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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國際機場，衆人全都是大包小包的，頗有一種搬家的架勢。
畢竟是出國，而且還是去日本這種發達國家，買買買是必不可少的環節，七大姑八大姨的伴手禮都得帶齊了。
李衛東倒是沒有買多少東西，他去年來了好幾趟日本，該買的東西早就買齊了。
樑鑫走了過來，開口說道：“李廠長，你可沒怎麼賣東西啊，出國一趟不容易，不多捎點東西回去？”
“家裡親戚少，也用不着帶多少東西。”李衛東笑着答道。
樑鑫則開口說道：“這次能把農機賣到美國去，對於咱們國家的農機行業也算是一個突破。我剛剛跟國內通了個電話，廳裡面在機場安排了一個簡單的接機儀式，還有記者會做一下簡單的採訪，到時候你也得說兩句啊！”
“我這笨嘴，那知道說什麼啊，這種事情，領導說就行了。”李衛東推辭道。
“李廠長就不要推辭了，你向老外推銷割草機的時候，不能說會道的麼！”樑鑫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張摺好的稿紙，接着說道：“要是實在不知道說啥，就照着稿子念！”
“稿子都準備好了，看來我是沒有選擇了！”李衛東接過講稿，開口說道：“一會上了飛機，我抽時間記熟。”
講稿上都是寫官方套話，沒有什麼新意，無非就是上級領導有方，感謝組織關懷，以後再接再厲等內容。
幾個小時候，飛機落地，出關之後，李衛東果然看到了有人在接機大廳中佈置了歡迎條幅。
一張紅色的條幅上，寫着“歡迎農業部農機廳赴北海道農機展參展團凱旋歸來”幾個大字，大約有七八個拿着相機的記者，正站在條幅下面等候。
樑鑫見慣了這種場面，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走了過去，先是跟前來藉機的同志握手問好，然後又來到記者面前，滔滔不絕的說了七八分鐘。
前面幾個領導都講完話後，終於輪到李衛東了。
“這一次，爲我們國產農機實現突破的，就是富康農機廠生產的富康牌割草機，接下來，有請我們富康農機廠的李廠長，爲大家說幾句話！大家歡迎！”
樑鑫說完便帶頭鼓掌，衆人也紛紛跟着鼓起掌來。
在飛機上，李衛東就已經將講稿背誦的八九不離十，如今也不用照着稿子念，直接將稿子上的內容背誦了一遍。
對於記者來說，李衛東說的這些完全沒有新意，上級領導有方、感謝組織關懷、以後再接再厲，類似這樣的話，聽的耳朵都生繭子了。
記者關心的還是一些比較有料的事情，比如前兩天報紙上報道的富康農機廠在國外詐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於是有個膽大的年輕記者開口問道：“李廠長，之前報紙上說，你們富康農機廠在國外進行詐騙，到底有沒有這件事情？”
國內的那兩篇報道，李衛東也略有耳聞，他也知道是有人故意搞事情。
李衛東當時就已經猜出來，要麼是農機廳展團裡有人妒忌自己，故意向國內爆料；要麼就是有人跟樑鑫過不去，所以纔在背後使壞。
如今既然記者當面問起來，李衛東自然要回應一下，於是他開口說道：“那完全是個假新聞，我們富康農機廠是向來都是遵紀守法的企業，怎麼可能去詐騙呢！
再者說來，詐騙是可是刑事案件，如果我們富康農機廠真的參與詐騙的話，我早就被扣在日本了，怎麼可能回國跟大家見面？各位不會覺得日本的警察都是吃乾飯的吧？
所以嘛，那篇說我們富康農機廠詐騙的新聞，完全就是假消息，只要用腦子稍微一分析，就會發現其中的邏輯根本不通嘛！這種新聞也就是騙騙無知讀者，但凡是會正常思考的人，都不會受騙的！”
那記者臉色一陰，李衛東這話，豈不是在嘲諷他是沒有腦子的無知讀者？
想到這裡，年輕記者決定繼續找茬，他開口說道：“李廠長，之前還有報道說，你們富康農機廠的產品，在北海道農機展的測評中，是倒數第一，丟人都丟到國外去了，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李衛東微微一笑：“北海道農機展上，一共有十五家企業的割草機參加了測評，我們富康農機廠的產品的確是最後一名！但是最後一名，又不丟人！”
“都最後一名了，還不丟人！李廠長還真是寬於律己啊！”那年輕記者嘲諷道。
李衛東則馬上反問道：“奧運會百米短跑決賽，一共八個人蔘加，跑第八名的話，丟人麼？”
“當然，八個人蔘加，跑第八名，也就是最後一名，自然是丟人的。”那記者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到圈套當中。
“但那個第八名，也是世界第八啊！”李衛東厲聲問道：“全世界有五十多億人口，能在某個領域拿到世界第八，這丟人麼？
五年前的籃球世錦賽上，我們中國男籃拿到了世界第九的好成績，這比世界第八還第一名呢，當時國內的媒體可是讚譽一片吧？怎麼到了你這裡，世界第八就很丟人了？
我可以告訴你，上屆奧運會上，沒有一個亞洲人，能進入到奧運會百米短跑的決賽，哪怕是能進入半決賽，就已經是亞洲第一的水平了，你覺得比亞洲第一還要高一個檔次的，很丟人麼？”
李衛東一系列的轉換概念，讓那個年輕記者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未來的中國在諸多領域都已經是世界第一，所以談起“亞洲第一”這四個字，很多人都是無感的。
然而在1991年，中國還停留在衝出亞洲、走向世界的階段，這時候如果哪個領域能成爲亞洲第一，絕對是很振奮人心的事情，這點從1900年的亞運會就能看出來。
李衛東接着說道：“我們富康割草機，在北海道農機展的測試中，的確是最後一名，但你們知不知道，一起參加測試的還有那些品牌麼？有日本的本田、三菱、三洋，德國的博世，美國的貝爾。
這些品牌，有的各位聽說過，也有的沒聽說過，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是割草機行業裡國際知名的品牌，甚至不誇張的說，世界前十都在這裡！”
李衛東話音一轉，接着說道：“我們的技術水平，本來就不如發達國家，我們富康割草機，跟這些世界前十的割草機品牌比，輸了是正常的，有什麼丟人的？
而且美國客商又不是傻子，如果我們富康割草機真的很差勁的話，他們會下訂單麼？人家美國客商肯花真金白銀來買我們富康割草機，就足以證明我們富康割草機的品質！”
樑鑫也站出來說道：“李廠長說的有理啊，參加農機測評的，都是國際頂級的品牌，富康割草機雖然是在十五家企業中墊底，但至少也是世界前十五名嘛！世界前十五，有什麼丟人的？咱們國家的企業，還沒有接能把產品做到世界前十五名的吧！”
樑鑫也來了一招偷換概念，畢竟富康割草機遠銷美國這件事情，已經成了樑鑫的政績，樑鑫當然要極力的吹捧一番。
其他的記者們紛紛露出了眼前一亮的表情。
“國產農機擠進世界前十五”這個標題，顯然要比上級領導有方、感謝組織關懷、以後再接再厲要更加吸引人。
那位年輕的記者則是有些鬱悶，他提評測成績倒數第一的事情，本是想故意找茬的，沒想到卻吹出一個世界第十五，反而幫李衛東做了廣告。
旁邊的人羣中，丁元峰一臉不屑的撇了撇嘴：“吹吧，就那破玩意兒，還世界前十五，牛皮都吹破天了！”
……
歡迎儀式結束後，展團的人相繼離去，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展團裡除了樑鑫這種領導之外，其他都是各個農機廠的廠長。廠長回國，廠裡自然會專門派人來接。
然而丁元峰在接機大廳裡轉了一大圈，也沒有發現長江拖拉機廠的人。
“我們長江廠的人呢？我記得三天前就通知辦公室了，說我今天回國，讓他們來接我的，怎麼沒來啊！應該是路上遇到什麼意外被耽擱了。車壞了？交通事故？或者大堵車，這些都是有可能。先稍微等一會吧，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人就來了。”
想到這裡，丁元峰找了個座位，孤零零的等待着長江廠的人過來。
等了十幾分鍾，丁元峰就坐不住了，他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撥通了長江拖拉機廠辦公室的電話。
片刻後，電話接通，丁元峰直接說；“我是丁元峰，讓你們張主任來接電話。”
“啊？丁、丁廠長？”電話另一邊，接電話的小夥子語氣十分的驚訝。
小夥子用一隻手蓋住了電話的話筒，望向了辦公室的張主任，輕聲說道：“是丁廠長！”
張主任猶豫了片刻，並沒有發聲，而是用嘴型說道：“說我不在！”
小夥子看懂了張主任的嘴型，於是拿起電話，開口說道；“丁廠長，張主任他不在！”
“辦公室主任，不在辦公室裡待着，又跑哪去了！”丁元峰冷哼一聲，接着說：“那讓你們王主任來接電話！”
接電話的小夥子又望向了王副主任。
王副主任急忙擺手，同樣不發聲音，而是用嘴型說道：“我也不再！”
小夥子再次拿起電話：“王主任也不在！”
“奇了怪了，上班時間，主任和副主任都不在！看來是我不在廠裡，都不打魚了，全都在曬網啊！等我回去以後，得好好抓一抓工作紀律！”
丁元峰心中頗爲不滿，但嘴上還是問道：“來接我的車，我到現在還沒有見着，司機小劉那邊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你幫我問問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丁廠長，車隊的事情，我也不太瞭解，派車的事情都是主任說的算，兩位主任現在都不在，要不然您問問車隊？”對方開口說。
“這傢伙腦子是不是抽了，這種事情要我堂堂一個廠長，自己去問車隊！你們辦公室是幹什麼吃的！”丁元峰冷哼一聲，心說辦公室裡怎麼還有這麼笨的人，回去以後就把人調去看大門！
電話另一邊的小夥子微微一愣，隨後故作大聲的說道：“喂？丁廠長？喂？你說什麼？聽不清楚啊！喂？丁廠長？你在麼？這長途電話的信號就是不好！”
隨後只聽“咔”的一聲，電話直接被掛段了。
無奈之下，丁元峰只好自己撥通了車隊的電話。
“喂，我是車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聽筒中響起，正是丁元峰的司機小劉。
“小劉，你怎麼在車隊？”丁元峰詫異的問道。
“啊，是丁廠長啊！”小劉也顯得很驚訝，不過他還是說道；“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得在車隊裡待着麼！”
“你在車隊裡，那誰來機場接我啊！”丁元峰開口問道。
“這個嘛……”小劉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丁廠長，今天辦公室就沒有派車出去，我估計也沒車去機場接你了！”
“沒派車？反了你們了！辦公室的人是不是不想幹了，我的話也敢當耳邊風！”丁元峰勃然大怒。
小劉卻無奈的嘆了口氣：“丁廠長，看來你還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丁元峰下意識的問。
“昨天的時候，上面來了份文件，把你給免職了！”司機小劉開口說道。
“免職！”丁元峰呆若木雞。
過了十幾秒後，丁元峰纔開口說道：“真的假的？小劉，你不會騙我吧！”
“丁廠長，我哪敢拿這種事情騙你啊！”小劉無辜的說。
“爲什麼？上面爲什麼要免我的職！”丁元峰大喝道。
“具體我也不知道，好像說你無組織無紀律，不顧集體利益……”小劉小聲說道。
“我什麼時候無組織無紀律了？我什麼時候不顧集體利益了！恩，這兩句話聽起來有些耳熟啊！”
丁元峰突然想起了，幾天前他想要搶走李衛東的展位，說的好像就是類似的話。
沒想到今天，同樣的帽子被扣在了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