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西寨子鄉的途中,託拜爾斯像是照顧孕婦似的照顧楊銳。
他將副駕駛的好位置讓給了楊銳,還主動幹活,隨時注意裝着河魚的袋子的動靜。翻譯小陳自然也不得清閒,搬運彈藥箱什麼的活計都落在了他的頭上。
楊方則有些遺憾,看車到半途,問道:“楊銳,你想清楚了沒?”
之前得到了託拜爾斯授意的小陳立即道:“還是不要打擾楊銳了。”
“恩?”楊方心道:我和我表弟說話,你插個什麼勁啊。
小陳看出楊方不樂意了,笑兩聲道:“楊銳同志考慮的問題非常重要,我們彆着急讓他說話,他想事情想好了,會給咱們說的。”
用楊銳同志的稱呼,自然是比較正式的。
楊方撇撇嘴:“你們這些讀了大學的人呀,麻煩的很,要說想事,讀了大學不是應該想的快一點?”
楊方是車裡唯一的中學生,他遺憾的看着路邊,道:“這邊山裡出好野雞哦,我還想瞅瞅呢。”
“能打到嗎?”楊銳突然開口,嚇了託拜爾斯和小陳一跳。
楊方也扭了一下方向盤,輕踩剎車,控制住了車,再偏腦袋看楊銳一眼,道:“人都知道這邊的野雞好吃,打的也多,能不能遇到說不上。”
楊銳想當然的問:“野雞不多了?被打完了?”
楊方笑了:“野雞哪裡打的完,下的比咱們打的快。就是不敢離大路太近。要打野雞,得準備好蹲幾個小時。”
“那算了,今天有河魚吃了。”楊銳看看天色,懶得再在野外蹲守。玩過手榴彈的人,很容易對56衝失去熱情。
託拜爾斯聽了小陳的簡化版翻譯,道:“我們出來的時候,楊峰先生不是想吃鳥嗎?”
老外也是吃鴿胸肉和鵪鶉肉的,事實上,總數曾經超過10億隻的北美旅鴿就是因爲好吃而滅絕的。
楊方無所謂的道:“我叔要想吃,過兩天肯定有人送過來。他給我56衝,還是怕咱們遇到野豬。”
楊銳此時也醒悟過來了,野味什麼的用來送禮,顯然是再平常不過了。
面對新晉的開發區區長楊峰同志,有想法的人不趁着春節送禮,還能是什麼時間送禮。
當然,初一不是親戚是不上門的,楊銳回家也有空閒將反向pcr的要點給整理出來。
楊方自去收拾那些小河魚,留下託拜爾斯,眼睛像是魚鉤似的盯着楊銳工作,抓住機會就端茶倒水送咖啡,那副恨不得借大腦給楊銳想事情的模樣,生人勿進。
他雖然看不懂楊銳在幹什麼,但只要看着楊銳筆下生風,就開心的不得了。
人體基因組計劃可是個大項目,30億美元的總經費,持續超過10年的超級工作量,意味着這是一個每年3億美元預算的大部門,託拜爾斯選擇在項目初期加入,自然是爲與項目一同成長。
楊銳是達爾貝科非常重視的學者,被後者稱之爲重要的燃料。
但在託拜爾斯看來,現在的楊銳,或許更像是重要的引擎。人體基因組計劃的引擎。
“楊銳先生,炸小魚做好了,您要嚐嚐嗎?”趁着楊銳喝水的空擋,託拜爾斯將一盆炸的金黃的小魚端到了楊銳面前。
新炸的小魚********,外表裹了少量的麪粉,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小魚沒有去鰓沒有去鱗,我說去掉內臟,你姑姑也不肯。”
楊銳點頭:“炸小魚的確不用去鱗和內臟,去掉不好吃。”
“是嗎?”
“當然,嚐嚐看。”
楊銳自己用手拿起一隻魚,塞到了嘴裡。
託拜爾斯學着拿起另一隻,有些遲疑。
楊銳咬了一大口,輕輕的咀嚼,脣齒相碰兩三下,炸小魚的香脆口感,以及河鮮特有的香味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楊銳不禁微微的眯起眼來。
無論是河鮮還是海鮮,最鮮嫩的總是個頭小的,鮮嫩集中在兩個方向,一者是鮮,一者是嫩。
小河鮮自然是很嫩的,就像是小豬肉總是比大豬要顯的嫩。
鮮又是另一回事,鮮味來自於蛋白質、氨基酸、有機酸甚至更多種的含氮的化合物,相對於單純的鹹味由氯化鈉提供,複雜的鮮味往往是來源越複雜,而越能體現。可以說,鮮味是五味中最立體的。正因爲人類的生理如此,所以,著名的鮮品往往都是複雜的,比如馬賽魚湯有數種乃至十數種材料組成,佛跳牆也是有名的多材料混雜。
比起一塊大魚肉的單純,有頭有尾有內臟有骨頭的小魚,自然能夠提供更立體更復雜的風味,而適當的麪粉和油料,又爲小河鮮附着上了來自穀物和油脂的香氣。
“好鮮。”楊銳讚歎着將剩下的半條魚吃到了嘴裡,手又自然而然的拿起了另一條。
越是新鮮的海鮮,就越是鮮香,同樣是因爲鮮味的複雜立體。地球上無處不在的微生物,決定了任何蛋白質和氨基酸,都會隨着時間而變質。這個變質過程,部分是因爲蛋白質和氨基酸的損失,部分是因爲微生物添加的新材料。
微生物不是光吃不排的,與哺乳動物不同的是,微生物是住在食物上,邊吃邊排的,而隨着海鮮的新鮮度降低,海鮮不光要損失提供鮮味的氨基酸和蛋白質,以及各種有機物,它還會增加許多微生物排泄的有機物和無機物,大部分情況下,後者帶來的都是怪味。
當然,凡是總有例外,酸奶就是依靠保加利亞乳桿菌和嗜熱鏈球菌來提供風味的,奶酪、香腸和幹鮑魚也有類似的情況。
美食總是不同的,美味總是相通的。
楊銳品咂着鮮香無比的油炸小魚輕輕點頭,託拜爾斯也是吃了一塊又一塊。
一盤小魚吃光,託拜爾斯意猶未盡的將碟子端了出去,再端進來的,則是一份咖啡。
“達爾貝科先生還指望着您呢。”託拜爾斯笑呵呵的放下咖啡。
楊銳抿了一口,道:“速溶的?”
“要不然呢。”託拜爾斯道:“你這裡沒有煮咖啡的機器。”
“興許可以買一套。”楊銳隨口道。
“我可以向部門申請,算是辦公經費。”託拜爾斯忙道:“我打個報告上去,幾周的時間,咖啡機就能送到了。”
楊銳失笑:“聽起來不錯,但我過完春節就回去了。”
“那您的新想法,要到回去再實現嗎?”託拜爾斯說着豎起手,道:“我無意催促,不過,要是能知道時間的話,我們也會比較容易安排。”
楊銳想了想,道:“今天是初一,初三開始工作的話,在春節前,應該會有答案。”
“這麼快?”託拜爾斯有些意料之外。
“想到了辦法,如果能實現的話,我想用不了太長時間。”楊銳說着示例道:“反向pcr只是比pcr多了一個步驟,如果能做成的話,不會太難。”
“效果呢?”
“我想,是大大擴展了pcr的功能吧。”其實不止是擴大了功能,事實上,是擴大了將近一倍的範圍。
pcr作爲複製dna的技術,它本身是沒眼睛沒思維的,實際上,pcr技術簡單的只知道複製,而複製什麼,就是科研人員需要解決的問題。
所以,要想做到想複製什麼就複製什麼的境界,是非常花心思的。
而花心思的東西,往往並不一定會費工夫。
“我會協調能源部配合您的。”託拜爾斯肉肉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