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教唆出行
寧母一直讓司機將蘇芮送到和城公寓,一路上寧母垂着眼瞼不知道在思索什麼,蘇芮轉動眼珠子,斜眼看了看寧母,見她不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就知道寧母心裡肯定在盤算什麼東西,自己也不敢做打攪,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忍了一會,實在忍不住想問了,又想起她媽咪特意交代的,這幾天跟在寧母身後,只能聽不能多說更不能多做,動動脣角,咬了下下脣不說話。
快到和城公寓的時候,寧母突得一下醒來,看了眼一旁的蘇芮,笑笑說道,“看看阿姨,年紀大了,這坐了一會車,就暈暈乎乎睡着了。芮芮在車上沒無聊吧?”
蘇芮急忙搖搖頭,“沒有,阿姨,我剛纔也是有點困,小小迷了一會。這睜眼就到了,呵呵。”
說完,瞥頭向外面看了看,繼續說道,“寧阿姨,您上去坐坐嗎?這會爸爸和媽咪應該都在家的,好不容易來……”
“不了,”寧母還未等蘇芮說完,就打斷她的話,擡起右手摸了摸右邊的眉頭,笑着拒絕說道,“今天也晚了,下次有機會阿姨再來。你也困了,先上去早點休息吧。”
這話,其實最終含義是想說,寧母自己困了,蘇芮立馬點點頭,就着外面司機拉開的車門,彎腰出去,還未等那關門,又半彎着腰,說道,“阿姨,那您路上小心。”
寧母點點頭,擺手就吩咐司機,“走吧。”
這時候,原本閉眼淺眠的寧母睜開眼,本是賢惠慈祥的雙目閃過一絲複雜的異樣,復又閉上,“開快一點,省的家裡人擔心了。”
蘇芮一直看着車輛消失在視線裡,才蹬蹬蹬上了樓。
而此時此刻的涼今正坐在沙發上,手上端了杯暖茶,時不時看看門外,蘇父從書房出來幾次,都看見涼今這一個動作,也不禁朝門口方向看了看,“芮芮還沒回來?”
涼今等一口暖茶進了腹腔,才放下茶杯,回道,“她寧阿姨說今晚帶她們出去玩玩,認識一些官家子女。興許碰到志同道合的,說的久些,忘了時間。”
蘇父臉沉了一瞬間,對於寧母突然對蘇芮這麼熱情起來,心底總是打鼓,蘇非虞和寧天航的婚剛剛退了,再加上那天蘇芮和寧天航的曖昧視頻,寧母對他們蘇家可謂是討厭至極,可是這兩天,昨天和蘇芮一起去看戲,今天又叫蘇芮一起出去見見世面,疑惑問道,“芮芮她最近有什麼事嗎?”
涼今當即拉下臉,對蘇父越來越不滿意,自己女兒一點都不關心,有事早有事了,現在才發現,剛準備說話,就聽到外面門響,急忙起身,“可能回來了。”
話落,就看見蘇芮提着自己的包包一步一步溫柔大方的走進來,“爸爸,媽咪,你們還沒睡?”
蘇父啞然笑道,“你媽咪在等你,才能睡着。”
蘇芮走過去,坐到沙發上挽着涼今的胳膊,“媽咪不和芮芮道晚安,肯定睡不着的。爸爸,您是不是困了,您先去休息,要不今晚讓媽咪和芮芮一起睡?”
涼今聽蘇芮這麼說,也是擡頭看了眼蘇父,“你先去休息吧,我今晚讓芮芮陪着我。”
蘇父笑了笑,看着涼今和蘇芮,心底滿是幸福,點點頭,“那早早睡,晚安。”
等看到蘇父進了房間,涼今就收了臉色的笑容,冷哼一聲,扭頭過來看蘇芮,蘇芮笑着咬了咬脣角,正準備說話,就見涼今使了個眼色,“陪媽咪回房間吧。”
兩人剛進了房間,關上房門,蘇芮就激動的抓着涼今的胳膊,“媽咪,您果然沒有猜錯。寧阿姨可是恨死那個賤人了。我之前不小心告訴寧阿姨,那個賤人對海鮮過敏,寧阿姨竟然故意讓家裡傭人做海鮮,還不給那個賤人藥,就先急急忙忙帶我們出去了。”
涼今一聽,左邊脣角擡起一個諷刺怪異的笑容,“之前真是錯看你寧阿姨了。沒想到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忍的一口氣。”
說完,就向前走了幾步,沒有回頭,問道,“今晚都有誰去了?”
蘇芮將剛纔聚會大概說了說,卻見涼今蹙起眉頭,疑惑問道,“總理夫人也來了?”
“是啊,媽咪,”蘇芮點頭說道,“她比我們玩來半個多小時呢,不過來了沒幾分鐘,就和寧阿姨在小房間裡說了幾分鐘纔出來。出來大家再玩了玩,寧阿姨就說天色也不早了,就讓大家都回來了。”
涼今聽到這裡,也不說話,只是在房間四下踱步,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眸瞳一亮,吩咐道,“芮芮,你先別管。這幾天,媽咪找你寧阿姨聊聊,以後你寧阿姨叫你去就跟着去,多看多聽,少說話,記得不?”
蘇芮再點點頭,不敢反抗,不敢不聽。
第二天,蘇非虞早起。
今天可是週一,比如蘇縷煙蘇未裡他們,可都是開學了。之前教導她學琴的老師出國了一趟,她的科目也就停了,這幾天剛剛回來,週一一大早,蘇非虞也揹着古琴去竹巷學琴去了。
琴老師擺了幾首曲目,吩咐了蘇非虞自己先練練,他便推開門出去了。
竹巷的建造,有點仿日本的建築,房屋採用開敞式佈局,地板架空,出檐深遠。居室小巧精緻,室內木地板上鋪設墊層,進門都是草蓆編座。
每次彈琴,那老師都是讓蘇非虞盤腿坐在草蓆上,第一次不到幾分鐘的功夫,蘇非虞已經雙腿麻木,血液不循環一般,現在幾個月下來,坐在這裡倒是沒多大感覺,可是彈奏了幾首,做了大半天,雙腿還是有些僵硬。
最後一個音符滑下,蘇非虞雙手輕輕按壓琴絃,只聽叮噹一聲,一曲終了。
微微鬆了一口氣,蘇非虞起身,這個老師有個習慣,如果沒有猜錯,這時候老師會在茶室品着香茗,欣賞着院落的美景。
現在已經開春,冬日的雪早化了,春天的微風吹在臉上,彷彿絲紗撫摸臉龐一般柔美,坐在與野趣庭院相鄰的茶室,看着美景,甚是樂哉。
蘇非虞到茶室的時候,有傭人正好換了暖爐,端出去,看到蘇非虞進來,點點頭,也沒有說話,繼續忙活自己的了。
在外面將鞋子脫下,蘇非虞進了茶室,按着之前茶藝師傅教導的,溫壺、溫杯、烘茶、置茶、潤茶、茶舞、聞香,一步接着一步。
茶室很安靜,只聽得簌簌的水聲,半晌,蘇非虞擡手倒出一杯,遞給琴老師,“老師,您嚐嚐非虞的水平有無進展?”
那老人沒有擡眼看蘇非虞,只是接過蘇非虞雙手遞過來的茶蠱,放在鼻尖,聞香,很是不錯,面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是眼底有微微異樣滑過,剛端到嘴邊準備品嚐,就聽到蘇非虞淡淡一句,“老師,您收藏室的玩具槍,非虞在南方倒是見過一次。”
蘇非虞頭也不擡,繼續手上的動作,添了水,再來過一次,沒有看琴老師的任何反應,只是悠悠說着,“上面的梅花標誌,非虞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琴老師面上的表情是徹底動了,放下手上的茶杯,心底微嘆一聲,勸道,“非虞,聽老師一句,有些事情,……”
話還沒說完,蘇非虞端起茶杯淺酌一口,纏綿澀苦的茶香在口裡回味無窮,“怕是來不及了,下午寒梅莊園老管家就來蘇家。”
那琴老師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覺的顫了一瞬,“執念太深,不是好事不是好事啊。你現在是蘇家二小姐,有一個蘇家護着就可以了。”
“護着?”蘇非虞擡頭,雙眸清亮清亮,片刻,笑了,說道,“老師想聽聽嗎?”
琴老師微愣一瞬,才點點頭,“非虞說吧,老師聽着呢。”
蘇非虞再端起茶壺,給琴老師添滿,邊做邊說,“我剛出生的時候,母親沒有出產房,就去世了。而這時候,後媽的孩子卻已經兩歲了。等我到兩歲的時候,父親已經將她迎娶進門,因爲奶奶的阻攔,父親也一直陪着她在外面住了五年。等我七歲的時候,涼姨和她的兩位女兒,已經能正大光明的搬進新宅。那時候我年紀小,不懂事,覺得我媽咪的家爲何讓一個陌生的女人住進來,當着父親的面拒絕她住進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背地裡卻捱了後媽的毒打。”
琴老師心底一震,詫異的雙手將桌上的小茶杯打翻都渾然不覺,微微張着嘴,詫異的不知道說什麼,他可是知道聽說了蘇非虞的後媽可是溫柔賢惠,比蘇父都要疼愛蘇非虞的,完全不能想象,竟然有背後這一幕,“非虞,你,你沒有告訴你父親?”
蘇非虞笑了,笑的很是明媚,好像那是再說別人的家故事一樣,拿過一旁的抹布,將桌面上的茶水茶漬搽乾淨,“父親?呵呵,家裡一個小孩的話比不上衆人的口,父親只以爲是我年紀小,和後媽鬧彆扭,哄着哄着也就算了。我在浪漫滿屋住了十七年,被後媽罵過無數次的賤人賤種,被姐姐搶了未婚夫,被妹妹教唆陷害吸毒,還坐過牢,蘇家對非虞來說,在之前能哭泣的日子早就忘記了。”
五十六七的老人,硬是被這幾句話聽的心酸不已,想要拿起茶杯喝口壓壓心口的悶氣,卻發現茶杯都無力端起,細細看了看蘇非虞。
蘇家是華夏的首富,多少人在外羨慕着看着,羨慕這樣的豪門望族,羨慕這樣額錦衣玉食,羨慕這樣的極度奢華的千金生活,卻沒想到,蘇家的二小姐,竟然在蘇家這樣的過活。
琴老師動動脣角,不知道說些什麼,又聽蘇非虞擡頭,清亮清亮的眸子深邃不見底,“老師剛纔說父親?呵呵,非虞也想有父親。考試考得好了,非虞想他能好好誇誇,而不是指着我教導看看你姐姐,這次又厲害了;非虞傷心了,希望他能好好安慰下非虞,而不是說這次怎麼了,又給後媽添麻煩,非虞被人陷害吸毒了,非虞不怕,可是怕的是父親將我仍在增城山上,更是說一句狠話,什麼時候戒了什麼時候回來。”
蘇非虞說的很慢,沒有哭,也沒有笑,說着說着,還不忘給自己給琴老師添杯茶水,自己端起來,酌上幾口,話語很輕很輕,可是那字字句句都是淒涼,都是悲哀,都是對蘇家纏綿不絕的恨意,“所以,老師,你覺得蘇家,非虞要怎樣對待?”
琴老師被蘇非虞這問話問的當即啞口無言,眼裡都是心疼的關懷,心底微嘆一口氣,慢慢說道,“非虞,只要你身上還留着玉家的血,老師定會護着你,以後平安快樂的生活。”
說完,輕輕拍了拍蘇非虞的肩膀,給她無聲的鼓勵,“老師也相信你!”
平安快樂?
蘇非虞不需要快樂,不需要快樂的生活,她現在活着,不是爲了好好生活,不是爲了尋求快樂,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不管入地獄下黃泉,都要那些人付出慘重的代價,她重生而來,就是爲了拉他們一起下地獄。
“希望如此吧!”
輕飄飄吐出一句,兩人再也沒有多言語。
下午,蘇非虞回浪漫滿屋,車子到達門口的時候,就看見老管家在那裡左右踱步,甚是激動,看到蘇非虞下車,雙眼瞬間朦朧起來,聲音都嗚咽了幾分,“小小姐。”
“嗯,進去吧。”蘇非虞擡眼看了下老管家,先擡腳一步進了裡屋。
進了客廳,傭人還特意給老管家上了茶水,在一旁候着,蘇非虞擺擺手,讓他們下去,問道,“老管家路上可順利?”
“讓小小姐擔心了。一路順利,沒用幾個小時就到了,”老管家立刻回答,復又想起什麼似的,急忙說道,“啊呀,差點忘記了。小小姐,剛纔寧家夫人來電話,讓您回來給她回覆一個。”
蘇非虞一點都不詫異,昨天寧母故意帶她走了那一遭,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肯定不會罷休,沒說話,蘇非虞只是端着茶杯撥弄水裡的茉莉花瓣,卻見老管家動了動脣角,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小姐,這蘇寧兩家的婚都退了,寧夫人還找您,這……”
蘇非虞笑道,“豪門家族,總會比一般人家特別些。”
老管家想了想,點點頭,一入侯門深似海,豪門家族表面上風光的不行,但是誰知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總有那麼兩三件醜聞,讓人膈應着。
之前蘇寧兩家婚約在的時候,恨不得將蘇非虞立刻馬上趕出寧家,現在退婚了,寧天航是時不時纏纏,寧母是即使噁心着也拉着蘇非虞說說話,故意關懷關懷,“那小小姐要回過去嗎?剛纔聽寧夫人的語氣,似乎是詢問,又似乎是命令。”
蘇非虞面上滑過一絲淡淡的笑容,“畢竟首長夫人做慣了,性子早形成了,這會要拉下臉給非虞打電話,心底深處還是牴觸的很。”
老管家微嘆一聲,皺着眉頭,“那小小姐要回過去嗎?”
蘇非虞點點頭,“長輩來電話,我這個做晚輩的不在,知道了還不回過去,左右都是不對的。是殺頭還是賞賜,得看看才知道。”
說完,就拿起起電話,撥了撥,那邊沒響一分鐘,就有傭人接起,再聽到一大段空白聲響,纔有寧母和氣的聲音,“是非虞啊。阿姨剛纔找你,聽說你出去上學了。”
蘇非虞柔聲笑道,“是啊,寧阿姨,非虞剛剛下課。”
蘇非虞才十八歲,一般這年紀的孩子,誰不上學,寧母雖然是客氣的問話,但是細細品味,還是能聽出那話語字詞間諷刺的意味,蘇寧兩家可是差不多都知道蘇非虞吸毒輟學這事情,現在蘇非虞說上學去了,讓寧母聽來,就是笑掉大牙的事情。
寧母在電話那頭微微一笑,“別擔心,非虞從小就聰慧,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將落下的補上去。到時候不會的東西,等你天航哥哥回家,可以請教請教。”
蘇非虞沒有拒絕,即使在電話這邊看不見,她都是一副柔和的模樣,“非虞先謝謝寧阿姨了,不過,怕是寧天航他也不會,非虞學的可是古琴。”
那邊的寧母幾十秒沒有說話,只聽到重重的呼吸幾聲,才說道,“呵呵,那非虞以後更是才女氣質,你姐姐學國畫,你學琴藝,蘇家教導兒女真是厲害。女孩子家家的,琴棋書畫懂些,很好很好。”
蘇非虞閃了閃清亮的瞳眸,怪不得蘇芮要選國畫,還喜歡戲曲,原來還有這一遭,寧母喜歡的她都喜歡,那多久之前,她的姐姐蘇芮就開始計劃着嫁進寧家,想到這裡,蘇非虞輕笑了一聲,“寧阿姨太誇獎了。”
寧母在那邊再說了幾句,什麼女兒家貼心棉襖,什麼女兒家多才多藝,最後纔將話題轉了過來,嘆息問道,“阿姨就問問你這幾天有沒有空?”
沒時間也會擠出時間陪大家一起看戲,看一場熱鬧的大戲,蘇非虞挑眉笑道,“有的,阿姨。非虞可是很空閒的。”
寧母聽蘇非虞這樣說,“嗯”了一聲,繼續說道,“就是最近有場慈善會……這些年,你叔叔任勞任怨爲國家服務,阿姨當然也不能落下,就想着利用這次慈善會,也做做一些事情,對得起國家,對的起百姓……”
寧母找的理由很好,這話說來,寧家這樣的家族都去參加慈善會,說不定到時候還會拿出一大筆捐了出去,那首富蘇家,華夏錢最多的家族,這次慈善會能不去嗎。
寧母什麼時候和她這麼熱情了,現在去哪裡都能將她叫上,蘇非虞冷着眸子淡淡答道,“寧阿姨,到時候非虞必到場。”
“呵呵,阿姨就是沒有女兒,想讓非虞陪着阿姨去看看解解悶。再你寧爺爺說,多讓非虞出去看看,認識認識一些朋友。”
蘇非虞聽那邊嘟嘟啦啦一堆說完,安靜了將近一分鐘,才說道,“那非虞多謝寧阿姨了,以後說不定還讓寧阿姨帶非虞多出去見見世面。”
掛了電話,時間也不早了,蘇非虞再和管家說了幾句,就上樓歇息去了。
慈善會定在三天後,其實說的慈善會,就是相當於又一場官太太權太太聚在一起,說一些悲傷的事情,拿出來一點錢財了表下心意。
去的時間,就定在黃昏六點左右,寧母要派人來蘇家接蘇非虞,被她拒絕了,只是說讓司機開車送她到岔路口,正好能碰到寧母。
司機載着寧母到岔路口的時候,蘇非虞看到她們,就着司機拉開的車門,走下車。
黃昏的晚霞打在她的身上,白色的裙襬,火紅的雲彩,俏麗的人兒,彷彿一幅抽象畫一樣,恍惚間透徹出一絲朦朧的美,讓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外面的寧母,生生的錯看出一種端莊高雅的氣質,心底更是一緊一緊,必須儘快除掉。
司機拉開車門,“蘇二小姐,請。”
蘇非虞走了兩步過來,揹着光,也能看清裡面的坐着的幾人,閃亮的眸子比琉璃還要璀璨奪目,笑道,“涼姨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