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毓顯然正是打得和葉棠花一樣的主意,根本不搭理威遠侯夫人,而是轉向了葉棠花:“這位便是今日受驚的葉大小姐了吧?事情本殿下方纔聽琉兒說過了,葉姑娘今日實在是受委屈了,還平白的惹了一身晦氣。”
葉棠花嘆了口氣,俯身施禮道:“謝殿下掛心,其實受驚什麼的,棠花倒不放在心上,畢竟逝者已矣,棠花也不想和傅大小姐再計較了,只可惜有人偏偏手辣心黑,連死人都不讓消停。”
“棠兒,你這怎麼說話的!”威遠侯夫人頭上都快冒火了,瞪着眼睛朝葉棠花喊道。
“葉姑娘說得有理,逝者已矣,可恨的是那些拿着死人做筏子,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威遠侯夫人不覺得如此麼?”祁毓淡然一笑,銳利的目光投向威遠侯夫人。
威遠侯夫人就是再傻,也看出來了祁毓是有意偏幫葉棠花,心裡氣苦的同時也不願意再多做糾纏:“是啊是啊,太子殿下您的話怎麼會有錯呢!”
祁毓勾了勾脣角:“侯夫人能明白這個道理,真是可喜可賀。”
聽着祁毓的話,葉棠花心裡暗笑不已,倒是葉沐氏和威遠侯夫人心裡臉上都有些訕訕的,不知道太子這是怎麼個意思。
“既然事情解決了,那本殿下也就回去了,順便提醒幾位一下,那傅大小姐的下場幾位都看到了,雖然她沒了,可敢在皇宮裡做這種腌臢事的人,就這麼輕易的死簡直是太便宜她了,若是聰明人的話,現在趕緊和她拋開關係還不晚,這要是拼了命的把自己往她身上扯,到時候大過年的倒了大黴,可別怪本殿下沒提醒過你們。”祁毓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依舊溫和,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刁鑽無比。
葉棠花在心中腹誹,若把這祁毓剖開,這傢伙大概是從心裡就開始黑了吧?這麼刁鑽諷刺的話,這傢伙居然還能笑眯眯的說出來,簡直就是個笑面虎啊。
祁毓出夠了氣,看着威遠侯夫人難看的臉色覺得心裡舒坦了很多,又瞧了葉棠花一眼,目光在葉棠花腰間的配飾上一頓,繼而淡然道:“好了,也別在這兒吹風了,都散了吧。”
“恭送太子殿下。”三個人又施一禮,送走了祁毓。
祁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威遠侯夫人也不好再繼續剛纔的話題,只能斜楞了葉沐氏和葉棠花一眼,冷哼一聲走了。
葉沐氏心裡也直冒火,原本好好的一場婚事竟讓葉棠花就這麼攪合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得到葉棠花這當事人插嘴?再者說了,她是葉棠花的母親,做母親的難道會害了自己的女兒嗎?
是以葉沐氏陪着笑送走了威遠侯夫人之後,轉過身來看着葉棠花立刻換上了一張冷臉:“棠兒……”
“母親,現在還在皇宮裡,有什麼話回家再說吧?棠兒今天已經很累了,不希望自己被親人弄得更累!”葉棠花表情也冷了下來,淡然掃了葉沐氏一眼。
葉沐氏愣了一下,心頭一驚,總覺得以前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女兒似乎變得太大了,變得有主見有心計了,也變得更加冷酷更加無情了,從前天真無邪的葉棠花怎麼會對自己這個母親說出這種話來呢?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開口,保持着這種詭異的氣氛回到了馬車上,葉沐氏看了看身邊冷若冰霜的葉棠花,終究耐不住性子,皺着眉頭開口問道:“棠兒,你可知錯!”
葉棠花眨眨眼睛望向葉沐氏,輕輕綻開一個笑:“敢問母親,棠兒何錯之有?”
“你胡作非爲,頂撞長輩,擅自開口說些不該說的話,難道還不是錯嗎?看來是我平日裡太疼寵你了,讓你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葉沐氏被葉棠花這種冷淡的態度弄得直冒火,語氣也更加強硬起來。
“母親這話說的棠兒不明白了,棠兒如何算是胡作非爲?難道棠兒不想嫁給母親安排好的人就是胡作非爲?再者說,棠兒不過據理力爭罷了,如何算得頂撞長輩?難道母親覺得,太子殿下剛纔的話是在誇棠兒頂撞長輩頂撞得好嗎?還有,傅大小姐正是因棠兒與三表哥有私情的流言纔會做出這等糊塗事,現在母親急着把棠兒拿出去抵債,是想要坐實了這流言嗎?”葉棠花脣畔笑意微冷。
“棠兒,你、你這是什麼話!我是你的母親,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你怎麼能這麼想呢?你三表哥與你年紀相當,又文武雙全,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你嫁過去以後只有享不完的福,只是你年紀小不明白罷了!聽母親一句勸,不要再糊塗了,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葉沐氏一臉誠懇地看着葉棠花,苦口婆心地勸道。
葉棠花正想說話,卻突然被馬車一個急轉彎晃了一下,嚇得葉沐氏連忙湊過去摟着她,生怕她摔着了,待馬車平穩下來,才嘆了口氣:“棠兒,母親連你受一點磕碰都見不得,如何能忍心讓你受苦?你在外婆家也住過那麼久,難道外婆家不好麼?”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過頭了!
望着葉沐氏憂傷中帶着懇求的話,葉棠花始終沒忍心開口告訴葉沐氏她的想法,葉沐氏是威遠侯的妹妹,畢竟是姓沐,和她是不一樣的,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威遠侯府是把葉家當做低門來對待,娶她進門不是爲了寵着她,而是爲了壓着她管着她,爲了葉沐氏帶出來的嫁妝!
葉棠花嘆了口氣,正要開口,猛然意識到什麼事,臉色頓時一變,撲到葉沐氏懷裡佯作撒嬌,偷偷湊到葉沐氏耳邊低聲說道:“先不說這個了,娘,這馬車不大對勁!” Wωω ¤Tтkд n ¤℃ O
葉沐氏愣了一下,不明白葉棠花剛纔還拒人於千里之外,怎麼一會兒工夫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望着葉沐氏疑惑不解的眼神,葉棠花只能開口解釋:“娘你想想,官員府大多在幾條御街之上,咱們尚書府更是在主御街之上,全是直來直往的路,從皇宮回家,哪用得上拐剛纔那麼大的彎?那不是換路,而是掉頭,咱們讓人給劫了!”
“啊?”葉沐氏登時臉色一白,身子也僵直了,方纔的擔心也好憤怒也好全撇到爪哇國去了,滿心裡只剩下了恐懼,葉遠志才坐上這個尚書一個多月,怎麼會結這樣的仇家呢?可她和葉棠花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更不該有仇家啊!平白無故的,這些人劫她們做什麼呢?
葉棠花在心裡緊張的同時也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該來的終於來了,從宴會一開始她就在擔心李姨娘和西平侯夫人會出什麼招,一直擔心到現在終於可以的放下心了。
葉棠花嘆了口氣,身子自葉沐氏的懷裡退了出來,入宮不允許帶自己家的奴婢,是以這馬車裡如今只有葉沐氏和葉棠花兩個人,靠已經嚇得僵硬的葉沐氏肯定是無法脫身了,葉棠花也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她目光在車裡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皇后賜下的雙鳳琵琶上,眉頭一挑,將那琵琶抱在懷裡,掀開車簾喊道:“停車,停車!”
車伕原本收了李姨娘的錢,被告知在回來的時候要將馬車趕到城外去,這時候正按着李姨娘的吩咐往城外跑,突然聽見葉棠花的喊聲,心裡一驚,臉上卻陪着笑:“大小姐,不能聽啊,再停就不能在宵禁之前回府了!”
葉棠花冷笑一聲:“照這個方向,恐怕我們下輩子才能回府了吧?”
車伕聽罷大驚,第一反應就想回身先制住葉棠花,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小丫頭跑了,可他剛一回頭,就被葉棠花使足了力氣掄過來的琵琶身砸了個正着,登時從車上大頭朝下栽了下去,馬車頓時沒了人控制。
葉沐氏在馬車裡大聲驚叫,想要撲過來把葉棠花護在懷裡,但葉棠花眼疾手快地將琵琶往她懷裡一推,順手將她推回車裡,自己坐上了馬車,撿起車伕落下的馬鞭,往馬身上就是一抽:“駕,駕!”
她一邊熟練地吆喝着馬匹,一面伸出手去勒緊了繮繩,讓馬掉過頭來往來時的方向跑,途中車伕搖搖晃晃地想撲上來搶奪馬車,卻被葉棠花一馬鞭又抽到了地上,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只能眼睜睜看着手裡的鴨子飛了。
好在此時夜色漸晚,路上沒有什麼行人,也沒有人認出趕車的小丫頭竟是尚書的女兒,葉棠花趕了一會兒馬車,確認了車伕不會追上來之後,就放下了鞭子,鑽回馬車裡。
馬車內葉沐氏早已臉色煞白,一臉震驚加茫然地看着葉棠花,在她的印象裡,她的女兒是溫良賢淑的大家閨秀,笑不露齒行不露足,幾時有過打人趕車這種行爲?可若是沒有葉棠花今日的反常行爲,她們母女兩個怕是要出大事了!
葉沐氏看了看葉棠花,抿了抿脣嘆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狠的心,要把咱們孃兒倆帶到哪裡去啊!”
“跟咱們有仇的無非那幾個,我私心裡想着,能幹出這種事的也不過傅夫人、李姨娘罷了,傅夫人一心爲女兒報仇,是有可能不管不顧的,李姨娘一心謀求母親的位置,也有可能不擇手段,再者若那車伕本就與山賊勾結,也是會幹出這種事的。”葉棠花淡然道。
葉沐氏看了葉棠花一眼又一眼,終於還是耐不住性子,問道:“棠兒,遇見了這麼危險的事情,你不害怕嗎?”
葉棠花愣了一下,看着母親心有餘悸的表情,不免有些好笑:“母親,我們只是碰到了陰謀的起點,有什麼好害怕的?若是真等出了城,落到賊人手裡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再哭也不遲。”
葉沐氏皺着眉頭看着葉棠花,只覺得自己已經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女兒了。