排名前十的美人,個個都是名花有主的,除她們之外,小爺可不記得別的女子能美得如此出挑。”
雪梟義正言辭地強犟道:“那小娘子就是絕色中的絕色,極品裡的極品,她就是你說的那十人之外的第十一人,我瞧她年不過十五六,以前興許是太*了沒被你發掘到。現在她長大成人,比水裡的魚和天上的雁加起來都美,你若不信,等杜堯和我親近完了,第三個就輪到你。”說着又向着場中拼鬥的人揮手,勸架說,“房子都要散了,別將杜堯他們震下來了!二位歇口氣等着輪番吧,段少你第四,小蔣公子你第五!”
拼鬥的雙方中,蔣邳一早就想罷手,奈何段曉樓就如吃了東廠新研發的提升功力的烈藥一般,愈戰愈勇,愈勇愈兇狠,一點兒手下留情的意思也沒有,彷彿蔣邳就是在戰場上砍去了段老將軍人頭的那名賊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一般。除了右手的方天畫戟舞得虎虎生風之外,其左手指間仍夾着那柄小匕首,時不時就往蔣邳的口中一送。
原來,段曉樓還沒忘之前廖之遠的挑唆,要將蔣邳的舌頭拿掉,讓他以後不能再胡說八道。
蔣邳幾次驚魂,牙齒眼看就咬不住那鋒利的刀刃,而眼睛下瞄的時候,匕首的刀身中央,刻着個小小的女子肖像,匆匆一瞥之間,不是那個何當歸又是誰。原來,段少也在用着何小妞牌的匕首,還因爲他講了何小妞幾句壞話,而跟他反目成仇,說打殺就打殺。
蔣邳惱火到了極點,仰天大罵:“孃的,勞資對天發誓,只要今日能逃出生天,一定去羅家將那姓何的小娘皮綁了,等用盡了二十九般酷刑再丟還給羅家!”
一旁觀戰的廖之遠聞言笑道:“這法子不錯,上刑的時候莫忘了邀請我觀賞全程。”
雪梟一年前從軍中調入錦衣衛,也是這兩個月纔跟廖之遠一夥人混熟,他不知“姓何的小娘皮”是誰,又跟這一場大戰有什麼關係,可是瞧見段曉樓那毛髮倒豎,直欲殺佛殺神的狠厲模樣,也不敢在他在場的情況下向廖之遠打聽原委。雪梟的輕功是英雄榜上第一名,可是論到真刀實槍的功夫,就遠遠不及幾名錦衣衛上層將領了。
廖之遠看到他滿面欲言又止的好奇之色,於是很體貼地爲他解惑,道:“那姓何的女子,是個美人,撇去膚色略顯偏黃偏暗不談,也算得上是我品評的明初天下十大美人之外的第十一人。更難得的是,她城府極深,心冷如萬年玄冰,舌毒如八刃尖刀,又不爲金銀富貴所動,看上她的男子實在不少,可目前沒有一人能成事。小爺猜想,就算將那十大美人輪流壓一遍,都不如壓她一個人的難度大,追她實在是打擊男人的自尊,世間最好的男兒,最真摯的深情,在她眼裡,統統不值一提。”
“哦?”雪梟聽得發了呆,“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女子,委實怪異之極,既然她那麼孤芳自許,男人們又何必去追求她,去找另外的十大美人不久得了。還膚色偏黃?我就不喜歡那些不夠白淨的女人,五官再花俏,也覺得欠缺美態,嗯……不要不要。”
“那是你沒見過她,等哪天見着了,說不準你也要栽一回跟頭。”廖之遠想找酒喝,結果發現桌上桌下一罈子酒都無,而櫃檯那邊的一架子酒罈中的美味酒漿,早已貢獻了大地。
他嘆一口氣,折下兩根香蕉,遞給雪梟一根,沒精打采地說:“人都有犯賤的時候,段少過去就步入此誤區,我們誰都攔不住,如今他犯賤的毛病倒是好了,來了揚州也不登羅府之門了。可自從到了揚州,他每天都玩兒這麼大,上次跟高絕火併,兩人都有損傷,人家老高可沒惹到他,只不過隨口說了句‘我常見她,躲都躲不開,甚是煩人’,當然啦,那個‘她’指的就是何小妞,後來,段少就吃了炮仗了,提刀就往老高的腦門上劈。”
雪梟兩口吃下半根香蕉,得出了結論:“段少還沒放下,改天或許又要(犯賤)往羅家跑了。”“犯賤”兩個字廖之遠敢當着段曉樓的面說,雪梟卻是斷斷不敢的,如今的段曉樓不止殺氣逼人,動輒與人拼鬥,他還是錦衣衛中爵位最高的小侯爺,人人巴結他都尚且不及,誰會說他“犯賤”。可雪梟心中暗自思忖着,爲一個女子喊打喊殺,可不就是“犯賤”麼。
雪梟看着搖搖欲墜的客棧牆壁,擔心地問:“房子待會兒不會塌了吧?咱們要不要叫樓上的人出去躲避一下?弟兄們全都好夢正酣呢。”
“無妨,讓他們睡吧,”廖之遠穩坐釣魚臺地含笑道,“這客棧看着不甚結實,其實木牆的外殼下是三鍛三煉的渾精鋼鑄成,通體都是精鋼,用刀直接砍都難以留下切痕。當年萬歲爺帶兵路經過揚州,住的就是這座密實的精鋼堡壘。”一根香蕉吃完,學着方纔雪梟那樣拋入戰場,給二人的生死拼鬥增加難度係數。
望一眼殺神段曉樓,廖之遠慵懶地倒在獸皮大椅上,總結說:“他們二人再能折騰,也折騰不倒這座客棧,不過,如今的段曉樓,活脫就是第二個高絕了。比高絕新喪愛妻的那兩年還陰鷲冷血,招招式式都透着只攻不守的絕望殺意……嘖嘖,何當歸那個女人真可怕,怎麼將他變成這樣的。”
“何,當歸?”雪梟歪頭,“這就是那個女子的名字?總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一般……她多大了?”
廖之遠打個哈欠:“多大了……不小了吧,我感覺她就像是從一個三十歲的婦人直接返老還童,縮小成十幾歲的小模樣了,否則怎能將衆多男子玩弄於股掌之間?說她十四歲,打死我都不信。”
雪梟被這怪異的話驚到了,還是充滿好奇:“她究竟做了什麼事,廖少你這樣豁達的人也對她意見這麼大?”
廖之遠指一指廝殺場中的段曉樓,眯眼哈欠:“具體過程也不用再細翻,不看過程,只看結果,這樣的結果,就能說明一切了。喂,樓上那兩對好了沒?能給咱倆騰空了嗎?”
雪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傾聽,在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聲之中,只要細聽,就能聽見宋非和他預定要收妾的那小姐之間的歡愉吶喊,一下“哥哥妹妹”一下又轉爲“相公娘子”,一下“不行了”一下“還要”,情濃得實在驚人,明明今日纔是初見,好得卻像戀了八輩子一樣,不知待會兒,宋非可肯將他新收的小妾貢獻出來伺候廖少。
二樓十幾間客房,至少住了錦衣衛十八人以上的高手,個個耳力驚人,不過他們的睡功更加驚人,樓下已經鬧成這般,他們居然還能矇頭大睡,真是奇景。雪梟暗道,錦衣衛中,個個都是怪人,以段少、廖少爲首,高絕、蔣毅居中,連看上去最溫和無害、理性正常的指揮使陸江北,也有一般怪異之處。總之,錦衣衛府就是一個怪人聚集所,不知是否是因爲幫皇帝做了太多違心之事,漸漸才變得如此扭曲壓抑,特立獨行。
眼下,那蔣邳已經身負幾處汩汩流血的大傷,可樓上那錦衣衛武功排名前三的蔣毅,蔣邳的親哥哥,居然還能睡得着,連出門觀望兩眼都欠奉,這都是什麼見鬼的事?廖之遠懶散地活動着脖子,段曉樓的畫戟光影漫天,那蔣邳明明再過三十招就有喪命之險,可不可思議的是,他非但沒有將死之人的驚恐絕望,反而自雙目中透出興奮的嗜血的光,哪怕那血是從他自己的身體中流出的……這都是些什麼見鬼的事?
雪梟再次側耳聆聽二樓的動靜,仍是隻能聽到宋非那一對的纏綿密語,而杜堯那一對,原本應該戰況更加激烈纔對,此刻卻是聲息不聞。
廖之遠也聽到了宋非手中那任由搓扁揉圓的女子的嚶嚶啼叫,分不出她是在哭還是在笑,聽得廖之遠血脈賁張,煩躁地從椅子裡坐起身,瞪着雪梟問:“杜堯他到底好了沒有?小爺等不了了,一起行不行?”
雪梟的耳朵幾乎支到二樓橫樑上去了,可還是聽不到杜堯牀笫之畔的任何聲響,半晌後,他灰溜溜地摸着鼻子說:“廖少你再寧耐一刻吧,杜堯可寶貝那女子呢,嬌滴滴的一個水做的小美人,清透得就像羊脂白玉,我跟他攀了半天交情,他才答應等事後再說,至於你麼……你得親自去求,他才肯叫你見一見他的小美人。”
“哈!”廖之遠狂放一笑,“什麼了不得的美人,老鵰你將小爺我說的心癢得緊,非得上去瞧一瞧不可。”說着站起身來。
雪梟慌忙將他按回座位,壓低聲音解釋道:“方纔我逗他玩,在蔣毅的金脈釘上塗了點兒春藥,放在地上被急色的杜堯一腳踩中,那種藥性烈如火,沒有個把時辰,他不會將那美人兒讓出來的……而且,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就算是廖少你也不能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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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之遠撇嘴:“小爺只是想去看一眼那女子的模樣,並沒說非要跟你們搶食,你們眼中是寶,小爺卻未必稀罕。”
雪梟擺手一笑:“那是你還沒見到她,等你見着了本人,不搶纔怪。”
“不搶纔怪?究竟是個什麼仙女兒?”廖之遠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不顧雪梟的阻攔,定要上去一瞧究竟才肯罷休。可恰在此時,二樓響起了“呀啊——”一聲淒厲的女子尖叫,有鬼哭神嚎之威勢,又是男人味兒十足的荒甸野店之中的一道靡靡嬌音,可算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這尖叫聲響徹了整座客棧,連段曉樓和蔣邳都略受到影響,有罷兵的趨勢。
“這是怎麼了?”廖之遠的腳步一頓。
“不知道哇,”雪梟做出猜測,“可能是那位美人兒睡醒了吧,方纔她被杜堯不小心給一掌打暈了,醒來之後發現身上壓着個大男人,那美人兒總要叫一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