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巴黎的前夜,白未曦甚至涌起了依依不捨的留戀。儘管按照秦渭陽的說法,她還有大把的機會來到巴黎,但她還是覺得不捨。
夜色朦朧,即使巴黎人,也相繼回家休息。除了一些夜總會徹夜無眠,還有路燈,像一個外星人的面孔,盡職地守候着這方天地。
白未曦站在橋頭,夜風拂面,有一點輕微的涼意。巴黎的夏天,彷彿是個喜怒無常的孩子,有時候熱得讓人受不了,有時候卻又涼意襲人。
一件薄外套,落在自己的肩頭,白未曦沒有拒絕,只是輕聲道謝。
朦朧的夜色裡,塞納河帶着抱負,一路上唱着永不回頭的歌,不斷地流向遠方。埃菲爾鐵塔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守護着這片熱土。她憑欄而立,臉色迷惘。
她忽然明白,前世那場所謂的愛情,儘管她刻意地追尋,其實卻只是一片可望而不可即的火光。那樣全心的付出,只是她在親人漸逝我獨活的孤寂中,撈住的一片浮木。甚至不敢去想,那段情是否值得。
那一個個夜晚,她踏着淡淡的月色回到住處,早已累到筋疲力盡,連思想都已經僵得無法再轉動。
而此刻,清風醒腦,她終於明白,那樣的感情,從來就不是愛情。所以,重生的這一世,她纔可以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地漠視路明志。
因爲現在的她,有追求和目標,不再需要握着一塊浮木不放手。
“捨不得離開?”秦渭陽從她的臉色裡。看出了她的情感世界。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覺得悸動。
巴黎。其實並非他喜歡的城市,雖然他名聲鵲起,就是在巴黎。其後更是捧走了幾項桂冠,被巴黎的時裝界譽爲東方傳奇。但他還是喜歡北京,哪怕那些皇城根下的老大爺侃大山,也有一種另類的自豪感。
“嗯,捨不得。”白未曦悵然點頭。
“又不是沒有機會再來……法國,以後你會有很多機會的。”秦渭陽取笑,卻透着善意。
“巴黎是一個太值得人留戀的地方。不僅包括旅遊景點本身,還有這種文化的氛圍。我在街上轉着。就可以看到近半個世紀的建築風格。有時候,不必刻意地去找某個景點,就能夠領略到巴黎與衆不同的魅力。”
“事實上,每一座城市,都有其獨特的魅力,包括——我們的北京。只是因爲我們看得太多,所以不會注意。城區沒有改造的時候,走進一個巷子。就能看到四合院。在外國人的眼裡。又何嘗不是一種風景?”
“是,有時候風景就在眼前,可我們卻總是錯過。”白未曦的這句話。是有感而發。說完以後,才知道臉紅。幸好已近午夜,讓她臉上的紅霞,得以輕易矇混過關。
秦渭陽果然沒有注意,仍然開着玩笑:“那麼,你應該感謝路易十四。”
白未曦愣了愣:“爲什麼要感謝他?”
“正是他的奢華講究,造就了巴黎這個以充滿藝術創造力着稱的文化名城。自十八世紀以來,巴黎就不斷地製造着時髦,文化藝術的時尚玩意兒層出不窮,所以才產生了高級時裝定製,也纔有了今天的T型臺。”
“從這個層面上說,我們倒確實應該感謝路易十四。要不是他,也就沒有了我們這個職業。”白未曦失笑。
“會有,但可能會延緩幾十年。”秦渭陽笑着說,“你的鞋跟……”
白未曦動了動腳腕,笑着說:“很奇怪,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高度。今天走過了差不多整條香榭麗舍大街,還沒有覺得太疲累。也許是因爲知道,從明天開始,我的雙腳又可以獲得解放,所以不介意被高跟鞋多束縛半夜。”
“那是你已經慢慢地學地了正確穿高跟鞋。”秦渭陽失笑,“好皮鞋會讓你的腳減少一點負擔的。”
白未曦笑着說:“說到皮鞋,還是要感謝老師和子歌,我的皮鞋幾乎都是你們從美國或者意大利帶回來的。”
“高級時裝的市場在不遠的未來,應該開始萎縮。”
“老師已經把歐洲市場的代理權籤給了LVMH集團,以他們的實力,老師的高級成衣,一定會像古奇之類的名牌,在歐洲擁有比較好的份額。”白未曦對秦渭陽的信心,近乎盲目。
“國內市場應該更大。”秦渭陽失笑,“別在外國人把眼睛盯着我們的時候,我們卻把眼睛盯住國外。我們國家最大的優勢是什麼?人多。哪怕千分之一的人成爲你的顧客,這個銷售量就已經駭人了。”
“是的。”白未曦由衷地說,“未來的中國市場,會令外商也趨之若鶩。”
“意大利手工小牛皮的鞋子不錯吧?”
“嗯,是的。”白未曦不知道秦渭陽怎麼突然對她的皮鞋感起了興趣,但還是很誠實地點頭,“畢竟一分價錢一分貨,普通的皮鞋沒法比。所以,我的腳也被老師和子歌養刁了,現在非小牛皮不穿。”
“未曦,如果讓你選擇買一雙昂貴的皮鞋,或是一件昂貴的上衣,你會作什麼樣的選擇?”秦渭陽隨意地問。
“當然是皮鞋。”白未曦不假思索地回答,“一雙好的皮鞋,不僅在於美觀,更在於實用。況且,我們再簡單,一年四季的衣服也能塞滿衣櫃,擁有上百件衣服的也不在少數。但是,卻很少聽說,有誰擁有上百雙鞋子。”
“我打算進軍制鞋業。”
秦渭陽的話,讓白未曦好一會兒沒有回過神來。在她的印象裡,秦渭陽就是純粹的時裝設計師,帶着一點清高的傲氣,堅持自己的理念,引領時尚的風潮。
“怎麼?很意外?”秦渭陽看着她驚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你知道可可?夏奈爾嗎?”
“當然知道,我還去參觀過她的故居呢,就在巴黎。再說,她在麗池住了三十多年,名人牆上,她的照片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之一。”白未曦隨口回答,恍然大悟,“老師是想效仿香奈爾夫人,從頭到腳一網打盡?”
“既然創立了自己的品牌,我想實行多遠化經營,當然仍然是相關產業。”秦渭陽點頭,“未曦,有沒有興趣投資我的製鞋公司?”
“當然有。不過,老師應該用不着我注資。”白未曦連忙點頭,又遺憾地說,“再說,我對鞋類的設計一竅不通。”
“設計本身是相通的,要不然,香奈爾也不會把女人的用品,從頭飾,到鞋子,再到香水一網打盡。”
“那我試着設計皮鞋……可是我甚至不知道皮鞋的幾個主要部位。”白未曦自告奮勇,但又頹然泄氣。
“慢慢來,不急的。”秦渭陽搖頭,“已經過了午夜,早點休息,明天就要回國。恐怕你和我,都會有一段比較忙碌的日子。這次來法國,倒像是來度假的。”
“法國人上班的時候,我感覺也像是在度假。他們的上班時間很短,一天只上七個小時,一年裡還有各種各樣的假期。”白未曦豔羨。
“你現在羨慕,可是真正讓你過這樣的生活,恐怕沒兩個月,你就膩了。”秦渭陽卻不以爲然。
兩人互道了晚安,白未曦有點遺憾地回到房間。
送洗的衣服,已經被放在精美的盒子裡送了回來。白未曦好笑地想,自己的內衣,只是最普通的牌子,皺巴巴地扔進洗衣袋,回來的時候,竟然彷彿身價倍增。
她慢條斯理地洗漱,坐在梳妝檯前記下了一天的感悟。自從準備了靈感日記,她經常用大量的圖片來代替文字。一開始,是爲了鍛鍊作畫的需要。而到了後來,已經形成了習慣。
她起得很早,在旺多姆廣場轉了一圈。名牌商店仍然大門緊閉,巨大的廣場上,除了幾個晨練的人,幾乎不見人蹤。
再見,巴黎。
秦渭陽看到她踏門而入,奇怪地問:“昨天睡得那麼晚,今天還起這麼早?”
“飛機上十個小時,有的是機會補眠。”白未曦笑着說。
飛機衝上藍天,白未曦的脣畔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知道,以後會有更多的機會往返巴黎與北京。北京是她的根,巴黎是她的夢。
“睡一會兒,你晚上睡得太少。”秦渭陽看到白未曦打了一個呵欠,忍不住失笑,“巴黎雖然好,又不是無法再來,犯不着花整宿的時間去憑弔和留戀。”
“我敢打賭,老師昨晚一定也睡得不多。爲了讓這十個小時不白白地虛度,老師怕是又開了一個夜工吧?”白未曦不甘示弱地針鋒相對。
“你倒是真瞭解我。”秦渭陽失笑,神情忽地惘然。
似乎曾經有一個少女,也是這樣善解人意。儘管是陌路相逢,卻彷彿能觸摸到自己的內心。她是誰呢?關於她的那段記憶,彷彿生生地從心臟深處挖了一個洞。因爲深,因爲小,所以並不見血,卻總讓她覺得缺失了什麼。
“其實這是我自己的想法,人同此心嘛!”白未曦笑嘻嘻地說,果然合上雜誌,拉上薄毯,“我睡了,老師也睡一會兒吧!”()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